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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情

    那三日,我没有再去城中,心中装着无数疑惑。

    六艺当年跟了鸿语姑娘去梧州,如今又跟着回到宴都,可见六艺是一直跟在鸿语姑娘身边的。

    或许六艺能解答我心中一切的疑惑,可我思转千回,竟有些害怕与六艺的相见。

    有时,我拿着毛笔,对着信纸想要写着什么,终是难言。

    秋风瑟瑟,云岫山一片绯红,似胭脂浸水,美人迟暮。

    三日之后,我再次出现在了宴都的街头,耳畔仍是喧嚣,未等我细听,便被到来的六艺拉进了茶楼。

    我们寻了一处还算安静的聊天之所,茶水送上,都没有饮茶的心思。

    六艺望着窗边的街景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也就在那一刻,我惊觉于六艺眼中的一点泪珠,才发觉她已是双眼微红,不由心生慌乱。

    六艺似是感受到了我的安慰,抬头收住了泪,笑道:“十文,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让我高兴了。听闻一斤大哥已经离开绿蚁馆了呢。”

    不止一斤,还有二两。绿蚁馆,现在只有九钱了。

    我没有说话,只默默等待着六艺欲说出口的话。

    “你一定是想知道夫人也就是鸿语姑娘的事吧,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六艺再次看向了窗外,目光悠长,“那一年,鸿语姑娘随大人去往梧州,带上了我、锦枝还有八方。梧州自是比不得宴都繁华,是个还算热闹的小城,大人的家中,家徒四壁,则更是清贫。姑娘当即买下了城东的一处宅院,采买家具仆从,请陆家二老入住。

    “初时还没有什么。陆家二老见姑娘才貌俱好,出手阔绰,有大家之方,又待大人情真意切,甚是欢喜,遂将一府管家之权全交由姑娘作主。姑娘虽有嫁妆财宝百箱,一切安妥后便勤俭持家,谢绝宴会歌舞之邀,不买珍宝浮夸之物。但一日三餐,府中俱有鱼肉,可谓富足无忧。

    “大人初上任,公务繁忙,但每晚必归家,与姑娘同桌而食,谈论诗文,时有闺房打趣,让仆从避见。二人伉俪情深,如胶似漆,我与锦枝服侍在侧,虽知姑娘日常为一家上下劳心劳力,但依姑娘告诫并未多言,俱为之喜。

    “可随后不久,就有陆家远亲攀附上门,索要钱财。姑娘给了几笔之后,他们愈不满足,索要更多,姑娘不肯再给,他们便闹到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以为姑娘嫌弃陆家家穷,心渐生隙。姑娘不得已,另为其购一宅院居住,才堵住悠悠其口。

    “不想半月不到,邻里渐有恶言,谈及姑娘身份过往。老夫人闻此,以为不堪,虽面无怒色,心中已是不满。姑娘时有伤心,管账之余,求教讨好公婆之道。一日锦枝见姑娘偷落泪,终于忍不住告知了大人。

    “大人方知姑娘所做,归府与老夫人理论,言谈多有维护之语。姑娘不忍,躬身低头道歉,才平息一场风波。自此严令我与锦枝,不可多言半语。”

    说到这里,六艺回神,叹了口气,继续道:“几次相护之后,姑娘不忍大人难堪,待公婆愈发恭敬,常亲自下厨以奉饭食,买千金之物已贺寿辰。然流言毁誉,小人作梗,姑娘事忙,偶有照顾不周,老夫人对姑娘嫌隙愈深,愈加不满,始有冷眼相向。”

    “聘则为妻奔为妾!”

    六艺摇头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市井笑语不绝,老夫人深以为耻,又得恶亲撺掇,欲要掌家之权,姑娘不肯,愈加不喜,又因姑娘迟迟未有身孕,不过半年,便向姑娘提出了纳妾之事。

    “姑娘自是不肯,大人知晓,亦是不愿。老夫人始有恶言,每每搅得府中不得安宁。姑娘不忍大人劳心后宅,每每暗中化解。一次他们竟公然将一女子带入府中,要与大人做妾。姑娘巧智,以掌家之权作赌,才得事了。”

    六艺停顿了半刻,似在整理思绪,继续道:“半年之后,调旨下达,大人念及公婆年迈,迟迟未动。姑娘不忍大人为难,遂主动留下照顾公婆,自此,聚少离多,常与书信古琴为伴。

    “大人离任,老夫人归咎于姑娘,始有恶语挑剔。姑娘毫无怨言,恭敬侍奉,待之如一,仍难得好颜色,时落泪伤心。大人在外为官六载,姑娘治府理家,事无巨细,每每忙至半夜,深知大人不解官场险恶,常为之打点,疏通人脉。凡是种种,姑娘只字不提。”

    闻者伤悲,我心怅然。本以为鸿语姑娘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未曾想这些年过得如此艰难。

    六艺起身,目光空然看向了一旁,“此次大人被调回宴都,本以为守得云开,不曾想大人带回了一女子。老夫人在府数言姑娘没有身孕一事,其实……如市井所言,大人什么也没说,姑娘什么也没问。两人同食同寝,可总让人觉得少了什么。

    “如今,姑娘时常闲坐在庭院发呆,谁也不愿见,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句话也没有。我看得出来,姑娘这次是真的伤了心。往日艰难,我也未见姑娘这般伤心的样子。偏生大人……大抵这世间真情,终抵不过岁月磨砺吧。”

    这一语沉沉若钟,响彻脑海。

    “你放心,有我与锦枝日夜守在姑娘身侧,会照顾好姑娘的。三年前八方在北方定居,只怕不会再回宴都了。听说,你已经不在绿蚁馆做事了……姑娘归来当日还曾提及你,若知你无事,必会很高兴的。我该回去了,十文。”

    六艺笑着拍了拍我的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要鸿语姑娘不赶我走,我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看着那道背影远去,我又忆起了些久远的故事,更多的,则是那一席长话。

    那一年,是哪一年?是七年之前啊。

    【“大抵这世间真情,终抵不过岁月磨砺吧。”】

    我的心中被一种莫大的悲痛包围,头顶是阴晴不定天,我看了眼黯淡的天色,匆匆离去了……

    一夜无眠。

    清早之时,空中就下起了暴雨,如珠似泣,漫漫不息,拦住了我欲要出门的步伐。

    看雨忧思,我闲坐屋中拿着毛笔,仍旧写不了一个字。

    这雨,一直下了三日,我也一直在想六艺的话。待到第四日,雨下得小些,我终忍不住再去了城中。

    今日的城中似乎格外热闹,处处人声鼎沸。难道又发生什么了吗?

    “诶,听说了吗?鸿语姑娘自那日陆母提及要为陆大人纳妾之事,搬去绿蚁馆已有三日了呢。”

    “鸿语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听闻那日陆母问及鸿语姑娘意见,鸿语姑娘什么也没说,只跑去陆大人书房,不过半刻便冒雨冲出了府。临走时只求休书一封。”

    “鸿语姑娘如今住在绿蚁馆,这是摆明了态度不同意呢。听闻有人怕那金风玉露酒就此断货,差点将绿蚁馆门都快要被挤破了。鸿语姑娘一气之下,第二日关了门歇业呢。”

    “别说绿蚁馆啦,听说赌坊设了赌局,赌陆大人是娶美人儿还是写休书,我们去凑个热闹……”

    人群涌动,我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