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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偷走雅典娜

    花豹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清澈的水面上。这是我。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明白这一点。他俯下身去舔舐着甘甜的河水,淡淡的倒影被由舌头搅起的水花抹浑了,碎在粼粼的水波中。

    清凉的感受卷入口腔,使花豹觉得更清醒了一些。一整头未成年鹿完全下肚,让他的肚子鼓得溜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秃毛兽的领地考察一下。花豹抬起头,端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金光使他的黑色斑纹显现出一层特殊的光辉,松软的黄毛此时好似散发出一圈若有若无的光晕,同夕晖齐染成一色。

    花豹扭身消失在林中。

    他寻着两位猎人残余的脚印与气味,找到了坐落在小山丘下的直立动物聚集地。花豹躲在一丛灌木中,居高面下地打量着这片他向来避而远之的未知地带。为了搞清楚这些只有头顶长有一撮毛发的神秘生物到底是如何制造“弯木”的,他觉得有必要冒这个天大的险。

    他们用一堆已经被改变形状的木头将领地围起,并且有粗大的藤蔓缠在其上。巨大的木头群“洞窟”密集地矗立在那圈木头当中,身披各式各样的“薄皮”的秃毛兽穿行在其间。一川不宽的河流从密林中流出,路过此地,途径好几片平坦的、长满植株的空地,最后消失在另一面的森林中。

    花豹饶有兴趣地俯视着这一切,任何直立兽的事物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得新奇与有趣。潜入秃毛兽地盘的想法在他的头脑中根深蒂固。

    不知金钱豹看那些直立兽来来往往看了多久,残阳早已隐落在金黄色的地平线之下了。天色渐晚,是时候了。随着四周越来越暗,花豹的精神逐渐振奋了起来。他没有从直接面向木头“洞窟”的北面山坡而下,而是选择了植被更加繁茂的右侧,顺着蜿蜒的山坡绕近目的地。

    这里的直立动物气味很浓。花豹并不想引起他们的警惕,于是便与竖起的木头隔上一段距离,放低身体隐藏在草丛中匍匐前行。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些动物令他感到紧张与好奇。

    “晚上好,约翰森。这次你收获不小啊。”

    “晚上好,我的老朋友。可不是嘛,没白费我这一整天待在岸边的功夫。你看,二、四、六……整整十七条大肥鱼!足够……”

    “皮特-布朗!你在哪里?”

    “妈,这里!我……”

    “他什么时候从城里……”

    “远着呢……才去那儿……”

    花豹仔细地听着,这些声调扭来拐去的复杂叫声令他着迷。潜伏的时间越长,他想要调查“弯木”的欲望就越强烈。这些神秘的声音确实很吸引金钱豹的注意力,但是他始终无法理解其中所蕴含的意义,这让他感到有些烦躁。对于直立兽的恐惧也使他难以忍受此类声音一直回响在耳畔。耐心一点,等周围的环境更黑一些。无声的讯号再次传达到了他的大脑。

    我还沉得住气。花豹尽量使自己的身体放松一些,不过没有放下最基本的警惕。微风从草尖上掠过,鸟雀的鸣叫也缓缓停息了。太阳的最后一点点踪迹也开始褪去,夜幕已经迫不及待了。夜虫的演奏声从幽暗的树木后悠悠地飘来,只有细细的、微弱的流水声还在哼着旋律。就如一块黑布偷偷将天穹盖住了一般,四周迅速陷入了黑暗。只有“洞窟”中有摇曳的亮光照出,就像零零落落的一群萤火虫。这令花豹感到惧怕。他们会发光。但好在他们都已经进入到“洞窟”里了。可以进入了。花豹想道。开始吧,为了弄明白“弯木”。

    只见有两团幽亮的光从草丛间钻出,无声地在黑暗中移动着。短短十几秒后,光团以弧线悄无声息地跃进了围墙内。花豹在木屋之间穿行着,如幽灵一般绕过一间间不高的建筑,不发出一丝声响。他试着回忆早晨两个猎人的气味,目前能够找到“弯木”的途径就只有通过他们俩了。这里的气味很混浊,除了浓郁的秃毛兽的气味之外,还夹杂着一丝丝犬科动物与禽类的体味。不过花豹并不是来觅食的,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一心想要尽快地找到那种神奇的东西。花豹能够听到在木头“洞窟”中秃毛兽的窃窃私语,微弱的亮光从方形的窟窿中柔和地探出,昏黄的光撒在他的背上,也将建筑的周围的一小圈烘得温暖与微亮。就像待在一颗颗小夕阳下一样。在跑过一间间“木头堆”时,花豹这样想道。

    顺着越来越清晰的气味,花豹来到了一座黑暗的小木屋前。显然屋里没有所谓的“小太阳”,但是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提醒花豹,猎人还待在里头。花豹将爪步放得更轻,谨慎地绕着“洞窟”巡视了一周。两个窟窿,其中有一个下方堆放着很多缠着坚韧草茎的粗长木头。花豹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窟窿爬入“洞窟”,但这非常容易惊动猎人,即使他的爪子下长有厚厚的肉垫。而且他也不清楚这只秃毛兽是否还保持着警惕。花豹决定采取最保险的计划,蹲在木堆上透过窟窿观望。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成堆的木头,几乎是一到达上方,他就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弯木”毫无防备地悬挂在对面的木壁上。哦,终于……金钱豹兴奋地就要蹿进木屋,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凑近窟窿把头伸入漆黑的房内,一只前脚搭在窟窿框上跃跃欲试。猎人正躺在一张由木头与不知名的植物部分所制成的东西上,令花豹激动与窃喜的是,他的眼皮紧紧地盖在眼珠上。太好了!

    花豹把半个身子探进,有些粗糙的木头触感从肉垫上传来。紧接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展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支细长的“树枝”就静静地靠在猎人的床边,只要他稍微一伸手,就能够到。花豹本就发悸的心脏开始更猛烈的颤动,他的神经紧绷得就像此时悬挂在墙壁上的弓箭的弦。好吧,不太妙啊。必须安静地取走它,并且越快越好!花豹尝试着移动前半身,并将一条后腿搭在窗沿上。小心,慢慢地……啊对。他成功地将右侧后腿跨了进来,只剩下最后一条腿了……他刚想抬起唯一一只踩在木料上的爪子,突然就瞥见了一只硕大的老鼠正靠在墙角缓缓朝窟窿的方向移动着。显然,过分的兴奋让他的警惕性下降了几分,他竟然完全忽略了屋内其他动物的气味。花豹停止了移动。老鼠也定在了原地。

    对二者来说,此时对方都是死神。两对大小不一的眼睛默默地互相注视着,在黑暗中发出幽暗的光。空气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双方僵持不下,谁也没有动弹。明明只差一点了。花豹怒瞪着缩在墙下的啮齿动物。老鼠呆呆地望着眼前巨大的猎食者,没人能猜出它的心思,但想必只有恐惧与惊讶能大概地形容它此时的情绪。双方都希望对方能够迅速消失在眼前。只有猎人有规律的呼吸声在屋内飘荡。窗外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了,连微弱的月光也吝啬地隐藏了起来。老鼠开始动摇了。它试探性地前进了一小步。花豹没有任何反应。又是一步。对方像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于是老鼠的胆子大起来了,它迅速地跑到了窗户下方。木板“咚咚咚”的吵闹声在昏黑的静寂中响起。听着猎人开始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花豹恨不得立马将它的喉管咬断。老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急忙蹭过花豹的大腿爬跳出了窗外,重重地摔在了木头堆上。唉……太好了……花豹刚将后腿收进来,外面马上传来了老鼠“咔次咔次”的磨牙声与挣扎的躁乱声。听声音,貌似是老鼠被杂乱的草茎给缠住了。算了不管它,叼到“弯木”后就赶紧离开吧。伴着“咔次”声,花豹咬着“弯木”拼命往下拉,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取下来。奇怪。他松了口,端望着牢牢地挂在墙上的“弯木”。一个向上弯曲的,类似植物倒刺的物体把它挂着。原来如此,那怎么才能弄下来呢?花豹焦急地思索着。他忽然回忆起自己从前被植物倒刺钩到绒毛的经历,当时好不容易才从中脱身。这么一想,好像逆着倒刺就只能凭借蛮力撕扯出来,倒是顺着它的形状……有了!花豹稍微抬起身体用头顶着“弯木”的下段,然后慢慢上升,托着它逐渐离开木头壁……

    “咣当”!“咣咣当”!一根根木头滑落的撞击声轰然响起,小型动物踩在原木上逃跑的小碎步声紧接着传来。可恶,那只老鼠!猎人突然从木板床上惊醒,他睡眼朦胧地迅速摸索到猎枪后大声喊道:“谁在那!”他隐约地看到有一对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摇荡着。猎人晃了晃头,顿时清醒过来,但就在这一瞬间,那庞大的身影已经飞快地从窗口蹿了出去,弓箭从铁钩上摇晃了几下,掉落在地板上。他顾不上穿鞋,端着枪甩开被子凑出窗外。一阵阵骚乱声从四周的木房子中发出,一盏盏灯光匆忙地亮起。猎人闻着屋中微微的野兽骚臭味,眼睁睁地看着一团修长巨大的身影穿过一间间房屋,爬上了低矮的木桩。他眯起一只眼放了一枪,洪亮清脆的巨响撕裂了夜晚村庄的安宁美梦。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一发根本无法击中。子弹钻入木头的声音近乎是同时响起,木屑横飞。

    一个匆忙套上皱巴巴的衣服的人站在门口问道:“发生什么了?!格雷!”

    格雷放下猎枪,头也不回地望着那团阴影快速没在黑漆漆的密林中:

    “我们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