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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名起

    一曲菱歌花锦簇,弦绕柔肠,香断琵琶骨。垂泪问君君不语,红笺难寄雁难渡。

    碧草悠悠寒泣露,楼锁清秋,强笑和春住。最是情多无置处,芳菲年年散朱户。

    我默默弹着曲,为搏诸君一笑。

    在此,我承认,那日接下嘉禾姑娘的一巴掌,是我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客人发现我的身份。

    我承认,那之后一切一切,都是带有目的的。

    这世间阴谋晦暗,又何差这一件?

    我愿以声名作赌,只为今日。我就是要弹红这支琵琶曲,最好能红到那百花楼中去。

    我就是要为自己正名,为莲衣姑娘正名。

    我就是要让这支琵琶曲红遍宴都,就是要让世人看看那衣冠禽兽之人。

    我就是要告诉众人,任你升官发迹,任你位高一等,沦落风尘的女子亦有才情傲心,不可亵玩辜负。

    就算没了那根琴弦,我也能弹出一支完整的曲子。

    我要成名!

    为看客者勃然一笑,为苦命者饮恨悲歌,为薄情者申诉怒斥,为漂泊者怜惜苦恼。

    悲音入心,我恍然听到了这楼中许多悲戚的声音,万红一悲。

    我恍然看到了桃夭姑娘穿着火红嫁衣踏过门去。那是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

    少顷,裂帛一声,曲音骤停,断了琴弦,落了面纱,脸颊唯清泪一行,而已。

    ……

    那晚的场景,我仍历历在目。

    初时是一片异样安静,发呆,继而伴随着一声高呼,掌声、欢呼声、震惊声一一传来,夹杂着阵阵悲鸣之语与啜泣之音。

    凄凄切切,不绝于耳。

    紧接着,是满天的珠玉碎石,满天的金簪银坠,满天的光影片片,混杂在满楼的喝彩之声中。

    金银珠宝,首饰玉扇,零碎堆积在台前。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盛景。

    莲衣姑娘当年的一支琵琶曲成名之时的场景,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们说,我的一支曲恍若天籁,真乃世间绝响。

    他们说,这支曲极富感情,直教人潸然泪下,望穿秋水。

    他们说,这曲子比他们听过的任何都要动人,我当得春熙楼最红的姑娘。

    他们喊得最大声的,便是“语冰姑娘”四字。那声音之大,恍然要叫整座楼都震上一震。

    一支菱歌动宴都。一夜之间,我成了春熙楼中最红的姑娘。

    一夜之间,满楼的客人都议论起了我的琴曲,听我弹曲的客人更是场场满座。

    第二日,楼中妈妈便喜笑奉迎地为我送来好些东西,丝绸、首饰、脂粉、珍馐,俱是楼中客人赏的。

    玉盘珍馐,华绸美酒,入眼繁华,不可胜数。

    三日之后,楼中妈妈怜我辛苦,每日只让我出面弹一曲。

    但我仍是楼中最受追捧的姑娘……

    “哟,这不是语冰妹妹吗?”

    当我在过道处撞见梨言姑娘的时候,梨言姑娘眼中一顿,继而让在了道旁。

    看着梨言姑娘有话要说的样子,我并没有走。

    梨言姑娘面上和善一笑,“语冰妹妹如今熬出了头,真是可喜可贺。对了,我这儿有个好消息,妹妹要不要听听?”

    “就是那毁了妹妹琴弦的嘉禾姑娘,被曝出怀了身孕,也不知是谁的风流种,被楼中妈妈好好训斥了一番,又被命着去陪酒呢。嘉禾姑娘往日对妹妹百般刁难,也算是恶有恶报了。想来妹妹那般情况下都弹得一支妙曲,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似见我无反应,梨言姑娘补充道;“哦,妹妹这是要去弹曲吧?姐姐就不打扰了。”

    看着梨言姑娘远去,我的心中不断思索着那番话语。

    难怪那日嘉禾姑娘会面露难色,难怪楼中妈妈会那般严厉。女子有孕,在这个地方,可算不得一件好事。

    我突然忆起了百花楼中的那位芙蓉姑娘。就在红荷姑娘出楼那年,她怀有身孕,在楼中诞下一女,受尽耻笑。

    “姑娘。”

    杏果身后一语,叫我回了神。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我看了眼杏果抱着的琴,转身离去。

    “嘉禾姑娘,一杯酒而已,你这般不给面子,我可要生气了。”

    房门处,传来一阵戏谑饮酒之语。

    我定了定心,屋中的声音也大了些。

    “哟,语冰姑娘竟真的来了?我还以为语冰姑娘会推辞呢。”

    那人见着我,忙松开了一旁美人,目光中清醒了几分。

    我只行了礼,便落座,未看一人,弹起了曲。

    “怎么说初时世子爷还捧过语冰姑娘,这名儿都是世子爷取的呢。如今语冰姑娘成了红人,自然也不能忘本。世子爷点了语冰姑娘,语冰姑娘自然就过来了。”

    另一男子笑着说道,看向了旁座。

    旁座始终不言,只摇着酒杯,一副戏谑地打量。

    “世子爷觉得语冰姑娘弹的曲如何?是不是比往日更好听了?”

    “浮曲滥调罢了。”

    这轻声一语,并未使我的琴音起伏。

    “诶,这般妙曲怎是滥调呢?只可惜那架古琴毁了,我等再难听到那样一支琴曲了。”

    说话人惋叹一声,倒下酒一饮而尽。

    “不过语冰姑娘的曲里,确实有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恍然经历了很多般才弹得出这样悲切的调子。想来那时是我们肤浅,还是世子爷眼光好。”

    “是吗?”

    “是啊,世子爷慧眼识才,果然会赏美人。我那晚瞧着语冰姑娘脸上的疤,竟不觉得个丑字,如今更觉光彩照人了。”

    听到这里,我就已收了尾音。一曲弹罢,我可以走了。

    “既是如此,便来给爷倒酒。”

    又一道清音传来,抬眼,我便与珠帘外的一双醉眼对上。

    他看着我,吩咐的自然不是一旁神色黯然的嘉禾姑娘。

    那眼中戏谑,全然不似初时所见柔情脉脉,举止轻浮,叫我沉了沉心。

    半响,我终是上前倒了杯酒奉上。在众人心中,他是恩公,我是乐妓。

    “美人赠酒,世子爷好福气啊。”

    他嘴角一笑,一手便接过了那杯酒,“美人赠酒?呵,就算成了名,也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乐妓。”

    看着那杯中酒一饮而尽,随着一阵高亢的落杯声,我强压下了心中情绪。

    旁座笑了笑,似想化解尴尬,“世子爷说笑了,语冰姑娘如今可是春熙楼的红人,想要见一面都得排着队等着呢。”

    音落,他又莫名地盯着我,恍然在笑我脸上的疤。

    我只笑了笑,便出了房门。如今,我有这个无礼的资格。

    走出房门,我心中已是气血翻涌,连杏果都未顾,以至一连走了好几步才留意到一道声音。

    “清清姑娘!”

    这熟悉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叫我瞬时停了步。

    只见楼道间,一袭青衣一面顾着过路行人,一面向上望着走来。那副端正神色和拘谨之态,是如此有失协调。

    纪修齐的到来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与他虽交集不多,但几次相处下来,却感受得到他是个忠厚之人。

    想着自己的身份,我转脚便步入了一房门中。

    “清清姑娘!清……”

    “哟,可算把语冰姑娘等来了,我还以为姑娘不会来呢。”

    房中吃酒的客人见到我,忙笑着迎了出来,也一眼发现了追来之人,“去!这儿哪有什么姑娘?我们语冰姑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这酸书生滚远点儿!”

    看着那门外的身影被推搡着拦下,我的心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