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寻路人世间 » 第十七章 师兄牺牲了

第十七章 师兄牺牲了

    自打上午师傅说了是否让展中回家去的决定明日再说,展中一整个下午都是心神不宁。徐老倒好,甩下这么一句明日再说,一甩袖口,背着手,出门溜达去了,权当给自己放了个假。这可苦了展中,如同古时候等待上刑场的囚徒,心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分一秒的数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掌中不想闲着,一闲着心里就发慌,起身把店铺里的药材整理起来,该碾的碾,该晒的晒,忙起来心里也就没那么焦急了。

    直忙到傍晚,师傅才一身酒气的进来,展中赶忙上前掺扶,问:“师傅这是喝多了?”

    师傅一边捋着须,一边笑道:“小酌两口,小酌两口。”

    展中便把师傅扶到床榻上,脱去鞋袜棉袄,又扶他躺下,盖上被子。师傅转过身,裹着被子呼呼睡去。

    展中转身退出,轻掩房门,然后把晾在天井里的药材收起,又到厨房吃了点冷饭冷菜。

    等吃完晚饭,天也逐渐黑了。展中点起煤油灯,坐在床铺上,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又是一紧,眼睛一热,真想抽自己两个巴掌,这都干的什么事啊,如果自己忍住了,哪还有这档子破事。这下好了,师兄跑了,指定是参军去了,自己估计也要收拾铺盖回家了,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有哪个师傅敢要?自己就回乡下种地去吧,当什么医生啊?还想当医生!本来寻了条路,不至于蹉跎度日,安安稳稳的走下去不就行了吗?,这下好了,自己亲手一拳把前路给断送了,看来就是种地的命。

    其实徐老今天只是觉得被徒弟俩这样一闹有点烦闷,以前也有徒弟拌嘴不和的,但还没人敢这样打起来,肯定得树立点权威,不然还当这当师傅的不管事,任由徒弟乱来。展中的家人离得远也没法叫过来,只好把和生爸叫来了,本以为只是小伙子之间拌嘴不愉快,没成想还扯出来和生要参军的事情。徐老是知道和生不太安分,药铺这种地方管不住他,这段时间也发现他经常跑出去,估计和参军这事有关系,他这样一闹,也不知道是否会真的离开店铺。和生要是离开了,店铺里就只剩下展中了。话说这展中也参与打斗了,虽然是和生这家伙嘴上不积口德,但是展中这家伙也实在是耐不住脾气,挥个拳头就能让和生服气吗?明显不能,还挨了更多的揍,该怎么处置他也真是头疼。

    徐老脑子里面此时也是乱糟糟,想不出该如何对待展中,索性闭门休息,与三五好友去酒馆小酌几口,开开荤。一把年纪了,每天开门迎客,赚来的钱都是给子女的,倒不如自己先潇洒上几回,所以呀,就一甩手撇下展中看着店,自己个儿就到几个朋友家里,约出来一起上酒馆。

    几个老头在酒馆里面吃的香喝的爽,倒是苦了展中了。展中一个人在店铺里边坐立不安,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师傅回来后对他的可能,最坏的结果就是把他赶出门,这是他万万不想要的结果,只好使自己忙碌起来,暂时忘去这件事。

    等到师傅醉醺醺回来,在床上睡着。展中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心里更是一阵悲凉,师傅居然出去喝酒了,是不是对我们太不满意了?看来很有可能我要准备滚蛋了。

    展中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直到鸡鸣天亮,展中赶忙起身穿好衣服,收拾好店铺,做好早饭,又学着和生的样子,给师傅端上一盘热水,敲响师傅的房门。房间里面传出一声:“进来。”

    展中端起热水进了房间,对徐老说道:“师傅,您洗把脸。”徐老起身,在展中的搀扶下穿好了衣裳鞋袜,洗漱过后来到大厅吃起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徐老用余光看着展中,看他一副局促不安,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就该磨磨展中的性子,估计这一晚上也没怎么睡觉,反省的也差不多了,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

    吃罢早饭,徐老端着紫砂壶,吧哒吧哒的喝着茶水,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说话。展中终究是忍不住了,跑到前厅拿出戒尺,然后双手捧着戒尺跪在师傅面前说道:“师傅,你打徒弟吧,狠狠的打一顿,不要赶我走,徒弟知道错了,徒弟不该动手人。”

    徐老捋了捋胡须,说道:“打就不必了,你这脸上也挂彩的厉害,只是为师要你知道,一来和生是你师兄,无论如何不可动手打人,二来和生语言上侮辱你,你动拳头并不能让和生感到愧疚,你的力量太小,本事也不大,动拳头只是你可怜的反抗罢了,还不如多学些本事,不去理会这些自认为站在道德巅峰的人,脚踏实地做出点成绩,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展中低着头,羞愧不已,答道:“徒弟知错了,不该以下犯上,不该自不量力,徒弟今后必定好好的学本事,学出真本事。”

    徐老点点头说道:“嗯,对,就该这样,你还年轻,气性太大,这一次也给你一个教训。好了,去开门吧,再不开门,乡亲们还以为我这老头子去了呢。”

    展中起身,跑到店铺门口将门板一一卸下,外边已有一两个病客侯着。一进门,瞅见展中鼻青脸肿的,忍不住惊呼一声问道:“呦呵,这是咋了?”

    不等展中回答,徐老已踱步从后厅走到店铺大堂,对来人说道:“药柜塌了,让药柜给砸的。”

    这老乡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看了看不见和生的踪影,便又问道:“和生去哪了?”

    徐老坐在药柜旁看诊的座椅上,扒拉了一下算盘答道:“过于优秀,提前出师,自力更生去了。”

    这老乡立马竖起大拇指说道:“不愧是名师出高徒。”随即坐下,与徐老讲述病情。

    展中经此一战后,脾气性情收敛了许多,也越来越把心思放在医学上,与师傅交流病人病情,也越来越自如,全然不像当初束手束脚的样子。

    秋去冬来,听闻北边志愿军仗打的越来越厉害了,展中也听闻和生已北上参军去了,不禁有些感慨,和生终究不是能安安稳稳待在小县城的人,或许,北上参军正是他最好的路子。

    不久后又收到家中来信,原来是展中添了个弟弟,展中也很是高兴,了却了有胜爸的一桩心事了。

    第二年过完年回到药铺,展中收到和生寄来的信件,展中很是惊讶,徐老也吃了一惊,接过信封一看,信封沾满了土,看了看,确实是和生寄过来的,便递回给展中。

    展中撕开信封,拿出皱巴巴的信件,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展中师弟,见字如见面,别来无恙。此时我已身在朝鲜,这里很冷,我开始想念家乡的温暖了。每每思乡,我只能望着南方,想像你们在药铺忙碌的样子,你还好吧,师傅也还好吧。”

    徐老听到这,叹了一口气。展中也放下信,脑海里也显现出了和生借着煤油灯,在战壕里写信的样子。战壕外冰天雪地,炮声阵阵,时不时轰起一片泥土砸在信纸上,和生拿起信纸扬扬土,又俯下身子接着写信,时不时得给手哈哈气,不然都僵的握不住笔。

    徐老问:“后面还写了什么?”

    展中拿起信接着念下去:“师弟,我很后悔那一晚对你说的那些话,来到战场上,和那么多的兄弟们出生入死,我才真真切切的活了一回,以前的我太无知,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展中一字一句的把和生写的字念了出来,心潮澎湃,他多想立马飞过去告诉和生,师弟也错了,希望能原谅他的那一拳。

    “师弟,我入党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在他乡实现了,希望早些打赢这场仗,我有许多话想当面对你说。。。。。。”

    念完信后,徐老点点头说道:“和生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展中此时心里有诸多话语想诉说出来,和徐老说了一声后急急忙忙回房提笔写下一封信,然后去邮局将信件寄出。展中也很懊恼自己当初动手,在信中让师兄注意安全,望早日凯旋,还说了自己的懊悔,期望师兄能原谅师弟。

    冬去春来,转眼又到了夏天,展中始终没有得到和生的回信,逐渐也就淡忘了,日子照常平淡如水过下去。

    一天傍晚,展中正准备架门板关店,远处传来悲悲切切的哭声,展中放下门板,走到街上观望,只见和生爸搀扶着和生娘,后面跟着和生的妹妹,哭哭戚戚的正朝店铺这边走来,展中赶紧迎了上去问道:“大伯,大娘这是怎么了?”

    和生娘哭嚎着嗓子说道:“和生走了,和生被打死了。天呐,我的孩儿,死了尸骨都见不到。我的孩儿啊,你可太惨了。”和生妹妹听到他娘的话,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展中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把三位迎进店里面,又呼唤了徐老出来。徐老看到这阵仗也吓了一跳,赶忙迎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和生娘此时已经哭的嗓子嘶哑,说不出话来。和生爸就带着哭腔解释,和生今年春天的时候,就在战场上让炮给打死了,尸骨都找不到。

    徐老听到这话,也惊的站在当场,怎么也不敢相信和生就这样死了。展中此时的脑子乱做一团,心想:师兄身子骨这么结实,这么灵活,揍起人来那么狠,那么有力,怎么会死在朝鲜呢?我寄过去的信件,不知他有没有收到,不知他看过没有?

    和生爸给徐老报过丧后,又拉着和生娘接着往下一家走了。过了两天,和生爸在家中给和生办了场丧事,把和生的衣物放进棺材,没有尸骨,只能立个衣冠冢了。

    展中也过去帮忙,他从和生睡的床铺底下拿出他当初没有带走的报刊,一份一份用火烧了,让和生在下面也能看上他喜欢的报刊。在悲切凄凉的唢呐声中,报刊燃烧后的灰烬随风飘起,展中顺着灰烬卷起的方向抬头看,似乎看到灰烬中的和生向他摆手,展中伸手想去触碰,和生的样子却越飘越远,最终如烟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