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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散伙

    酒水四溢,瓷器破碎一地,耳畔厉声犹在,一股酒味弥散开来。

    在那一刻,我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蛮不讲理,什么叫句句伤人。

    四座客人惊讶地看着好戏,二两一直在劝阻,最终,那妇人足足撒泼了半刻,才揪着那客人的耳朵愤然离去。

    绿蚁馆,终于得以安静。

    而鸿语姑娘,自始自终都没有动一步,也没有什么表情,直到二楼传来了关切一语,“阿语,发生了何事?”

    鸿语姑娘回过神,柔笑着看了眼二楼之人,“没事儿,有个客人发了酒疯而已。你先回房,我等会儿给你送晚饭。”

    锦枝看着那道身影退去,面上一片焦虑,“姑娘?”

    鸿语姑娘拍了拍锦枝的手,弯身去收拾着碎片,“没事儿,一坛酒而已,我还是折得起的。”

    鸿语姑娘什么也没说,闻声赶来的锦枝他们也不明所以。

    我心中默言,叹了口气,只跟着收拾起了一地残迹。

    ……

    那日的事,谁也没有提,谁也没有多问,就此湮没在酒馆的喧嚣之中。

    绿蚁馆仍旧忙碌,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那位负责洗涤酒器的陆掌柜,再次搬了过来。

    他就坐在酒馆堂边一角,与鸿语姑娘隔了块布帘。

    或许是他隐隐猜到了什么,才会过来照看鸿语姑娘的吧?前堂多了个人,我只觉心安了些。

    鸿语姑娘仍在帐台整日忙碌,不是记账,就是迎送客人,不是帮着盛酒,就是去后院催促。

    鸿语姑娘说话时声音柔柔的,又叫人不觉听不清。凡是有客人来,她面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她似乎很忙,忙到听不到这四处嘈杂的碎语。

    “瞧,鸿语姑娘如今这般,倒与那时小姐模样大不相同了。”

    “可不是,我瞧着鸿语姑娘就没那时好看了,也不知这绿蚁馆能开到几时?”

    “人家怎么说也是宴都第一富商的女儿,这经商之道怎么像半点都不懂的样子?”

    “这鸿语姑娘也真是的,当初跟着情郎跑了就跑了吧,还要回来。听说任家老爷近日连门都不出了。”

    “哈哈哈,若鸿语姑娘不回来,我们哪儿喝到这么美的酒?”

    “说到底还是怪那场宴会,那任家老爷估计都后悔死了。”

    “是啊,想当初,那鸿语姑娘就算是嫁过人,死了丈夫,也是被提亲的争着要。”

    “唉,我早就听说,那姓陆的家徒四壁,房顶都是拿茅草盖的。据说那日宴会上那陆秀才衣着不俗,仪表堂堂,不知其中有什么猫腻?”

    “能有什么猫腻?无非是鸿语姑娘识人不察,落得如今这般地步,也是应该……”

    “诶,说不准鸿语姑娘就是看上人家才华了,你看人家如今二人协力,一副身正不怕影斜模样,不也过活了吗?这人呐,只要脸皮厚,就没有害怕的事。”……

    四处碎语不止,嘈嘈切切。

    我看了眼帐台处的鸿语姑娘,她的面容沉静,一派从容;我又瞧了眼不远处的陆掌柜,他亦是专心做着事,不为外物所扰。

    “十文!来壶酒!”

    思索间,一道招呼声格外高亢,恍然并不是要喊我的。

    ……

    几日间,绿蚁馆越发忙碌。

    有时为了几个客人,连午饭都没得吃也是可能。有时,刚得下空闲,又要为第二日做准备,忙到半夜。

    “你说什么?你不干啦?!”

    当九钱惊讶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后院搬运酒坛。

    话落,九钱就向前堂望了一眼,确保无人后才松了口气。

    二两瞬时便将肩上的抹布丢在了一旁,“是的,不干了。如今每日都是忙里忙外,饭都吃不上一顿热乎的,我这几日喊得嗓子都快哑了,累得我半夜都睡不好觉。我这身体迟早会受不住,便不想干了。”

    “不是,二两,”九钱瞬时眼中一惊,“这点苦你就吃不了啦?当初绿蚁馆生意那般冷清,个个愁眉苦脸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你又受不了了?我们是些什么人?那就是生来受苦的命。”

    “是!”

    二两点了点头,“我出生贫寒,为了钱什么苦都吃得,可也不是生来受人欺负的。昨日发的工钱你们都收到了吧?只有一百文,可鸿语姑娘当初明明跟我说好一月工钱一百一十文的。”

    闻言,我心中一顿。

    昨日鸿语姑娘发工钱,我跟着得了,同他们一样。

    “不是,你闹那么大一圈儿,就是因为鸿语姑娘少给你结算了那十文工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鸿语姑娘手头紧张,所以就先发了这些来?”

    二两眉头一挑,面上生出些怒气,看了眼插话的八方,“十文钱也是钱,鸿语姑娘当初说了那个数我才过来的。在绿蚁馆做的这些日我也算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可鸿语姑娘不该私扣那几文钱。”

    “你既然觉得鸿语姑娘亏待了你,那你就去说啊,鸿语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要走,今日不给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九钱日后就瞧不起你。”

    “我……”

    看着二两纠结的眼神,我瞬时明白了什么。

    前些日,客人仍旧说着鸿语姑娘,又将那些淫秽之语扯到了二两他们身上。

    流言伤人,我明白二两要走的原因。只见他沉默半刻,轻言道:“反正我就是想走!”

    九钱面上瞬时有了愠色,“二两,眼下绿蚁馆正忙,你要真为了那几文碎银就此撂挑子走人?那我九钱就真的算是看错你了。亏你还比我来早来这绿蚁馆,鸿语姑娘受的苦难道你看不见吗?平日鸿语姑娘可曾在哪里亏待了你?”

    二两目光桀然,面上冷笑了笑,“是,你九钱为人仗义,为鸿语姑娘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在酒馆中干活最积极、也最会说好话。你的工钱也没见鸿语姑娘给你多发几分啊。”

    “那是我家中还有个老母亲要养活,我能不努力做事吗?”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你不就是对锦枝有意吗?我告诉你,人家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就你这样的她还瞧不上!”

    “你!”话音刚落,九钱瞬时涨红了脸。

    我的心中一惊。难怪九钱对锦枝总是客客气气的,就像耗子见了猫。

    锦枝生得小家碧玉,做事来又有几分斯文雅气,在我们几个伙计中最是出挑。九钱喜欢锦枝也不足为奇。

    九钱和二两不愧是在前堂做事的伙计,叫我和一斤他们都插不上话。

    这说话声越来越大,我不由有些担心会叫人听到。

    六艺似乎听不下去,瞬时将抹布往地上一扔,“你们吵什么啊?这几日不是抱怨劳累,就是想着各奔东西,这酒馆还做不做生意了?要这么闹啊,还不如散了安静,要是四书还在就好了。”

    “是啊,”八方点了点头,眼中感叹,“要是四书还在就好了。四书在时酒馆里有说有笑的,哪里会出现这般情况?可惜四书被她娘硬带回去嫁了人。”

    九钱沉默半刻,又开了口,“二两,你今日要出了这个门儿,日后就不是我兄弟。我也不认识你这么个没义气的人!”

    说完,九钱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二两定在原地,面色复杂,“我……”

    “二两,也不是我说,你这个时候走,着实有些不厚道,”话未说完,一斤瞬时上前拉回了二两,“你就再忍忍看,大家伙都不容易。你看,十文就没走。”

    一斤笑着指向了我,还把我的名字说重了一番,二两亦是莫名看了我一眼。

    这酒馆的流言戏语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其实曾想要走的。一时,我想反驳一斤的误判,可我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