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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名字

    这一睡,便是一上午。

    当午后刺眼的阳光照窗的时候,我才睁开朦胧睡眼,觉得好受了些。

    我收拾了一番,刚走到庭院,便见听风面色喜悦地走来走去。想必那人已经醒了。

    走廊的雀儿叫个不停,我想,我该去看他一眼。

    房间中,那人靠在一软榻上,正喝着什么。金灿的光落在他的眉梢,无暇的脸上平生一点清愁,恍若一朵娇弱的富贵花。

    “十文姑娘,您来了。”

    耳畔传来一道熟悉声响,叫我回过神,只见永叔端着一只空碗站在门口。

    “永叔,让她进来。”

    未等我反应,房内传来一道言语。永叔回应了一声,便让开了路。

    我不知道他要我进去是做什么,还是踏进了屋子,便见他从窗外转过身,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我。

    看了眼他手上的纱布,以及面上的虚弱,我便恭敬地候在一侧。

    “咳咳!”

    突然间,他咳嗽了一声,动身便欲去拿那桌上的茶水。见状,我忙上前为他倒了杯茶递上。

    他沉默半响,一手接过。正当我松了口气想要退去时,他突然开了口,“听说,昨夜是你守了我一晚上?”

    是的,昨夜我想着听风的话,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话在心中,我只躬下了身子,不敢看他的神色。

    “那金丝枣糕是你做的吗?”

    又一句问语传来,我心中一紧,才发现那桌上满盘的糕点不知何时少了一块。

    那糕点我曾尝过一块,只觉甜得腻人。摸不准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我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向我笑了笑,虚弱的面色愈发明显,“昨晚我不过随口一说,十文竟给我做了来,听风也是,分明是我自己受的伤,他竟把锅算到你头上了,害你一夜未睡,回头我定然说他。像十文这么傻的姑娘,是打着灯笼只怕都找不着第二个了。不过……”

    不过什么?我微微抬头,等着他开口。

    他靠近了几分,嘴角一笑,“不过那糕点很甜,很好吃,听闻是十文亲手给我做的,我就欢喜得舍不得吃了。”

    这一笑,若飞叶穿林,明艳了整个秋天。

    温热的气息传入耳畔,叫我恍了恍神。

    这般的甜言蜜语,竟比那金丝糕还要甜上几分,任哪个姑娘听了不会羞红了脸?特别是在知晓他有所图的情况下。

    我匆忙出了房门,在墙角处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雀鸣不止,浮影翻飞。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容貌,像我这般出身贫贱又有所缺憾的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男子悦慕。

    他喜欢我什么呢?我脸上有道狰狞的疤,并不美;我说不了话,无法交流;我毫无家世背景,不过一流浪之人。

    情爱二字离我甚远,我只想着活。可这个人的凭空出现,已经扰乱了我的生活。

    我还是想回绿蚁馆。

    一整日,他都未派人找我。我照常打扫干净了庭院,洗完了衣裳,已快黄昏。

    就在我准备去厨房的时候,听风突然出现,仍是一副不悦,只塞给了我一个纸包,“十文,你去给公子熬药。”

    看着他未消肿的脸,我忍了。

    半个时辰后,当我端着一碗汤药走出,听风已没了踪迹。左右等不到人,我只得自己去送了。

    房间靠窗处,那道白衣身影正坐在案边,身上披着一件薄衫,气色好了些,脸上的疤也消下去不少。

    此刻,他神色专注,正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他这般端坐安静的模样,倒是很少见。

    我定了定神,悄然将那碗药放在桌上。而他抬眼的一刻,一手放下了书,疏朗一笑。

    我再次低下了头,怕他多言。

    只见一只玉手端起了那碗,喉结一滑,再见,桌上已是一只空碗。

    瞥眼一顾,他又拿起了书。我不想打扰,端起药碗便欲离去。

    “过来给我研磨。”

    清润的声音传来,我心中一震,抬眼便看见他已放下了书,正提着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我只得歇了心思,恭敬地在旁研起了磨。

    良久,他仍旧别无他话。我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临摹着一张字帖。

    那字飘逸,若飞龙走蛇,却有几分仙气。他能写出这般好看的字,是我没想到的。

    光阴渐沉,屋内一片安静,唯有落笔之声和一道沉寂的身影。

    他未言一句,我只安静地蹲在一旁,默默留意着。

    半刻之后,那洁白的纸上已写满。字字灵逸,笔笔轻随,若矫龙云飞。

    也就在他收笔的一刻,他突然抬头,正对上我的眼,笑道:“好看么?”

    我下意识收回了目光,自责于自己失神。

    他松了松手腕,随手便将那纸与字帖搁在一处,又铺好了另一张宣纸,点了墨。

    此举,叫我不由有些好奇他会写些什么。

    只见墨笔一点,不似方才飞笔走龙,一笔一划缓而有力。不久,纸上落下三个端端正正的字:林庭之。

    紧接着,他将纸对折,递到了我的面前,“记住了,这是我的名字。十文,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什么世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同你一样。”

    林庭之?他叫林庭之吗?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这是我能直呼的吗?

    我怀着一种忐忑与疑惑的心情出了房间。

    走廊上,那笼中的雀儿叫得越发乱耳了……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出身侯门,父亲是侯爷,母亲是郡主,身份贵重。在他出征之前,他应该位令人仰望的贵族公子吧?

    可那场战役中又发生了什么?他如今落得这般,从那般的高度跌落,会是什么心情呢?他为何要单住在落霜苑,而非侯府呢?

    种种疑惑困扰着我。

    当我再次出现在那房间时,是为了给他送饭。

    永叔平日事忙,而听风对我不满,似乎摆明了要使唤我,有时不过一杯茶都要绕道去我的房间交给我手上,恨不能让我一整日都守在那门外,还说了句“照顾公子伤好是你应该做的”。

    “进。”

    屋内传来轻声一语,我随即推开了门。

    谁知入眼便是一片雪白的肌肤,只见他衣衫半褪,咬着牙歪着身子给自己缠着绷带。

    “怎么是你?”

    当这番话传来的时候,我已然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

    “十文,烦你过来帮帮我好不好?”

    又一道话语传来,我看着那人虚弱的神色,竟看出了一丝祈求。

    想着他这伤怎么说也是因为我,现在他活动不便,着实有几分可怜,我深吸了口气,还是走了上去。

    玉骨冰肤间,胸口一道疤痕尤为瞩目,似是经年所留。

    我低垂着眼,看了眼那胡乱包扎的纱布。

    索性好人做到底,重新为他拆了纱布,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又细细为他缠好了纱布。

    犹豫间,我正准备为他穿好衣裳,谁知他的手也伸了来,便碰到了我的手。

    指尖微触,他忙松了手,对我“嘻嘻”一笑,“谢谢十文。”

    我平复了一番情绪,这才转身端起食盒摆上了菜肴。

    “十文,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看在我受伤的份上。”

    他缓缓起身,坐到了一旁,默默看着我。似是发现我没反应,他再次开了口,“就一次也好,已经很久没人和我一起吃了。”

    听着话中的落寞,我还是坐了下来。我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耳根子软。

    他面露喜色,就端起了碗,慢慢吃着。我亦是端起了碗,却只敢夹着面前的一道菜。

    良久,察觉到身旁没了动静,抬眼一顾,只见他正看着我。

    失措之间,一只手伸来,温柔地抹去了我嘴角的一点米粒。他面上淡然一笑,微微摇头,又继续吃着。

    这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他似乎并不觉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