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伴旅 » 第六章 夏星

第六章 夏星

    夏星到了日本,按照计划在东京租好房子,然后开始找工作,到了日本后找工作变得简单不少,夏星流利的日语加上手绘和设计技术,很快进了一家杂志社做编辑。生活轨道一确认下来,夏星便默默地在心中将计时的沙漏倒了过来,她不知道这个沙漏的时间是多少,但她在等那个生命中的节点。夏星似乎捕捉到了生命脉络的一些迹象,安静地生活,顺流而下,某些觉醒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它们需要时间。灵魂成长的需求就像指南针,感受会告诉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只是看自己是否有这个勇气遵循本心。

    到日本一个月后夏星收到了父亲的消息,是通过iMessage发送过来的,问夏星一切是否都好。父亲怎么学会开通iMessage的呢,也是为了联系自己吧。为了联系到夏星,夏星父亲尝试了发微信、发QQ,都没有回音,问了另一个儿子在国外的同事,学会了发送iMessage。

    夏星回复一切都好,让父亲不要担心,还顺带发了一张照片,是和同事聚餐的照片,到日本一个月,只有这一张自己的照片。夏星父亲收到照片,食指和拇指在屏幕上比划着,放大看着夏星的脸庞,是微笑,没有露出牙齿。

    夏星在东京租了一个单人间,大约15平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本在节省空间上一直有着让人想不到的奇招。早上水煮鸡蛋和牛奶,中午就在公司附近解决,晚饭会在便利店买一个便当。夏星过着精神节能的生活,国内的微信再没登陆过,她希望一切从零开始。

    夏星喜欢在日本拍街景和野猫,编辑公司虽然工资普通,但好在不加班。夏星下班时间和周末依旧会上国内的设计网站接活,设计logo赚点外快,不为赚钱本身,只是为了填满空闲时间,但做设计的市场环境越来越糟糕,夏星在做设计之余,开始整理在日本拍的照片,特别是抓拍的野猫照片。照片越来越多,夏星开始发布到国内一个叫HelloU的社交分享平台,前两次的日本街景只获得了十多个点赞,但第三次的野猫抓拍猛然得到了五千多个赞。半年期间,夏星的分享不再局限于摄影,还有绘画、设计,在第二年的6月夏星成为了有二十万粉丝的大V,夏星开始收到一些品牌方的合作邀请,很意外的,夏星在来到日本的一年成功赚得了人生的第一个五十万。

    到了年底的12月,东京初雪的那天,夏星抬头看到漫天的雪花,又像是漫天的小雏菊,它们像是从天空中向下生根发芽,一秒盛放,一秒衰败,下一秒新的一波小雏菊又盛开,是花儿的潮汐,来自天空。

    Z市是从来不会下雪的。

    半年的时间,夏星依旧在HelloU上分享着自己的摄影和绘画,虽然有品牌方联系夏星露脸作产品宣传,夏星为了保证账号一贯安静的风格,便都拒绝了。半年时间夏星的粉丝数慢慢上涨着,到了年底粉丝数涨到了30万。夏星的微博收藏里面放着两个博主的长文分享,一个是南极旅行游记,一个是瑞士安乐死,南极是二十万、瑞士是三十万。

    淋着初雪,夏星突然想去温暖的地方,去到冬天不下雪的地方。

    年底的12月夏星请好年假,合着新年假期,去到了冲绳。

    不愧是热岛,即便是冬天,一件毛衣也可以渡过。夏星拉着行李箱,慢悠悠地溜达着,坐上公共交通并不发达的冲绳的公交车,摇一个多小时就能从岛的南端摇到北端,在公交车上还遇到一个一句日语都不懂的中国大叔,全靠问了夏星才知道该在哪里下车。大叔是到冲绳来参加自行车环岛比赛的,每年都来,每年都会求助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车站下车。夏星看看那时的天空,冬天的冲绳天气大多是阴的,环岛骑行应该很舒适,但景色就差了点。“想看看夏天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的热岛的样子。”夏星心想,但假期结束她必须回到东京。新年第一天,夏星照常收到了长谷川的新年贺信,夏星回了信。

    冲绳的最后一站是在万座毛,是一个前突的孤岛般的悬崖。天气依旧阴沉,没有多少游客,海风奇大无比,推着夏星和行李箱往前走着,一股一股的风就像一缕一缕的海草,裹挟着人朝风去的方向移动。万座毛其实离夏星很远,那座悬崖本就是用来远观的景色。夏星沿着观景路线走着,离开崖边一定的距离,崖边没有围栏,海风持续不断地强力呼啸,风声就像赛壬的歌声,邀请绝望的人一跃而入。

    海岸上有一个用废弃巴士改造的咖啡屋,夏星进去拜托老板将行李箱存放在那里,准备登上海边耸立的灯塔。

    “风很大哦,小心点。”咖啡屋的老板娘笑嘻嘻地说着,她裹着红色头巾,左手手指少了一根,有几根隐约的白发,看着大约有五十来岁。

    “好的,谢谢您。一会儿过来喝杯热饮。”夏星撩开车门处的珠帘走了出去。那个珠帘也许是老板娘自己做的,和她头巾上的珠子很相似。

    夏星登上灯塔,风持续不断地灌入夏星的口鼻,呛得几乎无法呼吸。夏星拿出书包里备好的围巾,严实地包裹住头,扶着栏杆慢慢走到了塔顶。海边明明波涛汹涌,但大海中心看来却只是轻微地荡漾,巨大的力量在远方暗流涌动着。

    夏星站在塔顶处,倚着栏杆,头藏在厚实的围巾里,看着大海沉浮。

    一切都是由原子构成,如果一个人是一个原子,每一个人都和另一个人紧密贴合,总量够大,从宇宙看过来,人海会不会就像眼前的大海一般沉浮着。带着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沉重又轻巧。人类感性的灵魂深刻体会着人生几十年的历程,但这几十年却只是地球或说宇宙的沧海一粟。“地球和宇宙是如何去承受这些漫漫岁月的呢?一点倾诉都没有,如此沉默。”夏星想着,“真是愚蠢。”中途夏星又把自己否定,“用纯感性去碰撞纯理性的悲剧,它们只是一种‘存在’而已。”看着灰蓝色的大海,夏星胡思乱想着。

    海风吹得夏星眼泪直冒,在塔顶站了大约十分钟,夏星的体温持续被海风掠走。爬上灯塔的游客几乎都没有停留,不时地还会有人担心又害怕地回望夏星。最终夏星也扛不住冷风,躲进了岸上的咖啡馆。

    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夏星不住地吸着鼻子,巴士里面空气暖和,夏星被冷空气惊得紧绷的鼻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咖啡馆里面多了一位爷爷,正和老板娘聊着天,注意到夏星进来,老板娘笑嘻嘻地朝夏星这边看了一眼,夏星裹着围巾点头致意。

    巴士里面只有一排座位,后面还有两个单独的椅子,分别对着窗外。老板娘和满头白发的爷爷在吧台的最里端,夏星选了吧台的另一端坐下来,相隔了三四个座位。菜单也是店主手工做的,牛皮纸的四角已经磨成毛边,上面手写着简单的菜单,价格旁边还有手绘的配图。夏星想喝一杯热可可,听着旁边的爷爷和老板娘用几乎听不懂的方言聊着天,夏星找不到插话的时机。

    “想喝点什么?”老板娘注意到夏星不时看向这边的目光。

    “啊,麻烦来一杯热可可。”

    “是来旅游的吗?”在老板娘做热可可的时候,那位爷爷问到坐在另一端的夏星。

    “恩是的。”夏星转过头对上老爷爷的视线。他的脸庞有点像夏星爷爷的样子,夏星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看着和约有二十年再没见过的亲人相似的脸,记忆中被岁月磨花的线条变得隐约清晰了些,和着窗外的海声和风声,那一瞬间,烙印为了夏星对冬天中冲绳的感受——是温暖的。

    “一个人来的吗?”

    “恩是的。”

    “真厉害。怎么选择这个季节?”

    “想去一个不下雪的地方。”

    老爷爷微微一愣,“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畅快地笑了起来,“这是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

    夏星能听出来老爷爷努力克制乡音,为了能让夏星听懂。

    “你从哪里过来的?”

    “东京。”

    “哦,城市青年啊。你老家在哪儿?”

    “老家……我是中国人,老家是Z市,Z市您知道吗,料理非常出名。”

    “原来是这样!当然知道,Z市!你的日语很标准,我完全没听出来你是外国人。”

    “没有没有……”夏星委婉道。

    “那至少也比我标准,你觉得呢?”老爷爷喝了一口热咖啡,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脸颊上有隐约的酒窝。人很奇怪,似乎皱纹是购买松弛感的通行货币。

    “你的日语真好。”老板娘递过来热可可,温柔地说道。

    那天夏星坐在废弃巴士里面,和老板娘和老爷爷聊了很久,聊Z市、聊东京、聊学习外语、聊社会、聊人生经历、聊那根在工业时期不小心被卷入机器断掉的手指、聊在晃荡时期爱上的初恋、聊人拧巴地成长……人很奇怪,越是萍水相逢,一些隐秘的情感反而容易倾倒。

    老板娘原来是老爷爷的妹妹,夏星完全没看出来两人的相似之处。

    “手指被卷进去的时候痛得我啊……”老板娘说着,双手端着一杯热红茶,左手的食指从第一个指关节开始缺失,只留了一小截。“那时候我刚离婚不久,因为前夫出轨,我哥哥去把他揍了一顿,我痛定思痛就离了婚。那个年代,男人出轨可以说是常态,但我不想忍受那种生活。那段时期我情绪不稳定,睡眠也不好,注意力很难集中,一不小心手指就卷进了机器。手受伤后,在住院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就想要不然干脆人生从头来过。我辞掉了工厂的工作,半工半读2年,考进了大学,后来成了一名地理老师。一切焉知祸福啊。如果我没离婚,手没受伤,也不知道人生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色。”

    “那你有后悔过吗?”夏星问道,她乐于倾听年长者的人生经历。

    “有。应该早点离婚的。哈哈哈哈哈。”老板娘爽朗地笑开了花。笑容应该能成为这两兄妹的证明,他们都有隐隐的酒窝,都笑得舒心又坦荡。

    “我也后悔,没把那死小子给揍断一根手指。”老爷爷笑起来。

    咖啡馆外的风声越来越强,天空阴暗了不少,突然灯塔的灯亮了,一缕光射进了巴士里面,不知不觉夏星已经在这儿坐了两个多小时。

    “已经七点过了,你的酒店定的哪里?”老板娘问道,“我可以开车送你,晚了公交会停的。”

    “不麻烦了,我定的民宿,就在这儿附近,走路就能到。”夏星拿出手机,“名字是……热岛橘林,距离这儿也就两公里。”

    “真是巧了……那是我孙子开的民宿。”老爷爷说道,“你看民宿的宣传网页里,最下面有店主的联系方式吧,是不是关又宏彦。”

    夏星打开APP一看,还真是。

    “差不多赶紧回去了吧。”老板娘催到,“天黑了不安全。”

    “行。走啦。”爷爷说道,犹豫了会儿,又转过头对夏星说道,“这样吧,你联系关又开车过来接你,这本来也是客人可以享受的一项服务。”

    夏星正在掏钱,听后心安了下来,回到:“好的。”她正在思考如何拒绝同行的邀请。

    打过电话,关又店长说大约两分钟就能到。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爷爷笑着问道,“聊了这么久,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夏星。”

    “我叫关又一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夏星握上了关又爷爷的手。

    “其实想问,”关又爷爷顿了顿,温和的脸上第一次染上了一丝阴郁,“为什么你说想去一个不下雪的地方?”

    夏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回答道:“我的故乡Z市,冬天从来不会下雪,可能只是因为我想去一个和故乡相似的地方吧。”

    关又爷爷点点头,埋头看了看地,布满褶皱的手揣进了兜里,然后抬起头看向了海边村落的方向。

    “我第一次遇见我夫人的时候,我就是这么问她的。她皮肤白皙,一看就不是岛上的住民,我问她为什么选择冬天来冲绳,她的回答和你一模一样,说‘想去不会下雪的地方’。这一个瞬间我已经忘了很久很久,年纪大了,很多莫名记了起来,很多莫名就忘了。”关又爷爷顿了顿,“她去年离开了。我当时没有问她为什么,便想问问你的为什么……”

    这时一辆小汽车转角进入了视野,很快停在了咖啡厅的门口。关又店长从车上下来,瘦瘦高高的,是关又爷爷年轻时的样子,从另一边副驾驶座下来了一位女性,披着中长的头发,未施粉黛,皮肤白皙,是关又店长的夫人。

    “晚上好,我是幸子,谢谢您预订我们的民宿。”关又幸子微微弓腰友好地说到。

    “您好。”

    他们四人站在废旧巴士的门前,老板娘拿着红茶倚在门框处,关又爷爷和关又店长一高一低,把从巴士里面射出的光线截断,幸子走上去时,关又店长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肩膀。

    他们就像海边的灯塔。

    那晚夏星办理了入住,住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洗漱间是公共的,还有另一对夫妻订了房,住在三楼。民宿管家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给夏星介绍了入住须知。关又爷爷和店长夫妇当晚也住在了“橘林”里。

    也许是在灯塔顶上受了寒,夏星半夜发起了高烧,这是她来日本后第一次生病。她做了一个很沉的梦,她梦到徐风成了一只兔子,带领着她进入了爱丽丝世界,她在里面度过了十年,最后徐风突然变成了一头黑色的野猪,夏星被全身扎满了孔,痛得一下惊醒。“终于跑出来了,原来是梦。怎么会莫名其妙梦到他?”夏星模模糊糊地想到,一秒钟思绪断线又昏睡了过去,后一个梦仿佛是猫的报恩,夏星躺在布满小雏菊的草坪上,一只灰猫跑了过来,依偎着她,那只猫身上是仇阳的味道。

    “醒醒,醒醒……”快到中午的时候,夏星被幸子叫醒了。

    “你发高烧了,上午敲门一直没有回应,我实在担心就进来了。起来吃点药吧。”

    夏星迷迷糊糊起来吃了退烧药,吃了幸子煮的橘子粥,奇怪的味道,下午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满满地睡到凌晨,夏星醒了过来,身上出过汗,裹着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两床,身体体温回到了正常。看了时间是凌晨三点,窗外正下着暴雨,风声也巨大无比,树林疯狂地随风摇摆,拍打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夏星实在难以忍受身上的汗渍,起来洗过澡,到一楼想倒点水喝。

    一楼的暖黄夜灯一直亮着,幸子坐在那里。

    “幸子……您怎么还没睡?”

    “被雷雨声吵醒了。退烧了吗?”幸子正在热牛奶。

    “嗯。好多了。谢谢您的粥。”夏星软绵绵地微微鞠躬。

    “下来喝水吗?要不要热牛奶?”幸子似乎被逗乐了。

    “麻烦您了。”

    这时穿着睡衣的关又店长突然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门,叫着幸子,“你怎么起来了?”他走到幸子身旁抱了抱她的肩膀,“喝牛奶吗?我帮你热。”眼睛眯着说道。

    “你快去睡吧。”幸子踮起脚尖凑近关又店长耳旁说到。

    “嗯…好…”关又店长又迷迷糊糊地回了卧室。

    轮到夏星被逗乐了,“店长是在梦游吗?”

    “嗯,暴雨天气他容易梦游。”幸子把热牛奶递给了夏星。

    幸子身材清瘦,和夏星一般高,裹在披肩里面喝着牛奶,皮肤白皙,手指修长,放在牛奶杯上仿佛是装饰品。

    这时夏星注意到冰箱上贴有一个照片墙,上面挤满了幸子和关又的旅游合照,夏星定睛看着照片识别着地点,纽约、旧金山、首尔、香港、伦敦……照片墙的顶部写着“爱与自由。”

    “真好。”夏星不自觉地说出口。

    “喝了牛奶赶紧回去睡会儿吧,有助于恢复。”幸子小声地说到。

    “嗯。好。”

    第二天中午夏星起床,看到民宿管家正在和关又店长谈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递上了辞呈。

    夏星是明天一早七点的飞机回东京。

    那天下午幸子邀请夏星一起去美丽海水族馆,关又店长开车,夏星坐在后座欣赏着沿途的风景,高烧还没彻底恢复,人依旧昏沉。

    “我第一次来冲绳,也是跑到灯塔上去被吹得感冒发烧,连水族馆都没来成。我不想你有同样的遗憾。”幸子转头对夏星说到,此时店长正痴迷地看着巨大水箱中的鲸鱼。

    美丽海水族馆正是因为有三只鲸鱼的存在而出名,它们就像传说中的大鹏鸟,双鳍打开就像大鸟展翅,在巨大水箱中缓慢翱翔。

    夏星不自觉地走近水箱,看鲸鱼轻轻扇着翅膀游动,它们仿佛漂浮在空中,看它们的人们却重重地落在地上。

    “你们需要新的民宿管理员吗?”夏星转过头问到。

    幸子愣了愣,然后微笑,“当然。”

    夏星第二天坐原班飞机回到东京,办理好离职,收拾好行李,又返回了热岛橘林。HelloU上分享的景色也从东京都变成了南方热岛。

    这里是夏星所向往的生活,充满爱与自由。

    关又爷爷秋冬季节会住进民宿,因为在民宿旁边真的就有一片关又爷爷种下的橘林,这也是民宿“热岛橘林”的由来,每年秋冬关又爷爷都会过来看看橘子,平时就托管给了果农。店长夫妇隔三差五会来“橘林”小住两天,一年会有半个月多的时间出去旅游,每次回来幸子都会给夏星带礼物。从埃及回来的时候,幸子给夏星带了一罐金字塔下的土,从巴塞罗那回来的时候,幸子给夏星带了用当地泥土烧制的小型相框,夏星把它们都摆在了书桌上。夏星告诉幸子,带一些属于那个地方的东西就好,幸子打趣说,那去迪拜是不是得带石油和钻石。

    夏星认真地打理着“热岛橘林”,和不同国家的游客聊天,看他们不同的穿着,听他们不同的旅游期待,从一开始的感到丰富多彩,到后面习以为常于游客的笑容和侃侃而谈。夏星所参与的,不过是互为过客的游客们生命中闪光的一瞬间。

    夏星考过了日本的驾照,时不时会借用关又店长的车去岛上溜达,一年总会去两次美丽海水族馆,去看望她的被禁锢的鲸鱼朋友。陪同游客去过琉球村、首里城、在秋冬会陪伴关又爷爷看结满果子的橘林,散步到万座毛,然后去咖啡屋喝一杯老板娘做的热可可——万座毛的表情在夏星的眼中总是秋冬的。夏星一直以为关又店长沉默寡言,偶然碰到几次关又店长和幸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关又店长一直话唠般地叨叨,而幸子总是耐心地听着,但明明夏星和幸子在一起时,幸子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一个会情不自禁地话变多,一个愿意耐下心来成为倾听者,爱是情不自禁和耐下心来。

    世界上有很多美好,却也易碎。在夏星来到冲绳第二年的春天,巴黎圣母院被大火烧毁,在那一年的秋天,冲绳首里城遭遇大火,正殿和北殿被彻底烧毁。夏星正听着新闻收拾关又爷爷的房间时,接到了幸子的电话,关又爷爷在睡梦中离开了。那是首里城大火的第二天,关又奶奶离开的第三年整。

    世事无常。

    那一年店长和幸子没有出门旅游。在葬礼仪式上,关又店长跪了一天一夜,跪到连双腿麻木了都不知道,哭到最后眼泪也流尽了。夏星曾好奇关又店长的父母去了哪里,但又觉得不再重要了,已被掩埋的就让它归入尘土。幸子在那几天非常困倦,操持着一切事务。葬礼的最后一天刚好是暴风雨,关又店长又梦游了,他走到橘林的大门口,叫着“爷爷、爷爷……”,幸子走近他抱着他,说着“关又乖,关又乖。”葬礼结束后,幸子依旧每日困倦,关又带着幸子去医院检查,发现幸子怀孕了,是少见的三胞胎。幸子和关又紧握着手哭了出来。叶子落下了,又结出了新的果子。

    世界上的美好易碎,却不会选择不开始。一切都是向死而生。

    那年的橘子林没有了关又爷爷的到访,海边的咖啡馆在关又爷爷去世后一周转卖了出去,最后一天开店的时候夏星独自散步过去喝了一杯热可可。“哥哥他一直想走……睡梦中离开,是喜丧。”老板娘和夏星笑着说到。

    那之后夏星再没去看过橘子林,橘子林便从夏星的视野中消失了,海边的咖啡屋也消失了,关又家似乎散开了。但幸子的肚子却逐渐隆起,那里面是新的关又家。冬去春来,夏离秋至,转眼就到了幸子快生产的五月。

    幸子和关又本打算丁克,但在去年的时候,35岁的幸子开始渴望小孩,关又担心幸子的身体,本不同意,做过身体检查后只好听从了幸子的愿望。曾是记者的幸子,在和关又相识后开始渴望安定,曾坚持不婚不育的幸子,因为关又获得了勇气去开启另一个方向的人生。幸子曾对夏星说过,“遇到他,就像一粒种子遇到一片温暖又善良的土地,你可以安心地降落。”

    岛呗酱正直播着关又做石狮子,夏星一心祈祷不要过来拍自己,应该是幸子身体又不舒服了,关又接了电话就赶紧走进了别墅,临产期快到了,关又一直都神经紧绷着,不让幸子做一丁点事。最终岛呗酱走到了夏星的身边,夏星心想终究是躲不过,虽说配合着直播,但夏星还是会下意识地拿手遮挡镜头。岛呗酱捣乱地抓住夏星的手,“别做了,快和我的粉丝朋友们说几句话。”

    夏星虚着眼睛看了看屏幕,“才65个粉丝……”然后斜眼盯着岛呗酱。

    “星姐你别看不起人嘛!就算你四十万的粉丝也肯定是慢慢涨起来的嘛……”岛呗酱嘟嘴闹腾着,握着夏星的手腕甩动。

    “哈哈哈,好啦,我知道了。”夏星喜欢逗岛呗酱玩,终于还是强颜欢笑着配合她的直播。“才65人,应该没问题。”夏星脑中闪现到。

    但正是这个不起眼的直播,按下了开始键,一直停步的人,终于知道了需要前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