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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千株松下

    悟空按落云头,跳下地面,矮身将云霄轻轻放在地上。

    牵起云霄的手顺着石阶一步步向下走,一边走一边左右观瞧四周景色,跟自己离开之前分毫未变,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随着脚步向下,空荡荡的内心也渐渐被回家的喜悦填满。

    来到瀑布下,悟空放开云霄,闭上眼抬起头静静感受水珠洒在脸上的感觉,嘴角一点一点弯起弧度。

    许久后,他睁开眼睛,手抚嘴边仰天长啸,啸声接着一声,惊起无数飞鸟。

    啸罢,一手叉腰,一手斜指。

    “咄,孩儿们,还不出来拜见你家大王!”声音穿透丛林,林中顿时窸窸窣窣。一群猴子自林中陆续跑出,围着两人四五丈远或蹲或站,交头接耳,上蹿下跳,却不敢上前,彷佛眼前是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云霄出声道:“猴子,这些都是你的属下罢?他们好像很怕你呢。”仅仅拉住悟空的衣袖。

    悟空被这些猴子警惕的眼光看得心烦,重回花果山的喜悦瞬间跌落,皱起眉喝问:“为何见了我这等神情?不认识你家大王了吗?”猴群被骂,越发紧张,一个个都往后退。

    这些家伙莫不是已经把我忘了?悟空烦躁起来,正待上前逮住其中一个时,瀑布后传来一个衰老的声音,老猿攀着一根藤索从水后跳了出来。

    “大王,是大王吗?大王怎么又回来了?那老魔这么快就被大王收拾了?”

    老猿疑惑中带着惊喜。

    “什么老魔?收拾什么?为何说我又回来了?”悟空与云霄对视一眼,两人均感奇怪。

    那老猿定了定神,上前一拜:“果真又是大王?大王可曾拿的那怪?原来那魔头是个小孩儿吗?大家伙快来看,大王把拿魔头捉拿回来啦。”朝不远处的猴子们连连招手。

    猴子们很听这老猿的话,急忙忙赶了过来,对着云霄指指点点,叽叽喳喳,还有用桃核烂果朝她仍的。

    “住手!”悟空大喝,猴群又被吓得尽皆跳起后退。

    “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回来,为何不见你们迎我,却又说什么捉拿魔头?胡言乱语些什么?”悟空被吵闹的不得要领,喝止了众猴后只问老猿。

    老猿更加迷惑,“大王方才不是为我等报仇,去”水脏洞“了吗?”

    “什么“水脏洞”?我何时为你等去报什么仇了?你是说你们方才见过我?”悟空终于反应出哪里有些不对。

    老猿结结巴巴道:“大……大王,你是我家大王吗?那刚才是谁?不是大王你吗?”

    悟空吃了一惊,“刚才还有一个大王来过?又去了什么“水脏洞”寻仇去了?”暗暗疑惑,心底有个离奇的猜测,却不敢相信。

    耐着性子问老猿:“我自是你家大王,当日还是听你所说才下山求仙去的,现如今我已学成,回来探望你等。你且把方才所见细细说给我听。”

    老猿一听果真是自家美猴王,不敢迟疑,垂泪禀告道:“大王你可回来了,小的们自你下山后日子十分难熬,头几年还罢了,只是些狼虫虎豹见我等无人保护,偷偷捕食我等落单的子孙,我等谨守门户,倒也安稳下来。后来,不知从何处搬来一个魔头,那魔头上来便要我等与他为奴为仆,我等便说我们自有大王,不肯降他,那魔头发了怒,将我族中青壮尽皆掳走,听话的便留下当牛做马,不从的便敲骨吸髓,剥皮抽筋,十分凄惨。只因我等老弱,那魔头嫌弃无用,才挣扎求活至今,我花果山族中只剩这不到百人,大王你再不回来,我等也要被野兽啃食干净了。”说到最后,已是呜呜哭泣,语不成调。

    悟空听得钢牙咬碎,环视众猴,只见一个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大半都缺胳膊少腿。原以为既然不为师门所容,便回山继续做“美猴王”,与猴子猴孙们快活度日,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花果山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霄见他两眼泛红,青筋暴起,不住咬牙,心中害怕,拉拉他手道:“猴子,你先别生气。这个……这位……老猴先生刚才说还有个大王……”

    悟空惊醒,问老猿:“你们别急着哭,先告诉我另一个大王是怎么回事?”

    老猿抽泣了几下方道:“大王你回来之前,有另一个大王骑着一个威风的坐骑驾临,我等以为是大王你,便将我等惨事告知,那大王听完也是气愤,便问了魔头所在,说要为我等报仇便驾云走了。不是我等眼拙,只是那大王与大王你生的一模一样,这才错认。”

    悟空摆手道:“却不怪你们,那个大王是不是还穿着一件黑甲?”

    老猿惊讶道:“是身着黑甲,其他却与大王无甚分别”低头沉思下又补道:“细想声音却有些不同,只是我等一见大王回来,心中激动,不曾注意。大王你可是认识他?”

    悟空点点头,没有答话,只是问老猿“水脏洞”在何处,问得确切后对众猴道:“孩儿们休要惊怕,我今日回来便再也不走了,以后与你们一处快活。那魔头我自有计较,你们且在这里耐心等待,我稍后就回”。

    要走时想托付众猴暂时照看云霄,想了想没有出声,重新背上云霄一个跟头跃上半空,手搭凉棚找到老猿所说方向,直冲而去。

    水脏洞前,乱石嶙峋,污水横流,恶臭冲天,到处散落着残肢断臂,各种骨骼堆成一座小山,上面还挂着肠子肚子,汤汤水水淋漓滴落,引来乌泱泱的苍蝇蚊子围绕着“嗡嗡”个不停。

    林异隐去身形落在场中,差点被臭气熏倒,捂住口鼻四下观察,见一队瘦骨嶙峋的猴子被绳索拴住脖颈,连成长串,各自手中抱着乱七八糟的鹿头、獐腿、看不出是什么的肉块、骨头等物,队列旁边一只猪头怪物手持狼牙棒,对着队列中的猴子连连喝骂。那些猴子行尸走肉般一趟趟搬运东西,听见喝骂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被折磨日久,已经麻木,猪头怪物见囚犯动作不见加快,恼羞成怒,抡起棒子就朝身旁一猴后脑咋去,“嘭”一声那猴子天灵碎裂,脑浆迸出,无声无息倒在地上,其余猴子却像毫无所觉一样继续行走,任由尸体被拖动着在地上拉出一道血印。

    一队过后又有一队,这回队里的猴子们抬着粗大的山竹,带枝的原木。一只身形高大的猴子不小心被地上碎石绊倒,肩膀上的木头滚落,砸在旁边监工的一只狼面怪物脚上,那怪物抱着脚“哎呦”跳骂,拔出腰刀就要往那猴脖子上砍去,那猴子桀骜抬头,眼中一片怒火。

    林异忍不住现出身形,拾起一块石头扔去,正中狼头怪持刀的手,腰刀“当啷”落地,怪物“啊呀”惊叫,回身呲牙咧嘴地冲向林异。

    看得跑近,林异一脚踢出,狼头怪胸口重重挨了一下,当时飞出三丈远,口吐鲜血,已是毙命。

    四周七个猪头,虎头,豹头监工齐声大哗,齐齐朝林异跑来。

    猪头举起狼牙棒,挟着巨大风声当头砸下,林异一动不动,嘴角挂着冷笑,等狼牙棒离面门不足一寸时,举起手一把抓住,棒上铁钉扎破手掌,血顺着胳膊流下。

    林异对手掌被刺破恍若未觉,呲牙冲猪头一笑,又是一脚踹中胸膛,猪头跟之前被踢死的狼头一个姿势飞了出去,当场丧命。

    剩余的虎豹狼猪五怪一起刹住脚步,吓得肝胆俱裂浑身发抖,忽然看见林异又转头冲他们露出笑容,齐声发一声呐喊,转身就朝洞门奔去。

    林异也不阻拦,抬脚走到被石头绊倒的猴子,那猴面色惊疑不定,从林异现身到举手间就两怪毙命,五怪奔逃,一直盯着林异到他面前蹲下,终于喜上眉梢,嘶哑着嗓子问:“可是大王来搭救小的们了?”

    其他队里的猴子都转头看向这边,却都神情漠然,也不靠近,就那么站在远处远远望着。

    林异轻叹一声,道:“我来带你们回去。”

    那猴面上的喜色慢慢消失,低着头,眼泪滚滚而下:“大王为何今日才来?大王为何今日才来?我们死了好多兄弟姐妹。”肩膀不住抖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好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回顾猴群,又目视林异道:“大王勿怪他们,实在是大家受了好几年折磨,亲眼看着伙伴们一个一个被熬掯没命,活着的也生不如此,每日里哭叫大王救命,却从未如愿,早已经绝望了。”

    “不要再丢下我们了啊,大王。”那猴道。

    林异咬着牙点点头。站起身静静看着洞口,那里一群小妖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咚”,“咚”,“咚”重物落地的声音从洞中传来,崖壁上的浮土随着震动簌簌落下,嗡嗡盘旋的蝇群呼的一声飞远,小妖怪们仿佛活过来一样纷纷冲林异叫骂:“妖猴不要走,我家大王出来了,管教你成一滩烂泥。”

    洞门上方浮土越落越多,越落越快,就像门上多了一道黄土瀑布。

    林异抱着膀子冷眼看着。

    一个笆斗大的脑袋从黄土后钻了出来,紧接一道巨大的身影提刀出现。

    水脏洞前。

    那怪青面獠牙,红发紫髯,身高三丈,肚大十围,赤着上半身,浑身肌肉虬结,胸前二尺来宽的赤红色护心毛。林异看时,那怪瞪着铜铃般大眼,皱着狮鼻般塌鼻,张着血盆般虎口,叫嚷起来声如巨雷:“是谁打坏我孩儿性命?快快站出来,吃本老爷一刀!”

    林异“哼”一声,那怪听见声音朝四周扫视,声响更大,怒气勃发:“是谁干的?快些站出来,莫要让本老爷找着你,否则定将你活活撕了。”目光扫过林异,略一停顿又望四周看去,咬着钢牙要寻出上门挑衅者。

    “哎,在这里,是我。”林异无奈,只好指着自己喊道。

    “你?你这该死的脏猴子,莫不是不想活了?敢消遣你爷爷我。”那怪瞪视着林异。

    “你就是“混世魔王”?我的孩儿们都是你抓来的?”林异只得开门见山。

    “是我怎样?你莫不是想……真是你打伤的我洞中孩儿?”魔王吃了一惊,难以置信。

    林异懒得废话,捏起拳头正要打出,那魔王不知何故忽然哈哈大笑。

    “凭你也敢上门伤我我孩儿,你快快跪下向老爷我求饶,老爷大度,砍你时刀快些,免了你受疼”。

    魔王挺胸凸肚,顾盼自雄,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捋着护心毛,脸上神气活现,到把林异弄了个哭笑不得。

    正待打将上去,又听魔王道:“且慢动手,瞧你身不满四尺,年不过三旬,有无有兵器在手,我便一刀杀了你,也叫人耻笑,我便不用刀单手拿了你。”随即竟将镔铁大刀扔在地上,大步迈来。

    林异心道这货脑子怕不是有问题,蠢是蠢了点,倒也算是条好汉,心气稍微顺了一些。

    魔王行到面前,张开蒲扇大的巴掌横着扫了过来,带起一阵劲风,拳法倒是凌厉。但林异盘古甲在身,齐天大圣精气造的血肉,菩提祖师教的法术,哪里怕他这三脚猫功夫,抬手就挡住魔王来掌,手指一扣,拿住魔王脉门,手腕一翻一抖,魔王手臂已经断裂,林异抡起胳膊将魔王甩出十几丈,又脚跟一蹬跳起跟了过去。

    魔王沉重的身子砸在石头上,直撞得碎石飞溅,尘土满天,还没叫骂出口,一只脚就踩在了胸口,魔王登时两眼翻白,口角流涎。

    林异笑嘻嘻道:“原来是个嘴硬的腌臜蠢货,还比不比拳脚了?”

    魔王喘匀了气,怒叫:“你是个使拳脚的行家,却来骗我。有本事跟我比兵器。”

    林异正要再调戏调戏他,耳朵微微一动,脸色一变,抄手将魔王抓起,脚下生云径往后山而去。飞到半空使法术制住他,一松手扔到山涧。

    在空中略一沉思,变成一只鹞鹰扑棱棱飞回洞口。

    一朵七彩祥云快速落到“水脏洞”门前,从云上下来一个小童,小童手握在一只浑身伤痕的猴子手里。

    正是悟空和云霄。

    洞前一队队弯腰低头的猴子手里搬着重物,被绳索绕脖颈连成一串一串。

    猪头怪物手持狼牙棒正朝猴群喝骂不休。

    悟空眼睛里冒着熊熊野火,牙关紧咬,一步步朝猪头怪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