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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永怀

    日光渐暖,雁子呢喃,微风之中,药味伴随着花草香,甚是好闻。

    天冬似是未将院子里的花拔干净,那蓝色的小花又冒出了头,星星点点,我懒得管了。

    为了让天冬多些时间学习,也为了躲避纪修齐的来访,我接过了天冬的活儿,每日都很忙。

    “诶,听说了吗?林世子昨日在酒馆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呢。”

    “这不是常事吗?我倒是听说,那酒馆顶撞林世子的小二,就是石韦呢,听说他已被那家酒馆的掌柜辞退。”

    “真是活该!那石韦当初在这里吃里扒外,合着伙儿陷害我们医馆,如今我看宴都谁还敢用他……”

    饭后伙计的一番闲言,传入了我的耳中。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那人的事,我只觉一阵恍惚。

    石韦究竟是怎么被逐出了悬壶馆,已经不重要了,我也不关心那人为何会喝酒。

    眼看一月就要过去,姚夫人没有再来,是我所忧心的。

    而我没有想到,就在这后的第三日,一件噩耗传来了悬壶馆。

    “诶,可怜呐。”

    掌柜的叹气一语,便拂袖挥了挥手。不曾想,那对救过我的老夫妇,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老人,病死在这春夜。

    听说,两人相拥而眠,死亡的时间间隔不过半个时辰。

    我又一次见识了死亡。这一次,我为那对老夫妇难过。

    他们死了,我该如何偿还他们的恩情呢?

    一时,我的心被一种感伤包裹。

    麻绳专从细处断,恶运专挑苦命人。苍天不顾,我只觉自己苟延残喘于世,什么也做不了。

    天冬似是看出了我的难过,自我回去后就一直守着我,先是给我看了他新写的字,又摘来一束蓝色小花。

    我欣慰地笑了笑。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

    一夜未眠。第二日,姚夫人再次登门悬壶馆。

    这一次,我明显看出那身衣裳的宽大。姚夫人的面上,抹了脂粉,仍旧难掩一身病弱之气。

    这般温婉的女子,难道也会短命吗?

    “姑娘怎如此看我?”

    当耳畔传来这声问语,我这才发觉自己盯着看得久了些,忙躬身将手中的汤药奉上。

    丫鬟扶着她入了坐,“夫人,先喝药吧。”

    “这药喝了那么多次了,总不见效,这次就算了吧。”

    “夫人莫要如此说,夫人不过操劳过度,忧思成疾,好好喝药,会好起来的。”

    我遂将手中药碗抬得更高了些。

    这碗药是我守着熬的;这里面的药材,是我亲手抓的,挑的都是上好的。鲍大夫说,这病只要坚持服药,心态放宽,是会痊愈的。

    良药苦口,我希望她不要拒绝。

    似是注意到我的举动,姚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好,我喝。”

    一碗汤药服下,姚夫人气色似乎好了些,也有了力气。

    她走到了软榻前,照旧躺下,目光也明亮了几分,“我还是继续说那个故事吧。本来,是早就想着过来的,奈何这些日又发了病。”

    我默默为她理了理毯子,便站在了身旁。

    姚夫人这般虚弱,为何还要坚持过来呢?她本该卧病在家的。那个故事对她而言有什么寓意吗?

    “时间一晃,苏溪和闻道长到了十四岁,彼时的苏溪已生得娇俏可人,闻道也俊朗秀气,站在一起,谁见了都会打趣一二。那时,苏溪已经能够独自撑一条船,闻道则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当地的秀才。他们仍旧无话不说,日常打闹。

    “往日年岁尚小,不知何为情何为动心,彼时方觉情窦初开,可他们都羞于启齿。苏溪喜欢闻道,会每日黄昏撑船等候着闻道,给一捧新摘的莲子;闻道也喜欢苏溪,会给苏溪带镇子上各样的新奇的小玩意儿,会特地绕道专坐她家的船。

    “那时,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们从小形影不离,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苏溪和闻道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里,姚夫人笑靥如花,比庭中的春景还要好看。

    “奈何造化弄人。在闻道十五岁的时候,他顺利考过了乡试,成为一名举子,一时,声名远扬。他远在宴都的叔伯听闻了此事,特地派人过来欲接他去宴都深造,好为三年后的科举做准备。他的父母听闻,很是欣喜,当即就同意了此事,为他打点行装。

    “闻道与苏溪道别的那日,空中下了场小雨。彼时的苏溪尚不知情,笑说着他这么大人了,还是一般的健忘,手上从不带伞。闻道压下了心绪,笑着说知道这船上总备有伞。

    “不久,苏溪就发现了闻道的异常,他今日话不多,而且总是盯着她看。‘你今日这般看我做什么?’苏溪问出了口。闻道则回道:‘你今日好看。’‘你这是什么话?我往日就不好看吗?’‘没有。’听到闻道的沉言,苏溪没有再开口,只默默撑着船。

    “一支渔歌结束,船已靠岸,苏溪见闻道迟迟未动,遂上前敲了敲他的脑袋,‘喂,书呆子,船都靠岸了,你今日怎么了?’闻道不知如何开口,拿着伞心慌意乱地上了岸。岸边渔火通明,他淋着雨走了两步就转了身,发现苏溪正看着他。

    “彼时,他终于忍不住,‘苏溪,我要去宴都了。’苏溪被这句话定在原地,心中闪过无数想法。闻道又开了口,‘宴都有我一位发迹的叔伯,不久前传信说想让我去宴都学习,爹娘已经同意了此事。’

    “苏溪瞬时明白了什么,不舍之情从心底升起,却难以言说,‘很好啊,听说宴都很是繁华,在那里你一定能学得很好的。’闻道心中更加难过,‘可是我舍不得。’

    “苏溪当即笑了笑,‘舍不得什么?这个强乡僻壤你还没待够吗?你爹娘多年来供你读书,很是不易,你……’未等苏溪说完,闻道就开了口,‘我舍不得你!’一时,四目相对,彼此都明了了对方心意。

    “‘苏溪,我舍不得你。’‘我等你。’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番话,各自热泪盈眶。最终,他们约定了三年,无论三年后闻道有没有考上,苏溪都会嫁给闻道。

    “闻道走时,是坐着苏溪家的船走的。闻道的父母很高兴,闻道和苏溪则一个船尾静坐,一个船头撑船,没有说一句话。

    “闻道走后,苏溪日思夜想,她再也不唱渔歌了,她再也无心那莲叶荷蓬了,只朝日撑着船。渔夫爷爷给她说着笑话,她也无心再听了。苏溪一直在等闻道。闻道走后一年,就有媒人前来说亲,但苏溪一直没有答应。

    “寒来暑往,雁去春来,吴江边上,苏溪日夜往返撑渡,留意着各样的渡河的人,江上荷花开了一阵又一阵,岸边芦苇长了一波又一波,苏溪始终没有等来闻道……”

    声音渐消,我从这故事中回过神,发现姚夫人已在软榻上合眸睡去,嘴角残留着笑意,眼角却是一道泪痕。

    这一次,我确信从那娓娓道来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感伤之意,我的心莫名跟着难受。

    丫鬟走了上前,理了理毯子,“让夫人好好睡会儿吧,夫人实在太劳累了。”

    第二次,我从丫鬟的口中听到了“劳累”二字,我这才发现她的眼角也留着泪水。

    姚夫人衣着不俗,日常马车来往,虽不算富有,却也殷实,何故会劳累呢?

    我的心中不得其解。

    但那个故事一直扰思着我。我不由想起了莲衣姑娘的遭遇,那么闻道后来有没有来找苏溪呢?

    为何在姚夫人的身上,我看不出她所说的苏溪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