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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遗书

    被手机闹钟震醒的徐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开学的第二天,第一个课时就得上课,她终被使命无奈地叫起了床。徐瑞的另一个同门弟子大宝也起床了,穿着睡衣,耷拉着眼睛朝洗漱台走着。旁边床上的赵珠儿依旧拉着她的公主帷帐,呼呼大睡着。

    这个同门弟子之所以叫大宝,是因为同一宿舍的大宝和二宝关系特别好,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兴许两人每天总是乐呵呵的吧,她这两个室友的称呼就变成了一个大宝,一个二宝。Z大的日语专业一届学生往往也就10人左右,一共有四个研究方向可供选择,语言学、文化、文学和翻译。而到了徐瑞这一届,文化方向的导师刚好退休了,可供选择的方向就只剩下了三个。

    徐瑞和大宝、以及夏星都选择了语言学方向,便成了同门。同一届学生当然也有所有人都要上课的大课,以及整个学院一起上的大大课,比如马克思。但是每学期各个研究方向都有导师的专业课,而专业课则是仅限这个研究方向的学生上课,毕竟从研一开始就要打好写论文的底子。

    “这学期的第一节课啊,先得把作业给交了。”徐瑞脑子还不清晰地想着,闭着眼睛,手不停地在书包中摸索,旁边的大宝已经拿着她的美妆蛋噗噗地打在脸上,开始描妆了。

    到了教室,导师和夏星都已经坐着了。这间小小的教室便是日语专业的专业课教室了。外国语学院不是学校里面的富家学院,整栋楼建得方方正正的,和旁边的经管学院一对比,更显出了一种贫相。窗户都还是老式的木质窗户,上面刷着不均匀的白色油漆。但要说外国语学院强在哪里,就数布满了外墙的爬山虎了,爬山虎抓不牢大理石光滑的石壁,却能抓牢这边粗糙的水泥墙。日语专业课教室就在这栋绿叶包围的水泥楼里。教室本就不大,还堆满了书柜,里面放满了各种书,还有柜子放不下,直接堆去了书架顶,因为太重都把木板给压断了。有时上大课时,老师加上学生,十多个人挤在中间这唯一一个大课桌上,也是热闹非凡,学生们都无所顾忌地讨论,你一言我一语,碰到一些奇妙的想法还会哄堂大笑起来,那些知识和笑声也随着爬山虎延伸到了满墙,贫相的水泥楼也成了彩色。

    开学的第一节课,王导和三名学生闲聊了起来,“暑假去了哪里呀,作业有没有好好做啊,是不是很不想回来见到我啊……”诸如此类的。

    徐瑞看着对面坐着的夏星,正埋着头整理暑假作业,修长白皙的手指夹在纸张间,数着页数。纤瘦的人总是容易拥有一双漂亮的手,骨节小巧,节节分明,有着一种竹林中吹笛的清雅感。

    初秋的暑热还没彻底消散,夏星就穿着一件纯白T,窗外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夏星挽在耳后的头发,她抬手挽去头发的同时,刚好一抬头看见徐瑞正看着她,便瞪大了眼睛满脸问号地盯着徐瑞,偏了偏头。瞪大眼的夏星脸上有着别样的光彩,就像小孩看着纯净的宇宙一般,眼里闪着光。

    “干嘛,作业没做完啊?”夏星打趣说到。

    徐瑞马上收回些许观察的目光,“做完了,做完了。敢不做完吗?”

    “这儿马上11月了,你们去考那个翻译考试吗?”王导问到。

    三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回答,夏星一脸事不关己,泰然自若地无视了王导的问题。终于还是徐瑞耐不住这阵沉默,回答道:“我们都要去,复习时间比较紧,还是没什么把握。”

    “你们去问问学长学姐经验嘛!哦对了,还有王然,她在上研究生前就考过了。你们也问问她的心得建议啊。”

    学生们都点了点头。王导又继续说道“王然的日语功底真的,相当扎实,当时我们面试的时候真心觉得不错,聂导尤其喜欢。但我就是感觉王然是那种容易钻牛角尖的学生,面试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害怕的。毕竟研究生毕业压力还是有的,对于学问过于钻牛角尖,我是比较担心的,毕竟原来那个学生……”王导的絮叨便又开始了,这个故事徐瑞他们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前几年有个学生毕业论文出了问题,被延期毕业,答辩当晚直接失联,后来主动给导师打了电话,哭着问自己论文到底哪里不好,压力太大,都想死了之类的话,当时把王导吓得够呛。

    “你们和她接触多吗?王然相处怎么样?”王导看了一遍三个学生,徐瑞看了一眼夏星,发现夏星两眼放空在发呆。

    “夏星,上大课我看你经常和王然坐在一起,关系看着不错,你感觉怎么样?”

    夏星莫名被点名,赶紧拉回思绪,不假思索地答道“王然啊,挺好的。”然后看着王导点头如捣蒜,这着急的捣蒜频率加重了回答的肯定语气,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王导:“您快别寒暄了,咱上课吧!”王导被回答堵得无语凝噎,徐瑞差点笑出声。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结束,徐瑞收拾着书包,心想下午去找王然问点心得,看到桌对面的夏星:“你去问过王然了吗?还有什么备考资料推荐不?”

    “问倒是问过了,但还不就是官方资料,然后她说政府报告要看看。我想先把教材买了看看吧。然后王然给我专人辅导。”夏星一脸得意,“这么一本活人辞典,不用白不用。”

    徐瑞打趣到“也就你能用上手了,王然那一脸冷漠阴郁样,班上同学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是这样的,我之前也被冷惯了,但那是表象,熟了之后发现其实很好说话的。哈哈哈。好用!”夏星一脸笑容灿烂。

    “什么啊,试用心得吗?”徐瑞笑道。

    两点过,一阵穿堂风吹过徐瑞的寝室。徐瑞忍不住闭上眼微微抬头,感受着微风带走身上热气的舒爽感。“嗯,去王然那儿看看吧。”

    站在王然寝室门口,敲了两声门,便听到里面的回复“谁啊?”

    “是我,徐瑞。”徐瑞都不用放大声音,两人的声音便透过木门传达到对方的耳中。学校寝室的门就这样,隔音如摆设。

    王然打开门,看到是徐瑞,便没太多表情地说道“哦,哈喽。”

    徐瑞不禁苦笑,王然还是那个王然,永远是一脸漠然。“王然啊,我是想找你取取经。11月不是有翻译考试了吗,你早都考过了,就想问问你的经验什么的,或者有参考书借鉴一下也行。”

    王然一边收拾着书桌上的小茶杯,一边听徐瑞说着。小小的书桌上,一盏台灯,一本摊开的书放在正中央,书外面还被包着靛蓝色布制的书套,桌面右上角在一张叠得方正的手巾上,放着一小杯装了半杯红茶的茶盏,茶盏边沿画着一轮月亮,底部画着一片孤舟。这个小书桌就放在王然的床边,墙上的书架上堆满了书,应该是太多放不下了,便围绕书桌放了一圈装满书的透明收纳箱,收纳箱也放不完,又在箱子上面堆了不少,有的书堆都累到徐瑞的大腿高度了。

    这是徐瑞第一次进王然的寝室,虽说她也知道王然爱看书的习惯,但现在实实在在看到的场景还是让她惊呆了。Z大的寝室环境很一般,四人一个房间,上下床,每人一个小书桌,两个衣柜四人共用。花季女孩儿们大多利用各种空间放满了衣服,化妆品,书当然是有的,但是不能和衣服抢占地位。

    “王然你的书可真多啊……实在是太多了……”徐瑞忍不住再次感叹道,弯下身,好奇地看着都是些什么书。

    王然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稍显局促地说到“恩是的……我的书……是挺多的。”她用右手背抬了抬眼镜,继续说到“那个翻译考试是吧。我,我的经验的话,还是建议多实战翻译吧,然后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可以看看……刚好赵珠儿有让我帮忙找工作报告的资料,我那天多打印了一份,我找找看给你吧。”

    王然走到墙上的书架旁,抬手翻着资料。徐瑞也跟在她后面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书架上面堆满了日本民俗学相关的原版书,还有哲学、历史方面的书,看得徐瑞一阵崇拜与汗颜,禁不住说到“哇塞,还有这么多日文原版书……这得花不少钱吧。”

    眼光随着这些书名移动着,然后看到一个迷你的金属制的九层塔,被小心地放在一张叠好的手巾上。

    “这个塔好精致,还是金属的,真好看。”徐瑞说到。

    王然一边找着资料,看了一眼徐瑞说的九层塔,“啊,这个是夏星给我的。”徐瑞听王然这么说到,她定睛观察着那个小小的九重塔,这个九层塔大约10厘米高,最小的零件应该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小,可见夏星是多么耐心地拼接出来的。

    反射着屋顶灯光的金属塔上没有一点灰尘。

    “没想到夏星手工也这么好,我只听说她画画特别厉害。哦,对了,下周就是各个社团招新的日子,听说创业楼一楼的那几面白墙都要用来涂鸦,夏星应该会去吧?毕竟是宣传部的嘛。”徐瑞偏头问王然。

    王然还在认真翻着资料找着,“嗯,要去呢,寒假的时候夏星就在给我说了。”“嗯……到时候我也想去看看。”徐瑞一边点着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到。

    “啊,找到了,就这个……”这时突然一阵电话声响起,把王然的话给打断了。

    王然一手接着电话,一手将资料递给徐瑞,徐瑞翻着资料,一阵头大,看着这些翻译文本,就觉得这场考试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稍等我一下啊,有个快递到了。我想把之前的一些准备资料也给你,我回来再找找。”

    “啊好的,我就在这儿等你吧。”

    王然拿上手机便出门去取快递了。

    徐瑞放下令她头疼的考试资料,闭了闭眼,只想快点把这考试的事情给忘掉。她继续看着书架里面的书,突然她被一本小书所吸引,这本书是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这个故事她还没读过。但是之前在文学鉴赏课读过宫泽贤治的《小神仙》后,徐瑞便再也忘不掉这位温情的文学大师了。《银河铁道之夜》被夹在厚重的书本之间,就像一个小人儿被夹在了两个世界相触碰的边缘,徐瑞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扯出来,饶有兴趣地把书翻开,一打开书便自动翻到了夹有一张纸的那页。徐瑞看到了那张纸的两行字,心惊了一下,赶紧把纸放回原位,合上书,塞进了原本的地方。一套动作在紧张的思绪下一气呵成。然后愣在原地等着王然回来。

    “遗体捐献,书给夏星。”

    这是什么?遗体捐献?书给夏星?像遗书一样。这是王然写的?应该就是王然写的,毕竟提到了夏星。但为什么会有这个?王然为什么会写遗书?徐瑞脑中一阵空白。直到王然回来。

    王然一回来便放下包裹,找到一个收纳箱,蹲在那里又开始翻找着资料。徐瑞看着王然的背影,长长的自然卷的头发,被随意地系在脑后,蹲下去露出的脚踝,雪白得发光。王然和夏星都是那种纤瘦的身材,皮肤白皙,王然稍微高一点,徐瑞很喜欢看她们俩走在一起,没有腻歪地挽手依偎,而是相互独立、谈天论地。

    假如我死后,我会怎么交代我的后事呢?徐瑞忍不住假想着,果然第一个冒出的还是亲人。在徐瑞眼中黑白色的王然,和彩色的夏星,黑白色的人在死后想把物理存在的身体捐献,把她最珍爱的书都交给那个彩色的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徐瑞想知道。

    徐瑞对看到那两行字感到很抱歉,觉得不小心窥探到了王然的秘密,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一阵刺激,她觉得也许可以从她们身上尝到不同的生命的味道,因为她从看到她们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两个人是特别的。与她们的相遇也许是自己生命的礼物。

    “嗯这个,找到了。不过是挺早的资料了,你随意看看吧。”王然双手拿着资料递给徐瑞,一缕没系上的头发随风飘动着。一阵香皂的味道。

    “啊、好的,谢谢。”徐瑞的思绪一下被拉回来,看着王然拿着资料的手,白皙细长,像是有洁癖一般,指甲被贴着肉的边缘修剪掉,没有一点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