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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眼睛

    飞舞的眼珠吃光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之后,便排着队朝着天上的巨大眼珠飞去,似乎是要融入其中,科尔曼的视线也伴随着那些上下翻飞的眼珠,看向了漂浮在空中的,取代了太阳的巨大眼睛。

    不,那不是一只眼睛,那是无数只眼睛!

    科尔曼的思维在看到那只眼睛的瞬间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他感觉那不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那是无数只极小的眼睛拼合而成的复眼,不对!那不是无数只眼睛,那是无数的生命!那是科尔曼能理解到的极限中,最纯粹的本质般的生命!

    科尔曼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他的眼珠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起来,似乎是想要挣脱眼眶的束缚,随着那些眼珠一起飞向天上的巨大眼睛。而也就是这时,科尔曼觉得,自己的头颅里开始长出眼珠了,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脑子。

    悬挂于天空中的眼睛没有看向科尔曼,它只是在那里悬挂着,如同太阳一般悬挂于世界之上,巡视着照耀着这片乳白色的世界。它游曳着在天上转了一个圈,巨大的眼珠开始有规律地收缩,膨胀,再收缩,再膨胀,像是开始了某段有节奏的鼓点。

    这种鼓点化作了一种奇怪的色彩开始在天空中飘荡,科尔曼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理解中的感知,他能看到味道,他能听见颜色,他能尝到嘈杂的思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思考,他已经完全陷入了无法理解的混乱中。

    由无数极小眼珠组成的巨大复眼开始旋转,那应当是一种旋转,科尔曼已经无法使用‘思维’这种方式进行观察,在他混乱的感知中,那也许更像是一种翻转。

    科尔曼无法用知识去形容那是什么样的一种运动形式,就像是一个球被从内而外的翻了过来,再翻回去,如此往复。

    “不对!不可能!这是悖论!一个球怎么可能无损地将它的内表面翻转至外表面再翻转回去呢!”科尔曼似乎听见了自己的思维在冲着自己大吼大叫,他无法思考,他的思维被剥离成独立的个体,而现在他的思维也无法思考了。

    随着巨大眼珠开始奇怪的运动,那些颜色在空中化作了一团团白色的雾,隐约在其中还能听见人们的低语和笑容,还有动物的低语,树木的低语,石头的低语,以及他科尔曼自己的低语。

    雾气开始歌唱,开始向着巨大眼珠歌颂,向着它朝拜。飞舞的眼珠们听见了雾气的赞歌后也不再朝着巨大的眼睛飞去,而是开始钻入雾中,每一只眼珠都钻入了一朵雾中,没有重复和拥挤,它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新容器。

    每一朵拥有了眼珠的雾气都开始塌陷,它们塌陷成彩色的光,又融化成乳白色的光,变为温度,变为重量,变为力,变为记忆与思维,而后在经历不知道多少次变化之后,重新形成一朵朵雾。

    重新变化成雾后,它们漂浮到巨大眼球的周围,巨大的眼球依旧在空中翻转着,每次的翻转都会如同喷出孢子般喷出无数的小眼珠。

    这些雾气小心地包裹住一些孢子,朝着科尔曼的方向飞去,又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小小孢子喷洒在科尔曼的身上,这些孢子一接触到科尔曼的皮肤,便会立刻钻入他的身体,占据他的骨和血。

    科尔曼在这种融合中逐渐恢复了一些神志,不过那应该不是人类的神志,更像是某种意志的展现,带着他朝着更高的生命形式进化。隐约间,他好像理解了巨大眼珠的那种运动,也好像知道了许多肉质大脑无法承受的知识。

    科尔曼伸出了自己代表思维传递的那只手,或者应该叫突触,触摸着巨大眼珠想要传递给他的语言。

    “家,别怕,孩子,拥抱。”

    正当科尔曼沉溺在这种奇怪的感知中时,沉闷的钟声骤然出现震碎了一切,也将科尔曼逐渐伸出的,准备和巨大眼珠交融的突触震得猛然一缩,阻断了科尔曼和巨大眼珠之间的意志传递。

    科尔曼陷入了无尽的挣扎之中,一边是温暖粘稠的白色光芒,如同母亲的肚腹,让他有种回到了出生前的感觉,那是一种和母亲心意相通灵魂交融的感觉。

    而另一边则是钢铁与冰锥碰撞的刺耳声响,他甚至从这种碰撞声中闻到了血液与火药的味道,现在的他不需要人类所理解的感知,他可以从任何方式中得到感知,这种血液的味道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却又好像有什么他无法割舍的东西存在与那钢铁碰撞声中。

    巨大的眼珠看向了发出钟声的地方,那是原本已经被眼珠溶解的春笋钟,它残破不堪,钟身上满是裂纹,却再次伫立在那里,如同一根想要成长为可以撑破天空的,傲然挺立的春笋。

    一朵朵雾气不再围绕着巨大眼珠收集孢子,它们开始下降,它们降到了地面,围绕着钟塔旋转。它们开始伴随着眼睛收缩膨胀的节奏向上攀爬。

    渐渐地,眼球收缩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这团东西的攀爬速度也越来越快,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金属柱子,那几根柱子不再闪耀着骄傲的金属光芒,四根柱子暗淡无光,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枯败树根,雾气缠绕其上,融入进金属柱子之中。

    这些东西钻入了金属柱子之后,金属柱子上面上面的虬结沟壑开始蠕动,颜色也从暗淡的金黄色变为了乳白色,如同被注入了乳白色的血液。它开始如同血管般跳动起来,越跳越快,逐渐跟上了天上巨大眼球翻转和膨胀收缩的速度。

    四根巨大的血管开始伸展,它们向外延伸,进而包裹住了本应是它托举着的钟塔,似乎是想要直接碾碎这座钟塔,可是无论血管如何收缩膨胀,都无法将这座看起来裂痕遍布的钟塔挤碎,甚至无法让它产生任何一点变形。

    这四根乳白色的血管不再尝试使用暴力,而是层层缠绕,将钟塔包裹其中,而后在其上面开出了一朵色彩鲜艳的花。‘花’极力伸展着自己的花瓣,如同一双张开的手。

    空中取代了太阳的巨大眼珠开始逐渐降落,它越来越大,钟塔顶开出的花也在极力迎合着巨大眼珠伸展自己的花瓣,想要托住这巨大的眼珠,让其成为这个白色的世界中,最美丽的一朵花,也是唯一一朵花的花蕊。

    科尔曼突然觉得一阵清凉,下雨了?他没来由的想着。自己是什么来着?自己要干什么来着?

    骤然睁开眼睛,科尔曼看见在他身边围着的人群,一位大爷正跪坐着,将科尔曼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一点点地将清水喂入他的口中。

    科尔曼的视线再次涣散,而后又重新聚焦,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一种严重的不适感从他的胃部传来,他翻身滚到一旁,然后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先是吐出了他吃的食物,再是胃酸,然后开始干呕清水,可即便是这样,科尔曼还是没有停止呕吐。他因为胃部的剧烈痉挛收缩而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被挤出眼眶,他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地向内按压着肚子,后腰极力弓起弯曲,如同夏日里一只即将被地面烫熟的大虾。

    呕吐没有因为科尔曼的痛苦而停止,在连清水都无法呕出之后,科尔曼开始大口呕血,血液中还有些许的碎肉和内脏碎块,科尔曼觉得自己也许要一直把自己所有的内脏全都呕出来才能结束这种痛苦的煎熬。

    周围人看见科尔曼开始呕吐的时候松了口气,他们本来是在参观春笋钟,却突然发现这名少年直挺挺的就向后仰倒下去,他们吓了一跳,以为他是中暑了,所以喊来了周围好心的大爷,开始一点点地往他的嘴里灌水。

    现在科尔曼缓醒过来开始呕吐,他们只当是普通中暑后的一些并发症,可是当科尔曼开始呕血的时候,他们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胆子小的人开始后退远离这里,还有一部分人直接跑去找医生。

    呕吐和咳嗽还在继续,科尔曼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上的血液和内脏碎块越来越多,突然他发现,在一块内脏碎片上,好像有一只小小的眼珠,而在这只小小眼珠被他呕出之后,他的呕吐便戛然而止了。

    那只眼珠并没有存在太久,刚被科尔曼吐出来,照射到太阳光的瞬间,便化作了一缕浓稠的乳白色光芒,消散在科尔曼的眼前。

    科尔曼打了个冷颤,太阳的直射没有带给他一丝温暖,反而让他有种如坠冰窟的恶寒。他开始回想自己是因为什么晕倒,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他只记着自己听见钟声,于是回头想要仔细观摩一下春笋钟,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科尔曼抬头看向高高耸立着的春笋钟,周围人的目光让他极为不适,他好像对目光的直视更加敏感,也更加厌恶了。

    他低声对着刚刚给他喂水的老大爷说了声谢谢,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没事了以后便朝着远离春笋钟的方向走去,身体的自愈能力让他变得极其虚弱,他现在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伤势养好,而且他现在最不希望的事就是被别人看着,被眼睛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