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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媒婆告状

    巍巍九重天,灵霄宝殿前。

    层层叠叠的云雾将长长的台阶隐没,在这里汇聚、翻腾。肃穆的大殿上,几根高耸的天柱入云,看不到顶,也触不到底。

    在这几根大柱前站着的,是两列衣袂飘飘的神仙。他们站得端庄笔直,一动不动,或执棍、或持丹、或老态龙钟、或鹤发童颜,但他们唯一一样出奇一致的,便是那看向殿中所跪之人的神情,全都——幸灾乐祸!

    只见那殿中所跪之人是个妙龄女子样貌,她微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可那双被她垂下的长发挡住的眸子却正滴溜溜乱转,嘴里无声地骂着身侧那两排看热闹的神仙。

    “臭老头们,姑奶奶如今遭难,你们就这番嘴脸。若有一朝翻身,看姑奶奶非掀了你们洞府!”

    可她此时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没敢真说出来,毕竟她已经在领罚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慕芸七。”

    远处大殿的宝座上突然传来玉帝雄浑的声响。

    慕芸七老老实实跪好,“小仙在。”

    “你可知罪?”

    玉帝的座前有云雾遮挡,看不清脸,可那声音便让人听得不怒自威。

    “小仙知罪。”

    “你身司月老之职,玩忽职守,致使人间姻缘大乱,亵渎天威,导致天数错乱不周,影响深远。按天律,理应将你革除仙籍、拔去仙根、打入轮回、灰飞烟灭。你可认罚?”

    “小仙认罚。”

    按理说是个寻常神仙,听了这一长串的罪名惩罚,早就该腿打哆嗦、抖似筛糠、涕泪横流了。可慕芸七听了,却连个磕绊都没打,仿佛这说的跟她没关系似的。可见她不是个寻常神仙。

    “……”

    见她如此干脆便认了,玉帝也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咳……”他假意咳了一下,还好有这云雾遮挡,别人看不见他面上的窘,他继续正色道,“怎奈正值皇儿诞辰,朕有好生之德,不愿加诸极刑。就罚你前去凡间,将你所造过错拨乱反正,扶入正轨,修正之前不得回归天庭。你去吧。”

    慕芸七抬起头,眨眨眼睛。

    这是不罚啦?

    “不除我的仙籍了?”她还要作死发问。

    “……是。”玉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友好。

    “也不拔我的仙根了?”

    “……是。”声音越发不爽。

    “轮回也不用入,也不会灰飞烟灭了?”

    “是!”

    赶紧滚!赶紧滚!

    玉帝借着云雾,对着慕芸七翻了个好大的白眼。这家伙,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

    “嘿嘿,谢陛下,我回去收拾下东西,这就下凡。”

    慕芸七站起来,揉揉酸麻的膝盖,挺直了腰板,大摇大摆地往自己的宫殿走。明明是领了罚的,可她此时开心得却像是得了赏一般。

    怎么说呢?一想到那些老家伙们此刻脸上那幸灾乐祸不成、气愤难当的表情,她就全身的经脉都通畅。

    你们自己玩儿吧,姑奶奶不伺候了!

    人间,十六天后……

    淮山是个小县城,县里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最气派的建筑也就是县衙门。

    县里住户不多,有几百亩良田,平日里谁家结了婚谁家纳了聘那都称得上是县里的大事,一开席能吃上半拉月。邻里和睦,倒也没有什么官司,所以这淮山县的县太爷也就乐得做个清平官。

    可这天却要了命。

    道口的鸡才叫二遭,县衙前的鼓便被人敲响,又急又密。

    刚睡醒的县太爷听见鼓声连忙下地,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外跑。待升好了堂往下一瞅,嗬,那阶前穿红戴绿地,站了三个媒婆!

    县太爷纳闷,便问她们,“张阿婆,李姨娘,王婶子,你们这三位大清早的不去做活计,跑我这里干什么来?”

    “干什么来?我们要告状!”

    “对,要告状!”

    一个个还气势汹汹地。

    她们三位的岁数都不小,是这县里有名的三个媒婆,经过她们保的媒,就没有不成的。现如今她们三位一起上县衙来,还口口声声要告状,给县太爷闹得一头雾水,到底要问个明白。

    “你们说我听,究竟为了何事告状?又要状告何人哪?”

    三人通了眼色,齐声说道:“我们要告冯老汉家草棚里的慕芸七!她毁了我们说和的姻缘!”

    县太爷一个头两个大,“这名字耳生得很,咱们县里有这号人吗?”

    王阿婆上前一步,“她是半个月前来到咱们县的,就一个人,没带包袱也没有车马。因为冯老汉自己独居,就把家里的草棚让她给落脚,她倒也不嫌弃,就在那住了下来。”

    “哦,那她都怎么毁了你们说和的姻缘呢?”

    三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是王阿婆年纪最大,眼神儿活络脸皮儿厚,先张了口。

    “县太爷,我先问问您,咱们县的牛老五,是不是顶踏实勤快的人?那黄大能家的闺女,是不是也是一等一的贤淑?”

    “对啊。”县太爷点头。

    “那我给他俩保媒,能保出错来不?”

    “那不能。”

    “对吧!我也是那么说。可气人的是呢,这两家起先还喜滋滋地谈着,前两天却突然反悔了,还要将给我的那块保媒锭子要回去,您说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县太爷还未发话,李姨娘又哭诉起来。

    “县太爷啊,您可要替我做主啊!可怜我孤儿寡母的,若是没了房子住,那要叫我们流落街头啊!”

    县太爷连忙安抚,“那不能,在咱们县,谁敢抢人房子,李姨娘你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李姨娘抽抽鼻子,从头说起。

    “前一阵子咱们县里来了个有钱的员外,本来是路过此地要去淮州的,因访寻故人之机看上了张家的小姐,就请我前去说媒。没想到两家人见了都很欢喜,很快就把这婚事给定下来了。员外一高兴就不走了,非要在咱们县纳完聘再走。我看他忠厚老实就把我家的一间偏房借给他住让他完婚,可谁知道……谁知道哇……呜呜……”

    李姨娘说着说着音调一变,又开始嚎哭起来。县太爷耐着性子劝了半天,这才听她把后续说下去。

    “谁知道就在昨天,那张家小姐突然反悔了,说什么也不嫁人。那员外也不干了,就非要我给他交个新娘子出来,不交出来的话他就要赖着不走,把这房子买了常住下去。您说我这办的是个什么事啊!呜呜……”

    说完之后,她便又开始哭。

    县太爷被她吵得头疼,便转过头来问王婶子,“王婶子,你可是给人保的媒也黄啦?”

    王婶子是个说话温吞行为慢热的妇女,不似那两个媒婆说话伶俐。偏那些被她保媒的人正是看中了她这副懦劲儿,信她说不得瞎话,做不出缺德事,反倒成了淮山县里最受欢迎的媒人。

    此时王婶子规规矩矩地站在堂下,听见县太爷问话,于是抿抿嘴,慢慢回答。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我记得你家前两天不是刚办过喜事?”

    王婶子听见这话脸上一红,有些赧,慢悠悠说道:“就是这桩喜事坏了。”

    县太爷纳闷,“怎么坏了?结婚的不是你妹子么?我记得男方是隔壁庄教书的。”

    “是呀。本来妹子已经嫁过去了,可昨天她自己带着行李跑回来,说她男人不好,要弃了她去找大官的女儿。”

    王婶子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说话吞吞吐吐地,“本来姑娘家就在乎名声,更何况她嫁了人,哪有和男人吵了架就往娘家跑的,我就劝她回去。可她就是铁了心,谁说都没用,再劝就急了,说她根本就不认识她丈夫,死都不和他做夫妻,您说这不是胡闹嘛……”

    县太爷越听越头疼,连忙伸出手去揉揉有点抽筋的眉头。三个媒婆,全是在这几天里姻缘出了问题,听起来还都是烂摊子。这是不是要降天灾的前兆?

    呸呸呸!

    唾沫着地,大吉大利!

    县太爷背着人偷偷地吐了三口唾沫,假装自己刚才没有那不吉利的想法。只是唾沫虽吐完了,这三桩案子却不知怎么个解法。

    于是他只得又问:“我听你们三人说了半天,可这跟那慕芸七有何关系?”

    三个媒婆对了下眼神,齐声道:“我们这三家媒的事情她都问过,还要了生辰八字去算相,能没她的事嘛?!”

    县太爷听得糊涂,三个媒婆又在底下叽叽喳喳地说不明白,他便把惊堂木一拍,“左右,将冯老汉家草棚里的慕芸七带来问话。”

    “是。”

    左右领命出衙,私下里却偷笑,三个媒婆一齐告状,这倒是从未遇过的新鲜事。

    而此时,在冯老汉家的草棚里,涉案人慕芸七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垛子上闭目养神。

    今天是她下凡来的第十六天了,这小县城里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饭菜太单一。就那几样,颠来倒去地吃,就算有神仙胃也能吃腻了。

    没错,她就是那个侥幸逃脱了天罚,被玉帝撵下凡来收拾烂摊子的倒霉月老——慕芸七。

    人人都以为月老是个白胡子老头儿,谁能想到是个花样的少女呢?

    她算算日子,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也该去下一村了,于是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进屋和冯老汉告别。

    慕芸七掀起门帘,看见冯老汉正坐在板凳上编凉席,便上前大声道:“老人家,我走啦!谢谢你这段时间收留我!”

    冯老汉耳背,听她如此大声喊也只感觉跟远处有小鸟叫似的。他抬起头看看慕芸七,咧嘴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埋头编凉席。

    慕芸七也不管他听没听懂,从怀中掏出一枚散碎银子放在桌上。

    听她在天上的朋友金乌说,在人间吃饭住店都是要用这个的,她下来之前便托他帮忙弄了一些揣在身上。现如今,也花了不少了。

    跟老汉告了别,慕芸七刚往外走,便看见有两个穿官服的衙役堵在门口,见她出来,便问:“你可是慕芸七?”

    慕芸七答:“是我。”

    衙役对视一眼,“跟我们走一趟吧,县太爷要问你些话。”

    慕芸七也不惊慌,像预料好似的,叹了口气,自嘲道:“慕芸七啊慕芸七,你还真是无运气。走吧,头前带路。”

    县衙里,县太爷好说歹说才把那三个媒婆打发走,让她们回去等消息。还没等他歇多大会儿,便听堂下衙役回报,说已将那慕芸七带来了。

    “快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左右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走上堂来。她玉似的面庞,一袭粉褂红袄、桃花缎裤、粉钿钗头、花佩流苏,整个人又灵又巧,像个大家闺秀。

    县太爷初时便有些怀疑那三个媒婆所言,如今见了慕芸七的形貌更好似神仙下凡,直看得他两眼冒光,便愈加不信她们说辞了。

    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于是县太爷正了正衣领,拣着和缓的语气问道:“堂下女子,你可是叫做慕芸七。”

    “正是。”

    声音也银铃似地好听。

    县太爷暗自欢喜,“我问你,牛老五、黄恩娇、高林平、张婉儿、王小妹、李司冬,这些人你可认识?”

    他把那六位涉案男女的姓名报出来,便是想找个由头放她走。

    这六个人原本就八竿子也打不着,她一个刚来半个月的小姑娘,哪能全都认得呢?只要她说出个不认得来,或者不全认得,他也能断得她与本案无关了。

    这是他私心里有意偏袒,不是公正断案,所以才想引导着她回话。本来么,姻缘之事,当事男女都不愿意,又岂是外人能左右的?也就是碰巧罢了。

    谁料到慕芸七竟然点点头,大方承认,“认识啊。”

    县太爷瞪大了眼睛,“你可想好了再说。”

    “牛老五是东边种稻子的牛老五,黄恩娇是西边黄大能家的小闺女,高林平是要去淮州的阔员外,张婉儿是南边做女红的张小姐,王小妹是媒婆王婶子的亲妹子,李司冬是隔壁李家庄的教书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见慕芸七对六人来历如数家珍,县太爷和左右衙役不禁面面相觑。

    “那……你可知他们六人最近出了何事?”

    “不就是刚娶的老婆回了娘家,刚定的亲事没了婆家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县太爷被她这发言惊得无话可说。

    慕芸七挂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县太爷呆呆愣愣地,便索性绕着公堂散起步来,要将他开导开导。

    只听她问道:“县太爷,您可知那牛老五是什么人?”

    “是种稻子的啊。”

    “您可知他年过五旬啊!那黄恩娇才多大?她才二八年纪,如何就能让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娃嫁给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子呢?您说能吗?”慕芸七靠上案桌,看着县太爷一脸正气。

    “那不能。”县太爷顺着她的话傻傻摇头。

    “对吧。再说那高林平,虽然他看起来有钱,可却是做生意破了产,带了所有的家当要去淮州躲债呢。家里的一妻两妾都被他扔在朔州不管了,就这还要再娶一个,您说能让张家小姐嫁给他吗?”慕芸七手一拍桌,好似义愤填膺。

    “不能不能。”县太爷手挥得像拨浪鼓。

    “还有那隔壁庄的李司冬,他已经连续考了四次科举,都没有中。我替他算过,今年他要是再考,准能中进士,然后一步登天,和大官家的女儿结为连理,以后咱们淮山县就是进士的故乡。您说似这等好事,他要是因为现在结姻错过了考期,那不得是后悔一辈子的事啊。”慕芸七闭着眼睛左右摇头,大大地惋惜。

    “是是,只是可惜耽误了王小妹……”

    慕芸七连连摆手,“不耽误,我也替她算过了,下个月有淮州的太守回乡省亲,这王小妹也是个有福之人,准能嫁进太守家享清福,比跟了李司冬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这是好事情呀县太爷!”

    经她这伶牙俐齿一通说,县太爷一时也让她给唬住没了主意。听她说得好像句句都在理,可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呵呵,慕姑娘啊,虽然你说得有条有理,但是本县还有个疑问啊。张阿婆、李姨娘和王婶子都说他们六人原本都两情相悦,却是突然间反悔的,这又是何原因呢?”

    “这个嘛……”慕芸七眨眨眼睛,“肯定是月老抽风,牵错线了呗。现在发现错误,纠正过来了,所以他们自然就不愿在一起了,多简单。”

    县太爷一脸懵,“是……这样吗?”

    “哎呀,当然是这样了。姑奶奶我从来不说谎的,让他们在一起,那就是造孽,姑奶奶这是积德行善呢!”

    慕芸七一着急,也不管什么敬语了,“姑奶奶”三字都直接被她报了出来。

    县太爷被她唬得一哆嗦,看了一眼左右,喏喏道:“但是这毕竟是告状告到本县来了,要不姑奶奶您就屈驾,先在牢房里住两天,等本县查明了原委,再给姑奶奶个交代?”

    慕芸七转转眼珠,“在牢房住,用花银子不?”

    “不……不用……”

    堂上的人全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慕芸七想了想,在哪住不是住,在这里住还不用花银子,白捡的便宜谁不爱?于是爽快答应。

    她把手一背,昂首阔步,“左右,头前带路。”

    “得嘞。”

    好家伙!

    也不知这衙门里究竟谁才是县太爷。

    慕芸七跟着左右来到牢房,四下里一看,这里的环境跟冯老汉的草棚也差不多,只不过草棚四面漏风,这里黑咕隆咚。

    慕芸七点点头,很是满意。

    “行了,就送到这吧,你们去给姑奶奶倒杯水来,方才说了这么多话,口渴死了。”

    说完,她便大剌剌往草席上一躺,闭目养神。

    左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当了那么多年衙役,哪见过这样的主儿。不过就连县太爷都被她唬得喊她姑奶奶,得,咱也甭废话,听话倒水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