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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耀斑

    “老马你博士申请现在怎么样了?”仇阳翘着二郎腿问到。那时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仇阳和老马在寝室对饮着啤酒。仇阳才打完游戏,老马才看完数学杂志。

    “斯坦福入学问题不大,但是不容易拿到奖学金,芝加哥大学的话,奖学金的可能性大一点。”老马抬抬眼镜说着。

    “那就芝加哥咯。”仇阳轻笑,喝了一口啤酒。“去芝加哥大学吧,离得近。”仇阳在三月中旬已经拿到了西北大学的offer。

    “倒也是。”老马喝了一口啤酒说到。仇阳要去的西北大学也在芝加哥。

    凌晨两点,窗外乌黑一片,只有仇阳和老马的台灯在桌上亮着,空中的灰尘在光线中若隐若现地飞扬。

    老马低头喝着啤酒,自然卷的毛发在光线中层次分明。虽然喝着啤酒,但时不时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会拿起一旁的杂志翻开看看。看来在老马那儿,数学也是可以拿来下酒的。仇阳有点苦涩,又闷了一口啤酒。

    虽说仇阳和老马一直年级一、二的排着,老马永远第一,仇阳基本第二,但偶尔的,仇阳也会掉到十多名去,比如在本科的时候和可爱妹子谈恋爱的那几个月。仇阳看似一直紧跟在老马的后面,但仇阳心里面清楚老马的天才,自己顶多能算脑子灵光,但老马才是真正有做数学的天赋。Z大太小了,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存在着看不见,但又遥不可及的鸿沟。别人也许看不到,但仇阳能看见。

    到了芝加哥,老马才是真正发光的时候。

    老马看完杂志,闭眼理了理思绪,基本想通了便又放下杂志,喝一口酒。抬头时看到仇阳正望着漆黑的窗外,一米八多的大高个窝在小凳子上,头发凌乱,一手拿着易拉罐,侧颜的精致线条在逆光中显得更加锋利。老马移开视线也看向仇阳眼神的方向,窗外的漆黑。

    仇阳是老马觉得少有能聊得来、又喜欢数学的人,幽默风趣、吊儿郎当,但在面对数学时却是严谨认真。虽说依旧独孤求败,但偶尔仇阳的灵光乍现还是能带给老马一丝波动。不过比起数学,仇阳的设计作品更为吸引老马,老马不时能从中发现一种逻辑感,或者说是一种数学的计算美感。对艺术毫无味觉的老马,从仇阳那里不时发现着美术和数学相结合的高光点。在老马眼中,仇阳是被上天眷顾的,帅气的外形、聪明的头脑、殷实的家境、以及艺术的天赋。老马看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自然卷的头发不服输地翘着。

    “你问她了吗?”老马突然开口问到。

    仇阳转过头来,“什么?”

    “那个女生,宣传部的,她毕业什么打算?”

    仇阳眼神黯淡了下去,想起那天问出口却中途夭折的问句。

    “没问呢。”仇阳举起易拉罐,喝了一口酒。

    老马沉默。过了会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拿起了旁边的数学杂志翻看着。

    喝完最后一口啤酒,仇阳准备下楼去买包烟,看老马还在专心看杂志,便套上外套直接出了门。

    仇阳走到宿舍门口,轻车熟路地到门卫大叔的房间里取走了钥匙,开了门又将钥匙放了回去。

    点了烟,看着黑夜中瞬间飘散的烟雾,仇阳迈开步子走着,往前走、往右拐、又往前走,没有任何目标,交给在岔路口的一时兴起。双腿带着身子前行着,大脑一直在想未来的各种可能性,在美国能用日语做什么呢?东亚文化研究?家教?感觉她不会有兴趣的样子。设计?嗯,设计。仇阳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吸了一口烟喂进肺里,因为这个可行的说服点有些轻微的悸动。本来他也打算毕业后,自己搞搞设计公司之类的。仇阳的大脑情不自禁晕出了一个场景,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在拥挤的机舱里,夏星让他帮自己把登机箱放上行李架,夏星的手抬起来正指着要放哪里,仇阳微微往右侧头便能看到夏星的侧脸,就在旁边。仇阳一下钝住思绪,他不敢想下去,因为他害怕,怕自己想出了一整本书的情节,但最终只是空有一张虚幻的封面。仇阳闭了闭眼,在烟雾中看着前方。

    是夏星画的那面墙。不知不觉,双腿带他走到了这里。

    那里还有一个人,戴着帽子,背着书包,愣愣地面对着那面墙站着,一动不动。半夜快三点了,奇怪的时间。但仇阳企盼着,他企盼那个人是夏星。他想问她想不想去美国,他激动得仿佛要去求婚一般。仿佛已经认定了那就是夏星。对,仇阳知道,她就是夏星。

    仇阳快步走着,仿佛感受到了神谕,浑身充满力量,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动着,支撑着他即将要做的最大胆的行为。他仿佛来自一天的开始,而不是一天的结束,精神饱满,带着无比的希冀。莫名的巧合带给他无比的冲动,他想要告白,在这个寂静漆黑的夜里,告诉她自己难以抑制的激情,仿佛太阳表面的耀斑,是怜惜、是尊重、是欣赏、是匹敌、是很多复杂情绪积累起来的爆炸与喷涌。

    站在墙绘前面的夏星注意到了后面的脚步声,精神的疲乏和身体的劳累,让她没有感到害怕,她只是平静地、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此刻的她可以接受一切。

    突然夏星感到自己被高出很多的一个男人抱住,那个拥抱逐渐收紧,紧得夏星觉得无处可逃,身体间的缝隙被不断压缩,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夏星闻出了这个人的味道,是仇阳。

    仇阳抱着她,没说话,抱着她,听着自己紧张的心跳,那个心跳声仿佛要把他们俩都刺穿。

    夏星恍惚着,双手轻轻搭上仇阳的后背。

    “仇总,我准备毕业去日本。”

    仇阳的心跳被瞬间收紧,他一下放开夏星,看着夏星的脸,他正要问为什么,却看到了夏星红肿的双眼,两边太阳穴隐约可见的小小的血痕,还有她转过头想用头发遮挡时躲避的视线。

    仇阳抚开夏星的头发,摸着夏星脸上的血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在家里面和我妈吵架了,就逃出来了。”

    仇阳没再多问,猜出大概发生了什么。本科的时候也发生过一次,那次夏星右手的无名指受了伤。

    仇阳忍不住摸上夏星的脸,抚上那些血痕,夏星很疲惫,没有任何回应。仇阳解开外套,将夏星包裹进他的羽绒服里,轻轻地抱着她。夏星被仇阳的味道包裹着,身体很自然地追寻着温暖的地方,她侧脸靠在仇阳的胸膛上,感觉此刻便能入睡。心跳不再激烈,而是温暖又稳重地跳动着。

    仇阳歪着脸搭在夏星的头上,“那就别回去了。马上就毕业了。”

    “嗯。”夏星答到。

    仇阳任她依偎着,夏星闭着眼靠在仇阳怀里,靠了很久,意识逐渐模糊,在正要睡着的瞬间打了一个机灵,慢慢从仇阳的怀抱中退了出来。

    “我今晚先去旁边的宾馆暂时住一晚。”

    “我陪你过去,太晚了。”

    夏星没有拒绝。

    走在路上偶尔一阵的寒风让夏星稍微清醒了一点,走路时左脚的伤口不时地刺痛,夏星走路动作很不流畅,总想避开那个痛点。

    “脚怎么了?”

    “踩到玻璃渣了。”

    没有多问,仇阳左手握上夏星的右臂,轻轻一抬,夏星便感受到了一股力,一股可以将人生朝右倾斜的力,一股可以让她放心歪倒的力。仇阳静静走在夏星身边,没有说话。

    那是学校旁边不远的宾馆,就在宣传部经常去的KTV的旁边,定好房间,夏星上楼,仇阳也跟在后面。已经到了宾馆,似乎也没有更多担心的必要,但仇阳没有离开,依旧走在夏星身边。仇阳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交给了自然而然。

    到了房间门口,夏星刷卡进了房间,转过头来,仇阳只是站在门口,没想进门、也没想离开。

    “一般的发展可能就是我进房间,你不拒绝,睡在一起,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吧?”仇阳没有丝毫紧张,双手揣在外套的兜里,仿佛说着他人的事情。

    夏星笑道,“是啊。但你不会进来,我也会拒绝。”

    “……”仇阳沉默着。

    “谢谢你,仇阳。今晚能碰到你。”夏星小声地说着,她感觉自己一闭眼就能睡着。

    仇阳嗅出了夏星的困倦,“去睡吧。”仇阳看着夏星的眼睛,疲倦得涣散着,上前一步又拥抱了她一会儿,嘴唇挨了挨她的头发。

    “嗯。”

    仇阳慢慢往宿舍走着,疲倦也终于侵袭了他。等到了宿舍老马已经上床睡了,仇阳小心翼翼地上床,盖好被子,闭上眼。

    太阳的耀斑依旧汹涌着、闪耀着,仇阳皱了皱眉。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在被夏星吞噬着,不知不觉夏星已经充斥了仇阳的整个视野。停在夏星门前时,仇阳发现自己没有那种浅薄的冲动,那种在本科恋爱时所具有的冲动。一种他也不明白是什么的感受,悄悄地把他的本能驯化了,他在夏星面前平静地呼吸,缓慢地眨眼。抚摸脸庞不是因为情欲,拥抱也不是,是一种温存,把自己的爱、善良、温柔轻柔寄存的温存。

    她就是装下自己灵魂的盒子。

    那天晚上夏星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情绪的尘埃落定。那天晚上夏星突然做好了很多决定,没有犹豫的内耗,没有太多担忧,因为那晚的剧痛刺醒了她,让她把自己摆在了决策的中心。一旦觉醒,一切的主次关系便变得异常简单,一切的决定,一切的割舍,也变得自然而然。

    夏星睡到中午,很快收拾好出了门,戴上鸭舌帽压住不规整的头发,帽檐低低的,刚好能遮挡微肿的双眼。左脚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夏星轻微活动依旧刺痛,但并没有太大影响。夏星到宾馆前台续了两个晚上,然后去旁边的小摊吃了午饭,最后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导航去了那个标记了很久的星号地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短租公寓。

    一切都有条不紊。

    夏星在短租公寓租了三个月,这个公寓是夏星很早就踩好点的,已经实地考察过,也调查清楚了公寓的短租要求,最小的租住周期是一个月,这种灵活性也是夏星所需要的。单人间,包含独立卫生间,没有厨房,夏星也不需要。夏星在网上下单了单人床的用品,床品一到就可以拎包入住。夏星在接仇阳的设计外活的时候,总是警觉性地会存下一些钱,加上过年收的压岁钱,夏星的银行卡里面已经有了5万。房租一个月一千五,三个月对于夏星来说没有丝毫压力。存钱就是为了应对此刻的危机,夏星仿佛对这一天的到来一直做着准备。

    也许是淡季,短租公寓空房很多,夏星看了三个房间,都大同小异,选了其中一个最干净顺眼的,便签了合同,交好了三个月的月租和一个月的押金。处理完短租的事情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夏星准备先回宾馆休息一下。她将手揣在外套的兜里,微微低头,稳步地走着。即便左脚依旧不时刺痛。

    一路上夏星的脑中只想着一个事情,怎么尽快确定日本的工作——可以hallowork投递简历,但是有熟人的介绍是最好的,在日本还有两个朋友,可以line联系一下,长谷川先生,夏星的脑中突然闪现到,她准备给长谷川先生发邮件联系一下。要用line的话,首先要把VPN打开,夏星顺着这条思路又开始回想原来那个一直处理VPN的微信号是什么。夏星此刻的脑就像机器,昨夜发生的事被捆紧塞进了一个铅盒丢在角落,封存着。

    夏星回到宾馆,出电梯时发现仇阳正坐在紧急出口的楼道间,看着搭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中的五彩斑斓映在仇阳的眼中如同星河。

    “仇总?”夏星走近探头问到,里面光线有些昏暗。

    “嗯。”仇阳抬头回应,看着他面前的夏星。

    仇阳随夏星一起进了房间,把电脑放在了桌上,插上电源线。房间里面有一股香气,是才洗干净的衣服的味道。

    “又是找我看设计图吗?”夏星脱下羽绒服,整理好搭在椅背上,走到床边坐下说到。

    “还是你了解我。”仇阳顽皮地笑着。

    “真是冷血无情的剥削者,你的合作伙伴明明才遭受了人生的重大挫折。”夏星打趣道。“这一次价格双倍。”

    “什么困难都压不倒我们老夏。”仇阳正回复着,听到后半句作势要打夏星脑袋,但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终究没有抚上去。已经不是昨晚了,神的魔法已经结束,他已经错过了那个路口。

    两人坐在床边,拿电脑看着设计图,夏星说着意见,仇阳手打着键盘,不时夏星说不明白,便拿了白纸和床头柜的铅笔,给仇阳画着比划。仇阳满足于这种时光,夏星也沉浸其中,放着设计图的电脑是象牙塔。

    “之后你住哪儿呢?”合上电脑仇阳问到,他注意到夏星太阳穴上浅浅的血痕,蜘蛛丝一般。

    “就在旁边的毕加索,租了三个月。”夏星从包里面拿出合同,想再看看,下午很快就在合同上签了名,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最后几条条款。

    “噢,那儿啊。”毕加索公寓,经过那栋公寓的时候仇阳被这栋楼的配色所吸引,是很奇怪的红砖色,便留意了那栋建筑的名字。“之后呢?”

    “去日本。”夏星说完起身去拿水杯。

    仇阳听着夏星的回复,不明白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原来下午在忙这些,真是一丝不乱。”仇阳想到。在C大夏星做部长的时候便是如此,她把部门保护得很好,工作也安排得井井有条,正如仇阳在Z大所努力做的。仇阳嘴角微笑,意味不明。

    仇阳拿起夏星放在床上的合同,毕加索405室。

    那晚仇阳去了毕加索,租了406室,租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