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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我不哭

    花三娘回过神来,从屋子里跑出来二话没说就给阿柔助阵,一眼看见地上的钢刀,跑过去就要捡。可是那钢刀十分的沉重,她用尽力气都没能把那刀提起来。她转头看见背篓里的酒。从里面抱出一坛子就冲着那些西邦人砸了过去。嘴里冲着那些南国汉子叫骂道:“你们都是娘们儿吗?别人要杀你们,自己往上送脑袋?都愣着干什么,打他娘的。”

    她这边的人手本来就多,原本还有几分顾及,怕坏了背的货物。如今老板娘都发了话,动了手。那还等什么?于是,二百条南国汉子,抡起酒篓就和那些西邦人干了起来。

    两个商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到了如此地步,就算中年人那边不想动手都不行。顿时,院子里打成了一锅粥,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阿柔一时冲动动了手,但其实她一接上那胖子的手立刻就清醒了。一快打十慢,这一点儿上,她还是游刃有余的。但是还有一句话叫一力打十巧。那死肥猪力大无穷,就算阿柔伸手敏捷,但是她的拳头打在那肥猪身上跟挠痒痒一样,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而那个肥猪只需一拳打实了就能把阿柔撂倒。

    这样下去,阿柔落败只是迟早的事。不光她这边情况不容乐观,那边的乱战,南国汉子也并不占上风。这些汉子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对上那些手持刀兵的悍匪一样的村民,吃亏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原先仗着投掷货物还能支持一二,等货物扔完立刻就被那些手持刀兵的村民砍杀的屁滚尿流。

    眼看这这些人,因为阿柔的一时鲁莽就要尽数丧命于此。忽然间四面八方箭如雨下,将那些饿狼一般的村民纷纷射翻在地。南国汉子们见状,士气大振,纷纷捡了刀兵,翻杀了回去。将那些西邦人杀的抱头鼠窜,从大门里向外退。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许多黑衣蒙面人,从门外截住那些村民,乱刀毙倒在地上,杀人手法十分干练,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那些人杀了那些村民之后,冲着追在后头的南国人就来了。吓得那些南国汉子转头又跑回了院子里。

    黑衣人追进来。

    那些南国汉子慌不择路,正要退到屋子里去。冷不防从屋里也闪出七八个黑衣人。众人抬头,只见院墙上,屋顶上,不知何时都站满了黑衣人。

    正和阿柔缠斗的死肥猪见此情景,顿时心虚起来。一着不慎被阿柔逮着空门,剪翻在地上。阿柔屈膝将他的脑袋死死顶在地上,这才有机会抬头看一眼战况。这一看,不由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只见那些把守大门的黑衣人向连边一分,从大门里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樾的老者。望着阿柔抚掌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说着向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两个黑衣人出列,走到阿柔面前:“我们是州府的兵马,奉命前来剿灭此地匪患。多谢少侠仗义相助,还请少侠将此匪首交予我们,州府自有发落。”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西邦官府的兵马,此刻这架势,阿柔都明白于自己无利。于是她起身将那死肥猪交给了那两个黑衣蒙面人。

    这时,被砸晕的老彭头儿才悠悠醒转,慌忙跑出屋子,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顿时哀嚎一声:“我就说跑山不能沾女人,不能沾女人……这可怎么是好?”

    那老者看见老彭,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老彭头儿闻言,抬起一双急的通红眼睛看向那老者。他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一眼便看出那老者非池中之物,连忙走过去弯腰行礼。

    那老者伸手扶住他:“哎……你我年岁相当,我如何能生受你的。”说着抱拳向老彭头儿还了一礼,问道:“我听你们口音,像是南国人,不知对也不对?”

    老彭头儿点头:“正是。”一眼看见地上死伤的跑山汉子,忍不住就要唉声叹气起来:“这让我回去可怎么和他们的家人交代?”

    老者望了望院子里的情景,想了想道:“你们助我剿灭了盘踞在此的恶徒,功不可没。这些牺牲的人,便有州府出面抚恤。你们损失的货物,也由州府包赔。大家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咱们一起往黔安郡去如何?”

    老彭头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旁边一个黑衣人将那老者的话复述了一遍。院子里幸存下来的跑山汉子们顿时都雀跃起来,纷纷向那老者道谢。老者命人搬运院子里的尸体。阿柔这时冷静下来,不由得也十分后悔刚刚自己的冲动。要不是误打误撞遇上西邦州府剿匪,说不得她和这些跑山汉子十有**都要折在此处。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那老者带有大夫,帮受伤的跑山汉子包扎伤口。阿柔心中有愧,主动过去帮忙。老彭头儿和那老者说完话,才想起她来。满院子里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人堆里找到正帮忙打绷带的她。

    老彭头儿那一腔悔愧,立刻就化成了满腔的怒火。几步走过去,伸手就揪住了阿柔的耳朵:“你个小兔崽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属仙人掌的,浑身是刺。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收着性子,看看你干的好事?咱出门在外,吃点儿亏能怎么滴?你看看那些躺在地上的兄弟。你英雄,你好汉,你去他们家,替他们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儿当牛做马啊?”

    说实话,阿柔此刻心里别提多不好受了。因为她的一时冲动,害十几个跑山汉子丢了性命。他们都是家里得顶梁柱,一条人命背后就是一个家庭。如果世上有后悔药,阿柔现在宁可给那死肥猪磕十八个响头,也绝不会和他动手。

    但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如此,老彭头儿要是打阿柔一顿,也许她心里还能感觉好受些。可往常,老彭头儿话还没出口巴掌就到了,今日里一手揪着阿柔的耳朵,一手指着她的鼻子却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老彭头自己明白,此时此刻他要是真下了手,那就狠了。他半生孑然,就这一个徒弟,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老哥,不必这样。”那老者看见这边的情景,走过来将阿柔从老彭头儿的手底下拉出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转向老彭头儿道:“要我看,这孩子不错。小小年纪有血气,有胆量,有身手,假以时日,必有一番造化。老哥,你有这样的儿子,有福啊。”

    老者说着,目中露出羡慕之色,坦荡荡并不想作假。

    这话说到老彭头心中酸涩之处,他忍不住叹了一声:“我哪里有这样的福气,这个是我强扭来的徒弟。我也是白操心罢了。”

    “怎么?老哥似乎话中有话啊?”老者皱起眉头,目光深邃起来。

    “别提了。”老彭头儿摆了摆手:“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能逃条活命已然是侥幸。又何改奢求别的呢?不瞒您说,自打我那瞎眼老娘下了世,我就成了一个人。别说儿子,就连老婆都没打算娶。”

    老者不解道:“那是为何呢?”

    老彭头儿道:“娶老婆干什么呢?不就为了传宗接代?可是大人活命都艰难,让孩子来这世上干什么呢?”

    老者点头:“这倒也是。”但转而看见垂头站在旁边的阿柔,向老彭头儿问道:“那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老彭头儿道:“要不说这世上的事难以预料呢……”他将怎样遇见阿柔,怎样逼她拜师的事情说了,只是没有提花三娘。

    那老者听了,笑道:“我戎马半生,竟是头一次听说还能这样收徒弟的。”说着又将阿柔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孩子,我自打头一眼看见就很对脾气。”话音未落,毫无预兆的伸手向阿柔的肩膀上抓去。

    阿柔本能的沉肩躲了过去。

    老者一愣:“反应不慢。”紧跟着又是一掌,切向阿柔的肩胛。

    阿柔多时不练功,功夫难免有些生涩。刚刚才和那死肥猪交手,差点儿吃了亏,此刻面对那老者,并不敢招架。撤身转头便跑。

    老者一看这情景,收了招式向两边喝道:“拦住他。”

    侍立在旁的黑衣人兵刃出鞘将阿柔的去路拦住。

    老彭头儿脸色一紧,老者示意他不用紧张,望着阿柔道:“那小子,你不是胆子挺大吗?我试试你功夫如何,你跑什么?”

    阿柔远远站着:“我一时冲动,犯下大错,以后再也不和人动手了。”

    老者摇头:“你没错。与人为善固然很好,可也要分对什么人。你识字么?”

    阿柔对于他忽然的话锋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点了点头:“识得几个字。”

    老者又问道:“那你知道‘武’字怎么写么?”

    阿柔又点头:“一戈止。”

    老者抚掌:“孺子可教。习武者有三。末等者,好勇斗狠,为战而战。此不可取。次等者,欺世盗名,为名利而战,非大丈夫所为。一等者,行侠仗义,剪强扶弱,为一方安宁而战,此侠义豪杰也。”

    阿柔心头一动,问道:“您刚刚说您半生戎马,那您属于哪一等呢?”

    老者言语一塞,转而呵呵笑了起来:“你这话倒是将我问住了。我若说自己是侠义豪杰,难免有自吹自擂之嫌。可你要是让我偌大年纪,说自己好勇斗狠,我却又有几分不愿意。不若这样,等明日到了黔安郡,我隔壁住着个老学究,咱们请他来论一论如何?”

    阿柔点头:“好。”

    这时,有黑衣人来禀报事情。老者向一旁走开。过了片刻出门而去。

    老彭头儿和阿柔一起帮忙安置那些受伤的汉子。中年人和花三娘分别清点了货物和死伤的人数。这一场乱战死了二十多人,重伤七八个。

    老彭头儿长吁短叹,深感无颜回见家乡父老。花三娘在一旁默默陪着他。

    阿柔的双手并非没有沾过鲜血,但是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难受。眼前在雁鸣关的时候,边庭并不安宁。时有边匪侵扰。阿柔也曾追随铁四郎上阵杀敌。那时只觉痛快,恨不得将那些烧抢杀戮,无恶不作的恶匪千刀万剐才解恨。

    后来,她也曾命人诛杀过别院里无辜的女孩子们。那时她只觉得害怕,却并不后悔。那些女孩子们的命运,几乎已经可以一眼看到头。倘若被送走,定然生不如死。与其那样,还不如死了。她心甘情愿背负恶名。

    她害怕,并非因为手染鲜血,而是怕那个人以为她真的狠毒。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死去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有家有口的汉子。

    她也曾和母亲、奶奶忍饥挨饿的盼着父亲回家。因为父亲的出现代表着一家人的生机。她也曾经历过失去父母亲人的感觉。孤身一人仿佛迷失在荒野里的小狗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的遇见那个向她伸出干净的手的那个人的。倘若阿柔没有遇见公子献,她不知道十岁那年,独自一人站在尸体堆中的她,到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就像她曾经救起的那个小孩儿一样,被饿死在路边,或者得了什么疫病,病死在荒野之中。

    如今,那些死去的跑山汉子的妻儿老小,也同样会面临她曾经的处境。想到这些,阿柔心里就难过的似乎要喘不上来气。

    她站在屋外的墙根儿地下,使劲将身体靠在墙上,仰起头,张开嘴努力的想要吸一大口气,可是不行。嗓子里堵的难受。

    “怎么了,挨你师父的骂了?”

    老者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阿柔连忙摆出轻松的姿势,摇头道:“没有。”

    “那你哭什么?”老者笑吟吟的望着她。

    阿柔抬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她连忙用袖子擦脸上的泪痕,可是越擦眼泪越多。

    老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哭就哭吧。我也年轻过,也鲁莽过。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

    阿柔吸了吸鼻子,眼里的泪水依旧不停的向外淌,但她却十分倔犟的抬起了头:“我不哭,哭又有什么用呢?”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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