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咫尺的宇宙 » 第二十二章 日志(下)

第二十二章 日志(下)

    13年11月21日

    时光匆匆而过,我们几个偶尔会聚在一起。那主要都是让我们的“探针”——田青来决定时间和地点。

    四个人当中,我和戴荞最老,年龄整整是田青的一倍。所以,戴荞总是想将她收为干女儿。因为若是我们当年叛逆一点,还真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对此,比我们年轻几年的何音常常打趣道:“你们那个年代是不可能的。明明是做合乎天性的事情,却会被八方声讨。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做事,人们却要让他们继续当个孩子。当他们想当一辈子小孩的时候,却又有人要逼着他们成长。结婚生子,就好像人口问题是由他们造成的。”

    何音很糙,但有时还是能说出一些值得记录的话来。

    田青有时会到医院去打零工。当然,她还是个学生,没有资格为人治疗,但能胜任一些平常的工作。不管是我还是她的老师都并不同意她这么做,因为医学院的功课并不轻松。

    她相信在医院里有可能发现更多的沉溺者,我们也无法阻拦她。

    可能是由于探针的体质,田青果然在医院里发现了一个沉溺者。徐罗的儿子就是她发现的。虽然她了解得比别人都多,却也爱莫能助。她所能做的,就是远远地看着那个比她年纪小一点的少年。

    两人或许有过多少交往,可少年终究不知原因地从高处坠下,全身的骨头四分五裂。

    后来,我们找到了老徐,那个修车工。我们将我们所知道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他毫不犹豫地就加入了我们。

    老徐诚然有点孤僻,却尽量不表现出来。

    在我们这群人的身上,无一例外地都隐藏着孤独,即便是交友广阔的大老板戴荞也一样。

    13年12月27日

    戴荞帮助田青找到了她那闺蜜的去向,只是再深入探查后,才发现那个地方并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因此,我们认为她的记忆既然要改变,那么身份也必须一同改变。如果沉溺者因为自己的名字而记起了某些与她如今的情况相悖的事情,那或许就是一个很大的失误。

    14年3月X日

    那天的具体日期已经被遗忘了。那天,田青给我打电话,说是又找到了一个。我们用的是暗语,并不担心会被发现。戴荞当时在外地出差,所以我们通知了何音和老徐。

    那是一个七十多岁的独居老妇。她起初并不愿意,但我们还是将她约了出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对她说明了一切。

    她听了我们对她所说的,关于“和谐”的话后,不但没有灰心丧气,还竟然高兴地笑了出来。她说她自己百病缠身,无牵无挂,早就想一死了之。只是因为她以前天天听人家说唯物主义,让她更加害怕死亡。

    按照我们的说法,她还有机会换个身份,再活一次。至于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让她死而已。这对于她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那之前,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伙人”的残暴对于某些人来说,竟然成了仁慈。我们一直将死亡与黑暗的事物相提并论,却忘了那不过是一个自然规律,实际上并没有好坏之分。

    我们之所以心有不甘,是因为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咨询过我们的意见。然而,有人草菅人命,随意对生命作出处置。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将其看成好事。

    过了几天,又或者是十几天,那老妇被人发现长眠在了自己的床上。

    14年7月10日

    今天,我们终究将高为民的夫人带到了大宅。我的日志是从今天开始写的,之前的都是根据回忆写成的,作为留存下来的资料。

    大宅是戴荞买下来的,本来是一座荒废了的空屋。田青说这大宅很特别,似乎有规律地出现真空,而且那真空很“刺激”,从很远就能感受到。

    是的,田青给那些“安全”的区域取了一个名字叫“真空”。

    戴荞买下了这里,找来了工程队将其进行修葺和改建,但更接近重建。

    老高是在两周之前找到我的,说是医院对其夫人的病束手无策。我一听便警惕了起来,小心地询问了病情。果然,他夫人的症状与沉溺者完全一样。我当时没说什么,也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很快地用暗语通知了其他人。

    田青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地方,让我们在那里谈话。

    夫人的病是很奇怪,以至于老高很快地就对我们深信不疑。然而,这却对病症毫无帮助。

    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沉溺者躲过那些人的“处决”。我想,既然田青能找到真空,那就是说那伙人并无法对真空里头的事物有所作为。那么,如果一个沉溺者处在真空里头,他是否就可以避开眼线呢?

    这个想法得到了众人的赞赏。他们,尤其是老高,非常着急地想着如何将夫人从一个真空转到另外一个真空。可以预料的是,我们并不可能让夫人无时无刻地处在真空之中,因为那真空是不连续的。

    这也就是说,即便我们将夫人不停地搬来搬去还是有可能出问题。况且,要做这种操作,还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田青必须与夫人几乎寸步不离。这简直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外科手术,完全不可能。

    “我们试试吧,幸好现在是暑假。”田青毫不犹豫地说。

    她还说自己可以感觉到大宅那里在两周之后会出现比较长时间的真空。

    即便不是暑假,戴荞也肯定会动用自己的关系,让大学给田青休学和补课的。因为还是在高中的时候,戴荞和高为民关系就非常要好。

    事情就这么安排好了,田青作为夫人的“医生”必须无时无刻和她在一起。戴荞找来了几辆车,让我们几个人轮流当司机,把她们在各个真空之间来回运送,直到最后将人送到大宅。

    高为民想一直当这个司机。我们自然都不许他那么干,为免疲劳驾驶。

    那种生活我们拼命熬了两周。在这两周里,我们要不断地思索路线。有些真空时间非常短,来不及休息就又要跑起来了。而有的真空则处在一些尴尬的位置,比如男厕所。一切都没有想的那么简单,田青和我们的面容都变得十分憔悴。

    娟秀温婉的夫人看到田青无光的双目,也哭了起来,几次想要放弃。最让人痛苦的是她即便在真空中也会出现沉溺状态,我们有时甚至要将她装扮成时装模特。

    总之,我们最终还是到达了大宅。根据田青的预测,这里的真空可能持续一两个月,甚至更长。那样,我们就可以准备好很多实验,来找出可能的治疗办法。

    至于仪器,我让戴荞准备了。他的时间比我们的值钱,便没有参加这两周的“活动”,只负责调拨资源。

    14年7月23日

    关于研究的内容和具体数据,我将它们记录在另外一份资料里。只是没想到,研究在今天终止了。因为夫人被车压死了,而在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

    对此,我十分自责。在写下这一段文字的时候,抓笔的手也有些颤抖。

    事情是这样的。早上九点多,我接到了戴荞的电话,说是要来大宅。其实,他来这里对研究没什么帮助。我知道他想来做什么,而我也并不觉得厌恶。继而,我与夫人到外面散步。因为在宅里憋了很久,她很希望到远一点的地方走走。

    自从开展了田青的计划以来,一切都风平浪静,让我们感到了安全。我想当然地觉得我还是能保护她,便允许了这一次散步。

    走到半山腰,夫人开始说起了戴荞。她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我本想避而不谈,她却纠缠着不放。最后她还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来,气得我扭头就跑,径直跑回到大宅。可当我跑到卫生间里要洗个脸时,才猛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妥。

    因为我早就料到有被人说闲言碎语的情况,并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我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生气,也难以想象我会那样生气。

    夫人的表现也很奇怪。她给我的感觉是个恬静温柔的人,即便她知道了我和戴荞的事情,也不该那样说话的。

    霎时间,我觉得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连忙要跑回去接夫人,但就在我跑到前院时,开车出去采购的护士把车停在了门外的道路上。她脸色白得像纸,慌慌张张地跳下车,跟我说夫人倒在了路边。

    我责备她将病人留在荒野,她却说夫人的伤势很严重,当时就已经没救了。

    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我差点无法站稳。但我知道我可不能在这时倒下,把另外一个护士叫来后,三人一起坐车到事发地点。

    我不想在此描述夫人当时的情况。当时,我连忙看了看手机,发现这里的信号也并不比大宅好多少,便让开车的护士再往山下走一点,走到有信号的地方连忙报警和通知戴荞。而我和另外一个护士则留在原地,即便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警察来了,救护车来了,戴荞来了,最后何音和高为民都来了。我已经不记得我当时做了些什么,就只记得一个劲地向高为民道歉。

    有一点我是记得的,那就是我当时撒了个谎,将我和夫人争论的内容换成是别的什么。

    警察将遗体带了回去,要做进一步的尸检。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们自己的车并没有肇事的可疑。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我们从警察局回来,已经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儿何音和戴荞应该在安慰高为民吧。但我不敢去见他,就像在归途经过事发地时不敢看路边一样。

    14年7月25日

    警察的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夫人应该是被一辆农用车撞倒的。他们查访了附近的村落,都未能找到那样一辆车。警察之所以确定是一辆农用车干的,是因为夫人身上的压痕就是那种车的。然而,道路两端的监控摄像都没有拍到有车进出。

    高为民很生气,骂警察没有监控摄像就破不了案。我们知道他这么骂是出于悲伤,完全没有道理的。如果这世界上没有无头公案,大概也不会有人敢犯罪。

    我甚至开始想象其实所有的悬案都是“那伙人”干的。然而,那不过是我试图将自己对夫人的责任再减轻一点的妄想而已。

    今天下午,老徐和田青也来了。我也将事发之前,我和夫人的异常表现说了出来。大伙都认同这或许果真是“那伙人”所干的好事。只有高为民一直在听,完全没有发表意见。

    至于那两个护士,我们让她们做完笔录,便遣散了她们。她们只知道夫人得了个怪病,我们在做某种实验,其余一概不知。我认为,她们比我们要幸福得多。离开了这里,她们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高为民起初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是被“那伙人”杀死的,还碎碎念地说要将凶手揪出来。但是,经过两天的讨论,他也似乎接受了这个结论。我也为我的失职而向他请罪,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向他下跪。然而,他说他并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