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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毒蛇

    他果真是个小心眼的,似是觉得没了派我的活计,这抄书的活儿,就落在了我头上。

    “这字写得还真是难看啊,既然如此,你便多练练。”

    我也没觉我的字写得有多么难看。但他就是借着让我练字的名义,公然让我做了代抄。

    我只觉往日伺候别人,都没他这么多事。

    他去书院去了几日,我只觉没半点变化。

    但谁叫他是主子呢。

    如今我不光要顾着他的日常起居,还要做个书童。他夜里不睡,我便不能睡。

    他一句要吃金丝枣糕,我便要去做——然后看着他叫听风端去倒掉。

    这日,我又端着做好的一盘金丝枣糕,走在去西院的路上。

    几个丫鬟站在道旁,那莺莺私语夹在风中散开,叫人不听都难。

    “听说大公子昨日在书院又被夫子说教了?”

    “可不是,大公子这次虽去了书院听学,可这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改。”

    难怪那人昨日回来脸色阴沉呢。刚欲走,那边又开始了。

    “诶,你们说,侯爷往日对大公子不管不顾的,怎么突然对大公子上心了呢?”

    “侯爷近两年身体时有病痛,自然要为以后打算呗。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大公子再怎么放纵,也是皇上亲封的世子,是这侯府未来的主子。”

    “嘘!这番话你也敢乱说?这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我倒是觉得二公子温文有礼,才有一府主子的范儿呢。”

    “是啊,比起大公子,二公子行事稳重,饱有好名,侯爷提到时脸色没有不高兴的。听闻二公子十日前去了庄子办事,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府?”

    十日前?不正是我离开春熙楼的那段日子吗?

    疑惑之际,突觉脚下多出道华丽之色,我忙躬下了身。

    我可没有偷听啊。

    侯府夫人不知何时来的,看着她沉重的面色和微蹙的眉头,以及她身后一众噤声的丫鬟,可想她心情应该不是好的。

    “这春熙楼出来的,瞧着也不怎么样嘛,怎么就勾了大公子的魂儿呢?”

    闻得这冷言一语,我忙将头压得更低了些。

    “大公子一回府就因着你与侯爷争吵,近日在书院学不好,也是因着有你这档子事。”

    听到这番话,我心中直呼冤枉。

    那人见人就想吵上一架,还怪在我头上了?他不好好听学,关我何事?

    妇人在我身边转着,并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这青楼女子既从了良,好歹要有些羞耻之心。你这般缠着大公子不放,是打着什么心思呢?”

    是我硬要缠着他吗?只要他放话,我二话不说就可出了这道门。

    妇人直看着我,眼中怒气分明,“不管是什么心思,我劝你还是收一收。那些想攀高枝儿的我见得多了,我今日就告诉你,这侯府的大门可不是谁都攀得起的,也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女子都能享这番富贵荣华的。”

    面前妇人眼色满是不屑,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她平日一副和善,这无人时就露了性子。

    只可惜,这番话我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

    没错,我就是青楼出身,我就是不清不白,我就是贪图荣华。我无言反驳。

    我只恭敬一礼,表示我的回应。

    “还是个哑巴……真是个膈应人的。”

    妇人甩袖离去,我这才有了动作,终于可以活动一番发麻的腿脚。

    “你去哪里了?”

    当我走进庭院时,便听到这番不善的问话。

    被那妇人绊住,我今日确实回得晚了半刻。

    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我只将那盘金丝枣糕递到了跟前。

    谁知下一刻,他一手就掀了那盘子,“我问你,我回来不见人,你是去哪里了?有什么事是比伺候我这个主子还要重要的?”

    这些问题,我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气氛焦灼间,永叔打起了圆场,“公子何必置气呢?听雨这必是给公子准备糕点忘了时候。”

    “永叔,您不用为她说话。您下去休息吧,晚饭不用送来了。”

    那人凛然一语,便进了房门。

    下一刻,听风便从房中抱出一大堆书,“公子说了,让你把这些全抄一遍。”

    他今日在书院又受气了?

    我心中疑惑一问,认命抱起了书。

    “听风,你方才也不劝劝?这听雨姑娘再犯了什么错,到底是个姑娘家,这夜夜不是抄书就是补衣裳的,身体怎受得住?”

    永叔轻声的斥责一语,叫我心中一暖。

    就在昨日,他回来时衣裳破了道口子。永叔正想拿去找人缝补,那人当场就来了句,“又不是没有干活的?既然成了我的丫鬟,那便全交给她。她可是花了我一千两银子呢。”

    是以,我为他缝了半夜的衣裳。眼睛都看花了。

    下一刻,听风便说出了句让我吃惊万分的话,“永叔您就别管这档子事儿了。要不是她,公子也不会把落霜苑买了去。”

    这气愤的话叫我不明所以。

    原来那一千两银子,出自这里,可那不是他母亲生前的宅子吗?他怎舍得卖掉?

    若说他是为着我,我自是不信的。不过他因此而对我有怒,也就可以理解了。

    总之,那人的心思是比鬼都要难猜。

    思绪回转,我看着那高高的一沓书,估计着,今晚怕是难抄完了。

    待夜色渐起,四处安静下来,只闻得骤然一声响动,那人房中便已熄了灯火,合上了窗户。

    四处暗淡下来,借着一缕烛光,我一字一字地抄着。

    因着怕他拿我的丑字说事,我写得慢了些。

    可这要抄的实在太多,根本抄不完,待到天色暗黄,我只觉浑身麻木,手腕酸痛。

    倦意袭来,我打了个瞌睡的功夫,便已是天明。

    他一现身,狠狠看了我一眼,似想说我没完成任务。

    之后,我默默伺候他端水洗漱。

    他没说一句话,那面色的阴沉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还在生气。

    他不光脾气暴,气性还小,这是我观察得出的。

    想到此,待他愤然离去后,我又老实抱着书抄了起来。

    可再怎么扛得住的身体,也经不住他这么使唤。我着实怕他再罚我什么了。

    这一抄,便是一上午。

    待到一切理好,我寻了个馒头,没啃两口,便觉困意四起,吃着吃着就坐在台阶上打起了瞌睡。

    这一觉,稍稍安稳了些,我便被一阵躁动惊醒。

    入眼处,饭菜撒落一地,永叔摔倒在地,面色惨白,听风忙上前扶着。那人则一副阴沉地看着我。

    我忙站起了身,想要去帮忙却又被那道目光盯着不能动弹。

    “永叔,您怎么样?摔到哪里没有?”

    “不妨事,不妨事,你扶我回去擦点药就行了。”

    在听风的搀扶下,永叔挣扎着站起,嘴里说着无事,却似用不上力般,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怎么不妨事?”

    那人沉着脸,目光凛然地看了眼地上,又看向了我,“有人偷懒没把地打扫干净,害人摔了跤。我该如何罚她呢?索性,你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地上的冰融化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那一刻,我这才留意到永叔脚下的一道长长划痕。

    这雪地一摔,永叔又这么大的年纪,应该很严重吧?

    永叔忙推开了听风,上前笑道:“公子,不过是下雪路滑而已,下午又落了点雪,是我走路没注意,怪不得听雨头上,您就莫要动怒责罚了。”

    “如何罚不得?这就是她的失职。”

    那人走近了几步,语气如这冰雪一般冷,“往日我在这院子里摔了一跤,永叔就四处捡拾着碎石瓦砾,忙了一天一夜没吃饭。如今她既是我的丫鬟,又犯了错,自然要受罚长长教训,省得日后做起事来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