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埃菲尔铁塔
夏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一点了，关门时候压出的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哆嗦。两个多小时的折腾，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夏星又去冲了个热水澡，之后便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开着暖黄色的床头灯，夏星拿起手机打开B站，窝在床里看着热门视频。随意点开一个视频打开，刚好是夏星喜欢的博主。那是一个在法国巴黎采访路人的Vlog，在塞纳河畔，在埃菲尔铁塔脚下，追踪那些时尚穿搭的路人，随意一些闲聊。背景音乐夏星很喜欢，是电影“午夜巴黎”的Situvoismamere。
夏星还记得那部电影所带来的的慵懒感，所谓黄金时代，就是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否可以释义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呢？夏星想到。
一切喧嚣的不快都被融化在被窝的温暖和音乐的慵懒之中，跳炸的神经也终于安眠下来，她现在暂时不想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复杂的感受也不想去整理，任它们在空中如羽毛般自由纷飞。夏星只想看些流水的视频，把头脑清空，然后一夜好眠。
“砰！”的一声，夏星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是她母亲。夏星居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脚步声，可能是她走得急，也可能是自己太累了，五感都钝了很多。
“你刚刚晚上去哪儿了？”夏星母亲问到，质问到。
夏星依旧看着手机没有看她母亲，“有点急事。”语气漠然。背景音乐依旧循环播放着。
夏星对她母亲不敲门就直接开门闯入的行为很厌烦，她们也曾争吵过无数次。夏星大概明白她母亲故意的心理，是她惯有的强势，仿佛也是她价值和威严的证明。夏星妥协，是为了不再无谓地争吵，但并不代表她欣然接受。
明显夏星沉默的反抗更激起了她母亲的愤怒，“那个灯，你问了没有？”
夏星没有问，因为她不想再用小事烦父亲，也不想让自己夹在这些烦心事的中间。“我忘了。”夏星没有忘，她只是在搪塞。
人与人的交流有时候很难——在表达爱的时候。无论说多少，证明多少，爱都无法彻底传递，想传递的是一百，到对方心里可能只有五十。但有的时候交流却很简单——在传递恨、愤怒、厌烦的时候。无声的沉默就已经把巨石压在了对方的灵魂之上。
夏星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夏星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无声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你准备怎么办？”
视频依旧播放着，里面的巴黎女孩儿正笑着。“我也不知道。”夏星看着手机屏幕答到。
“把手机关了，”看着我说话。这后半句夏星的母亲没有说出来，她想给夏星一个选择，她知道她说了夏星就会照做，夏星的顺从她也明白，是为了避免争吵。但每每这种时候夏星的表情她都无比厌恶，因为夏星面无表情，但这之后却藏匿着厌烦。那浓厚的厌烦，从那张波澜不惊的假面后溢出来，扑面而来。夏星的些许眉眼依旧像她父亲。
夏星按了暂停键，眼睛却依旧看着屏幕，没有移开。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夏星依旧无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语气缥缈，仿佛不是在回答此刻的问题。
“我问你怎么办？！打坏了东西就不修了吗？！”夏星母亲终于还是暴怒了。
“我找过，没找到同款。”夏星些许埋头说到。
“你问你爸了吗？！”
夏星埋头沉默着，她不想再撒谎搪塞，就让沉默堵住这个口吧。
“我问你你找了你爸了吗？！”
夏星依旧沉默。闭上了眼。
夏星的房间是曾经父母花了很多心思装修的，房顶用木板搭出了木屋顶的尖角，在屋子的中间做出了曲线的两层阶梯，如波浪般，床没有床架，而是直接把床垫放在了木地板上，书柜悬高贴在墙面上，连接着木屋顶，一面书柜在床的上方，一面书柜在飘窗的另一边。夏星时常伸手到头顶从书架拿了书，看一会儿书，窝在床上，又看一会儿飘窗外的藤蔓。卧室的门敞开着，父亲无意看到悠闲的夏星会一脸幸福地打趣道：“你还真会享受啊。”
夏星父母这样装修就是想看到夏星在里面悠闲的样子。如果没有夏星悠闲地呆在里面，那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在钢筋水泥中，夏星父母执拗地在里面搭建了一个柔软的木屋，这一切执拗的底气都是对幸福的渴望和追求。
但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
夏星的母亲从波浪般的阶梯踏了上来，站在夏星床边，夏星窝在床上只看到了母亲的大腿，随即手机被抢走摔在了地上。被摔的瞬间，刚好手指碰到了按键，视频又开始播放了，里面放着听不懂的法语。不看字幕，夏星不明白那个明媚的法国女孩儿说着什么。
“你也尝尝东西摔碎修不好的滋味吧！”
夏星本以为到此为止，皱眉忍受着头顶的狂风骤雨。
却发现随即母亲的双脚踩上了自己的床，以自己的身体为界，跨在床的两边，疯了一般，将书柜上的摆件一股脑地刨了下来。
上面有朋友送的玻璃瓶，有爷爷生前喜欢用的怀表，有海边捡的贝壳，有自己亲手做的陶罐……有太多夏星都忘了，但承载着满满回忆的易碎的珍珠们。
有的撞在墙上碎成玻璃渣洒落下来，有的摔在了地上。在第一次扫荡中幸存的珍珠，会承受第二次扫荡，然后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全部被毁灭为止。
一时发生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了很多碎裂的声音，看着床上和地上的一片狼藉。
母亲的双腿跨在自己之上，夏星张不开口叫她停下。痛苦在最糟糕的时候，放着曾爱过的音乐，这首旋律会永久地被烙印上这段记忆。夏星后悔刚刚点开这个视频。
这一切都不是最好的安排。
仅有的视线所看到的，是母亲的双脚，是满床满地亮晶晶的碎片，是被摔得打开了盖的爷爷的怀表——夏星时不时会把它凑近耳朵听那怀表的心跳声。那个场景，就像横跨了战神广场的埃菲尔铁塔，夏星突然看到。她感到母亲仿佛变成了埃菲尔铁塔，展开双腿伫立在自己之上，而自己只是一个战神广场上的路人。
你摔碎了我珍惜的东西，那我也要毁掉你的。
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都结束了。结束得戛然而止。
在埃菲尔铁塔下蜷伏着的夏星，眼中母亲的形象不停变换着。
音乐依旧不停息地播放着。
母亲从床上下去，退到门口，就像退潮的海，一番汹涌后逐步安静地退了下去，卷去一切沙滩上的痕迹，只剩下一片空白。
“灯不用修了。”说完夏星母亲便走出了夏星的卧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音乐为什么不会停下来呢？因为现实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情绪所改变，一切不恰当和讽刺都是人自身所体会到的，现实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发生而已，如果一些不相搭配的事件一起发生了，那也仅仅是发生了，无任何深意。
夏星下床去捡手机，没注意到左脚拖鞋的一个玻璃渣，一脚踩下去，扎进了肉里，夏星痛得一个哆嗦，赶紧抬起了脚，把碎玻璃渣扯了出来，没有看伤口，抖了抖拖鞋，穿上便去捡手机。
手机没事。
“挺经摔的。”夏星想到。“毕竟马上就到要用钱的时候了，手机坏了才是真的头痛。”
在那一刻，夏星决定了毕业后去日本。
蹲着检查完手机，又看了看摔在地上的狼藉。夏星注意到了那块怀表，夏爷爷生前宝贝着用的老怀表，陪伴着夏星出生，陪伴着夏爷爷离世。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老怀表也没事。
夏星调好发条，凑近耳朵听老怀表的心跳声。“嘀嗒，嘀嗒……”那一瞬间夏星仿佛目击了自己的出生，仿佛再一次目睹了夏爷爷的死亡。夏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很多很多事情，那一刻一切思绪都尘埃落地。
一切都尘埃落地。
开着暖黄色的床头灯，夏星拿起手机打开B站，窝在床里看着热门视频。随意点开一个视频打开，刚好是夏星喜欢的博主。那是一个在法国巴黎采访路人的Vlog，在塞纳河畔，在埃菲尔铁塔脚下，追踪那些时尚穿搭的路人，随意一些闲聊。背景音乐夏星很喜欢，是电影“午夜巴黎”的Situvoismamere。
夏星还记得那部电影所带来的的慵懒感，所谓黄金时代，就是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否可以释义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呢？夏星想到。
一切喧嚣的不快都被融化在被窝的温暖和音乐的慵懒之中，跳炸的神经也终于安眠下来，她现在暂时不想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复杂的感受也不想去整理，任它们在空中如羽毛般自由纷飞。夏星只想看些流水的视频，把头脑清空，然后一夜好眠。
“砰！”的一声，夏星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是她母亲。夏星居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脚步声，可能是她走得急，也可能是自己太累了，五感都钝了很多。
“你刚刚晚上去哪儿了？”夏星母亲问到，质问到。
夏星依旧看着手机没有看她母亲，“有点急事。”语气漠然。背景音乐依旧循环播放着。
夏星对她母亲不敲门就直接开门闯入的行为很厌烦，她们也曾争吵过无数次。夏星大概明白她母亲故意的心理，是她惯有的强势，仿佛也是她价值和威严的证明。夏星妥协，是为了不再无谓地争吵，但并不代表她欣然接受。
明显夏星沉默的反抗更激起了她母亲的愤怒，“那个灯，你问了没有？”
夏星没有问，因为她不想再用小事烦父亲，也不想让自己夹在这些烦心事的中间。“我忘了。”夏星没有忘，她只是在搪塞。
人与人的交流有时候很难——在表达爱的时候。无论说多少，证明多少，爱都无法彻底传递，想传递的是一百，到对方心里可能只有五十。但有的时候交流却很简单——在传递恨、愤怒、厌烦的时候。无声的沉默就已经把巨石压在了对方的灵魂之上。
夏星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夏星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无声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你准备怎么办？”
视频依旧播放着，里面的巴黎女孩儿正笑着。“我也不知道。”夏星看着手机屏幕答到。
“把手机关了，”看着我说话。这后半句夏星的母亲没有说出来，她想给夏星一个选择，她知道她说了夏星就会照做，夏星的顺从她也明白，是为了避免争吵。但每每这种时候夏星的表情她都无比厌恶，因为夏星面无表情，但这之后却藏匿着厌烦。那浓厚的厌烦，从那张波澜不惊的假面后溢出来，扑面而来。夏星的些许眉眼依旧像她父亲。
夏星按了暂停键，眼睛却依旧看着屏幕，没有移开。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夏星依旧无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语气缥缈，仿佛不是在回答此刻的问题。
“我问你怎么办？！打坏了东西就不修了吗？！”夏星母亲终于还是暴怒了。
“我找过，没找到同款。”夏星些许埋头说到。
“你问你爸了吗？！”
夏星埋头沉默着，她不想再撒谎搪塞，就让沉默堵住这个口吧。
“我问你你找了你爸了吗？！”
夏星依旧沉默。闭上了眼。
夏星的房间是曾经父母花了很多心思装修的，房顶用木板搭出了木屋顶的尖角，在屋子的中间做出了曲线的两层阶梯，如波浪般，床没有床架，而是直接把床垫放在了木地板上，书柜悬高贴在墙面上，连接着木屋顶，一面书柜在床的上方，一面书柜在飘窗的另一边。夏星时常伸手到头顶从书架拿了书，看一会儿书，窝在床上，又看一会儿飘窗外的藤蔓。卧室的门敞开着，父亲无意看到悠闲的夏星会一脸幸福地打趣道：“你还真会享受啊。”
夏星父母这样装修就是想看到夏星在里面悠闲的样子。如果没有夏星悠闲地呆在里面，那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在钢筋水泥中，夏星父母执拗地在里面搭建了一个柔软的木屋，这一切执拗的底气都是对幸福的渴望和追求。
但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
夏星的母亲从波浪般的阶梯踏了上来，站在夏星床边，夏星窝在床上只看到了母亲的大腿，随即手机被抢走摔在了地上。被摔的瞬间，刚好手指碰到了按键，视频又开始播放了，里面放着听不懂的法语。不看字幕，夏星不明白那个明媚的法国女孩儿说着什么。
“你也尝尝东西摔碎修不好的滋味吧！”
夏星本以为到此为止，皱眉忍受着头顶的狂风骤雨。
却发现随即母亲的双脚踩上了自己的床，以自己的身体为界，跨在床的两边，疯了一般，将书柜上的摆件一股脑地刨了下来。
上面有朋友送的玻璃瓶，有爷爷生前喜欢用的怀表，有海边捡的贝壳，有自己亲手做的陶罐……有太多夏星都忘了，但承载着满满回忆的易碎的珍珠们。
有的撞在墙上碎成玻璃渣洒落下来，有的摔在了地上。在第一次扫荡中幸存的珍珠，会承受第二次扫荡，然后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全部被毁灭为止。
一时发生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了很多碎裂的声音，看着床上和地上的一片狼藉。
母亲的双腿跨在自己之上，夏星张不开口叫她停下。痛苦在最糟糕的时候，放着曾爱过的音乐，这首旋律会永久地被烙印上这段记忆。夏星后悔刚刚点开这个视频。
这一切都不是最好的安排。
仅有的视线所看到的，是母亲的双脚，是满床满地亮晶晶的碎片，是被摔得打开了盖的爷爷的怀表——夏星时不时会把它凑近耳朵听那怀表的心跳声。那个场景，就像横跨了战神广场的埃菲尔铁塔，夏星突然看到。她感到母亲仿佛变成了埃菲尔铁塔，展开双腿伫立在自己之上，而自己只是一个战神广场上的路人。
你摔碎了我珍惜的东西，那我也要毁掉你的。
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都结束了。结束得戛然而止。
在埃菲尔铁塔下蜷伏着的夏星，眼中母亲的形象不停变换着。
音乐依旧不停息地播放着。
母亲从床上下去，退到门口，就像退潮的海，一番汹涌后逐步安静地退了下去，卷去一切沙滩上的痕迹，只剩下一片空白。
“灯不用修了。”说完夏星母亲便走出了夏星的卧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音乐为什么不会停下来呢？因为现实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情绪所改变，一切不恰当和讽刺都是人自身所体会到的，现实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发生而已，如果一些不相搭配的事件一起发生了，那也仅仅是发生了，无任何深意。
夏星下床去捡手机，没注意到左脚拖鞋的一个玻璃渣，一脚踩下去，扎进了肉里，夏星痛得一个哆嗦，赶紧抬起了脚，把碎玻璃渣扯了出来，没有看伤口，抖了抖拖鞋，穿上便去捡手机。
手机没事。
“挺经摔的。”夏星想到。“毕竟马上就到要用钱的时候了，手机坏了才是真的头痛。”
在那一刻，夏星决定了毕业后去日本。
蹲着检查完手机，又看了看摔在地上的狼藉。夏星注意到了那块怀表，夏爷爷生前宝贝着用的老怀表，陪伴着夏星出生，陪伴着夏爷爷离世。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老怀表也没事。
夏星调好发条，凑近耳朵听老怀表的心跳声。“嘀嗒，嘀嗒……”那一瞬间夏星仿佛目击了自己的出生，仿佛再一次目睹了夏爷爷的死亡。夏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很多很多事情，那一刻一切思绪都尘埃落地。
一切都尘埃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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