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星外有星 第二十九章 夺舍

    凝望着木盒，饥肠辘辘尚未获取足够营养的大脑高速运转。“怎么制作的呢？”一个问号深深地打在他的思绪上，呼吸吐露的都是疑惑，一个死结骤然出现在他流水般的思虑中，倏地，江湖断流般，所有的思想停滞在这个问号前，后面的流水不断向前冲击，却把河床越冲越高，终于，在还未思考出结果之前，大坝决堤，思绪一时间混乱如龙卷，潜伏的记忆，无数次轮回留下的尚未消除干净的印迹浮出水面，过往的一幕幕轮回，一串串人生，被打成碎片散落在他的记忆里，那些无关紧要的前世、前前世甚至前前前世的情感与人生经历在他潜意识下被强制翻阅，再次被读档，出生与死亡，相遇与离别，甜蜜与苦痛。那些应该被淡忘的又再次被想起，那些应该被摒弃的又再次被收藏，翻篇的往事如后浪覆盖着现今正经历着的现世的前浪，小风即将成为一名他看过的无数本小说中其中一个略有分量的女主角，而不是现在躺在院子里睡觉的活生生的师妹，那些真真实实存在眼前的景象，将变成一场真实存在过的虚幻的梦，他将不再是他了，他将被他自己夺舍了。

    在院子里的一头奇猪——小胖的记忆也在被覆盖，猪脑头一回感觉到无比的浑浊，就像尚未开化的被锁在圈里的家猪一样，他感觉到了痛苦与不安，就像数百年或者更久以前一样，所以他要抗争。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套了，关山月为何会一直带有记忆地轮回下去，在轮回中为何有些东西在冥冥中被指明了方向，又为何这一次，从一开始关山月就没有按照指明了的方向前行，这究竟是为什么？一切似乎都在变，一切似乎都处在不安的躁动中。

    关山月眉头皱了又平，身上的灵力忽地凝实又忽地涣散，身体在颤抖，像狭窄河道翻腾的激流，像日月交替下不安的在风中被吹刮的向日葵。记忆在被一遍遍的冲刷，前世的记忆占领了脑海，于是他的眼神中透着欣喜，可转眼前前世的记忆又发起了猛攻，于是他的眼神中透着愤怒与仇恨，他轮回了多少次，他就要被夺舍多少次。现世的思维就像一团毫无反抗之力的蒲公英，被吹刮到四处，仿佛要远离这个纷繁的战场。每一次，当记忆战胜了记忆，又会被记忆所战胜，但是被战胜的记忆的一部分（精华的部分）又会融入到战胜的记忆中，记忆的枪火一遍又一遍杀死了记忆，好像他一遍又一遍杀死了自己。风起了，蒲公英就像尘埃一样，被吹拂而起，种子四散开来，融入了新的领地，它们认识自己嘛，认识它们是同一株蒲公英嘛？

    在青衣紫衣的视角里，关山月如风暴的风眼，无形的灵力在围绕着他涌动，忽地吸入体内，忽地排出体外，昔日平整的地面如今刻画出风的形状，沟壑被填平后又被挖开，尘土混杂着破碎的衣物，再裹挟着灵力，逐渐地将关山月包裹其间，于是，青衣跑离，紫衣看守。

    蒲公英在风眼里，种子已经填满了整个风眼，散落的意志试图拼凑筑起钢铁的高墙以抵挡来势汹汹的记忆的浪潮，可是无论如何，尚未聚集便被冲散，所幸，大浪淘沙般的记忆筛选尚未剔除一丝一毫现世的记忆，意识层面的局势在向好了，回忆无法击败现在，眼前的真实会被虚拟镀上金或者被腐蚀生锈，但永远无法被虚拟遮蔽，任何虚假的都要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它成为现实，它又该如何生存。所以，尽管承受着大脑被活生生撕裂般的痛苦，尽管那些美好的在眼前浮现又破灭，尽管那些痛苦的在心间镌刻而无法轻易抹去，然而，当所有让人心跳起伏的东西被他一一经历一遍以后，他会统统遗忘，就像每个辗转反侧的夜——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可惜的是，现在的他尚不足以有闲心去体会这些，他的身体，承载着他顽强意识的躯体现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灵力在他体内的每次充盈与亏空都会打击到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瘦削的身板颤抖着，就像无力飘摇的枯叶，随时有可能被风击穿。不过，他也是一个无比幸运之人，在青衣离开不久后，浦老就匆匆赶到，一眼就看出眼前最重要的不是搞清楚他正在经历些什么，而是让他能过活下来。

    浦老，召集校方领导与老师，要求他们都拿出炼体的药草来，情急之下，就连附近送水果蔬菜的老板娘也丢出两根萝卜来。

    一边收集着，浦老一边用灵力挖空关山月身下的土地，再拿自身灵力铺就一层做好隔离，药材被悉数丢入坑里，身旁一名阵法师已经准备好了阵法，火燃了起来，在浦老的操控下，一株株药草的身体逐渐化作剔透的灵液，灵液又在灵力的引导下，一部分送进了关山月的嘴里，一部分便外敷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肌肤被浸润，尽管隔着飞扬的尘土，也依然可以感知到肌肤莹莹的亮光，身体的情况被渐渐的稳住，可对于灵力的吸取似乎是有灵性一般，总是在身体的极限边缘处试探，不至于让肉体崩溃，但是会让肉体感到极大的压力，浦老一时也犯了难，眼看着一时半会不会停歇，从哪再借那么多炼体的药草呢？要知道，炼体是在三阶之前需要做的准备，像是在学院里的老师，哪会准备巨量的低阶用品呢？

    无力从自己这里供给，便侧头要唤他过来的青衣去把情况汇报给王公贵族们，要让他们从丰盈的仓库中给予一点帮助。周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甚至从森林边上穿过一片片废墟前来观赏着十年、甚至百年、更甚至空前的一幕，人头攒动，灰尘已经和灵力龙卷融合在一起了，要不然，光溜溜的关山月就要被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了。人一多，原本还算冷清的地方就变得热闹，一直压抑着没敢说话的人们在随着动静变大的同时，开始了交谈，话语里，又透露出另外一个令浦老焦心的消息，在不远处，具体地说是小风的住所也卷起来这样的风暴。浦老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直接分裂出另一个浦老来。没办法，得此消息后，感受了一下关山月逐渐变好的气息，便将手中的活交付给了苦候多时的紫衣，匆匆向小风飞去。

    那一边的情况远远好于关山月那边，草木风出身名门，炼体所用的药材与技法远好于关山月，不过很巧的是，这里的情况和关山月非常的类似，小胖怏怏地匍匐在地，没有什么精神，在这个院子里，除了小胖，除了半漂浮着深处龙卷中心的草木风，竟然有多出一个通体发紫地小猫，其给浦老的感觉像极了小胖给他的感觉，一时间，浦老心中有了恍惚与惊异，不过倒也不想深究，看着小风身上的衣服还包裹着她的身体，感慨了一下贫富差距以后，便动手像对待关山月一样，为草木风也熬上了一锅灵液。至于小猫和小胖嘛，浦老看情况已经可以掌控了，便把两只萝卜分给了他们。

    不久后，皇室亲自送来灵药与慰问，至于其他世家大族，也在暗中给予了一些帮助，高木森也接手了对于关山月的炼体，浦老则负责照顾小风，也算是有条不紊了，只不过有一点让浦老感觉到无比的诧异，那就是每当关山月情况急转直下时，草木风的气息也会出现大幅度的跌落，包括小胖和小猫，他们俩也会随着他们主人的情况而有所变化。

    太阳从东走到西，当月色已经弥漫整片大地之时，关山月落了下来，泡在了灵液之中，与之同一时刻，草木风也是掉入了浦老所提前准备的灵力垫上，至于剩下的灵药，浦老心想反正送都送来了，全给了也无妨，便又顶着月光，熬了一晚。另一边的高木森和浦老打的同样的主意，不过并没有浦老那么细致，将灵药扔进灵液中，等着在里边的仅仅露了个头的关山月自己吸收，他撒手，溜了，只留着月光照着空处，连影子都显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