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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因果

    意识混沌之中,只觉全身忽而很热,忽而又很冷,头一直昏沉,难受得我难以安眠。

    恍然之中,我隐隐感受到身旁有个小人守在床榻前,那是天冬。

    骤然梦醒,我睁开了双眼,直直坐起了身。

    身上,是三四床破旧的棉被,我认出了其中有天冬盖的。我记起了自己发烧,浑身冰冷。

    沉思间,我从被褥中摸出了一个残留着余温的热水袋。我记起了天冬来过,往我的被子里放了什么。

    我又看了眼窗外,天色昏沉。我这是睡了多久?外面又是什么情况?

    我想着自己的活儿,忙起身穿上了鞋,抬眼间,我便注意到了桌上的一个药碗。

    闻着残留的药味,这当是一碗治风寒的药,足够我一月的工钱。

    我隐隐记起,在自己难受的时候,入口的苦涩的汤药。

    思绪间,似是听到了动静,天冬跑进了屋,见我无事,他愁眉的脸色舒展开来,挤出一个笑脸。

    我的心绪稍平,摸了摸天冬的脑袋,向他作着手势。

    “三。”

    当天冬说出口的时候,我知道了自己昏睡了三日。随即,我又询问了天冬我三日未去前堂,可有发生什么事。

    天冬向我摇了摇头。

    随即,我又指了指那药碗。擅自挪用药材,可是要受罚的。

    天冬低着头,指了指窗外。

    从天冬的回答中,我瞬时明白了什么,立即就出了屋。

    那人正蹲身洗着药碗,听到动静,便转过了身,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天冬果然指了指那人,“他!”

    我心中有些生气,我并不想喝那碗药。此事若是被发现,只怕我们几人都会被扫地出门。他的一时善举,不知会造成多少不幸。

    但他又是因为我的病。我不想见他,将那药碗放在了一旁,便回了屋……

    “忍冬,你好些没?听说你生了病,你放心,这两日是那小子在这儿干活的,掌柜的正好外出,我们会帮你瞒着的。只苦了天冬,这些日一个人在后院忙……”

    第二日,我刚到前堂,常山便与我打着招呼。

    随后,我知道了我昏睡期间的所有事。

    意外的,我还知晓了一件。

    原来那碗药,并不是天冬初时熬的那碗,而是那男子当了他的那把剑。

    掌柜的几次说他不要拿着柄破剑吓着客人,他从来不听。我甚至撞见过他拿着那柄剑逼着天冬写字,天冬很怕他的那把剑。

    这一次,为了我的病,他竟然卖掉了。

    我的心中有些沉重,因为我误会了他。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回到后院,我一眼就看出了天冬在偷懒,他玩着我给他编的蚂蚱,全不担心炉上的药罐。

    本是两个人的活儿,天冬竟丢给了那人做。我不在的时候,天冬就是这样的吗?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有关那只蚂蚱的事,我想我大抵是误会他了。

    我站了半刻,看着天冬玩儿,看着那人忙得脚不沾地。

    不多时,天冬终于发现了我,一把收起了那蚂蚱,一副心虚的样子,随即跑去送了药。

    或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那人一时错愕,险些烫伤了手。

    此刻,看着他眼中的疲惫,我明白了一切,心中平生了一丝愧疚。

    “你走吧。”

    我给他写下了这张纸条。

    他的伤已大好,这些日又忍着嘲笑做了很多活儿,远可以抵了掌柜所说;他为我变卖了身上重要的东西,为我解了围,也可算抵了欠我救他的恩情。

    从他干活的样子、他白皙的双手我就知道,他干不来那些粗活,也咽不下那些咸菜。

    他不属于此。

    现在,他可以走了。我不担心他谋不到吃住,他不用在这里委身受苦。

    那人看着那纸条,错愕了好一阵,回过神来时,只上前来向我摇头。

    他的举动并没有改变我的心意,正当我放下笔准备离去时,他向我作了个手势。

    “我不想走。”

    那一刻,我定在原地。

    手语并不常见,也有些难学,我当年学了好久才会。但世人多看不懂手语,我平日也只做些简单的。

    这人会手语是我没想到的,我骤然记起自己曾在天冬面前比划过。

    既然他会手语,我索性一次性说个明白,“为何不走?”

    “因为你救了我。”

    “你也帮了我一次,我们抵平了。”

    “比起救命之恩,那没有什么……而且,我与人结了仇。”

    看到这里,我没有再问下去。他果然是在躲避什么的,如果这里能保证他的安全,我无法再说什么。

    一时间,他这报恩的举动,让我心中沉默……

    五六日间,那日的雨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恍然没有尽头,庭院中积着水,湿漉漉的。

    天冬没了玩儿的地方,又担忧着我的身体,变得消瘦了不少。

    那人每日都会受着无端的戏弄,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终于,在第七日,雨停了,白云洁净,有了放晴的迹象。

    天冬去了学堂,趁着午休的空当,我想将那些受潮的被褥拿出去晒晒。

    搬走了天冬的,走到那人的床铺前时,我不由注意到什么。

    那是一本泛黄的医书,天冬连字都认不全,这自然不是天冬看的。

    雪绒草,这是治胸闷气短的一味药,我看着那上面的一页,心中疑惑。

    那人看医书做什么?而且白日事忙,少有时间,那人是何时看的?

    沉思间,察觉到屋外的一阵脚步声,我忙放下了那本医书,出了房门。

    那人见我,眼中一片惊讶,似上前想帮忙,又似不敢。

    我没有看他,只将手上的被褥放去了晾竿上,抬眼之间,我注意到了天冬洗的衣裳。

    哪次天冬洗的衣裳不是需要我再洗一遍,这次的衣裳倒洗得干净。难道是见我前些日生病,天冬不忍我劳累,洗得认真些?

    疑惑中,那人仍旧在看我。没有天冬在旁,我突觉有些尴尬。

    “我去取饭。”

    未等我反应,那人就作了手势出了后院。

    当他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火炉前想要添些柴火。连日的雨还是叫一些木柴浸了水,烧起来兹啦地响。

    骤然一道爆裂声响,一点火星崩出,未等我反应,一道身影就已挡在了我的面前。

    看着那点火星在那人手上生生烫出了疤,我心中一惊。

    也就在那一刻,那人收回了手,似怕我见到,又似怕我恼怒他的失礼。

    我缓了缓神,走去将食盒取了来。

    打开一看,一碗清汤撒了一半,只两小碗米饭,只一碟咸菜,一盘昨日的剩菜。

    午饭从没有吃剩菜的习惯,这米饭也没往日的量,他必然是抢不过,或是受了欺负。

    我叹了口气,将碗取来公平地分出了两碗,一碗放在了旁边,看了眼那人,便自己吃了起来。

    那人坐在了我的对面,埋头端起了碗,却不夹菜吃。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那眼角处,一片青乌,明显被人打过。

    他身高体壮,为何不还手呢?

    我被这人搅得没了胃口,胡乱吃完,便起身离去。

    临走之时,我找来了那瓶膏药,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