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囚徒
神使的思路很清晰：一旦自己没有回去，史潘提姆船长就会意识到不对劲，他就会带人下来，那时候随便谁放个冷枪，都能把奥拉干掉。
史潘提姆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他看见神使离开，不敢怠慢，赶紧拿起火枪和佩刀跟上去。但是刚出门，坐在桅杆上的海盗刚好喊道：“发现旗帜！”
他临时改变路线，走到艏楼，夺过瞭望手的望远镜，问：“哪个方位？谁的旗？”
瞭望手给他指出方向，而后紧张地说：“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阿彻该斯特的船。”
“阿彻该斯特？稻草人号？放屁，那遭天谴的船十几年前就沉了。”史潘提姆咬牙切齿地眯起眼，像是吃多了酸水果而牙疼的病人：“让我看看......怎么可能......”
进入视野的，是一面在海风的吹动下猎猎飘扬的黑旗。上面用白垩颜料涂画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全身。那骷髅左手倒举着一柄折断的权杖，右手上一只猫头鹰飞落而立。随后，细长的船喙刺穿破晓前的海雾，帝王蝶号破浪而出。史潘提姆流出冷汗，不敢置信。一方面，这的确是阿彻该斯特的海盗旗，另一方面，这陌生的船又不是稻草人号。稻草人号要大得多，虽然是双桅横帆船，但体量已经快赶上三桅船了。他只能判断，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海盗，想借着阿彻该斯特的名号招摇撞骗。
“船长，我们应该怎么办？”
史潘提姆皱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艘趁着顺风而快速驶来的船：“看看它的动向，可以考虑放炮驱逐，但我估计它看见我们的时候，自己就先吓跑了。”
果然，在接近一些之后，小船似乎看清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大块头，立刻改变了行进方向，在浩瀚的大海上转了个弯，慢慢和他的船变成垂直方向。史潘提姆如释重负地吐口气，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就说它会——妈的！”
他突然破口大骂，他看见沉沉的海雾中，那艘小型帆船的侧舷炮处，有一道模糊的火光忽然闪了一下。迟钝的炮声紧随其后传来，粗糙的铅弹转瞬占据了整个望远镜的视野。
“放开他！”奥拉抬起手肘，作势要弄开枷锁。被关押的海象人一股脑涌上来，扒住缝隙，只等待重获自由的刹那。护卫也慌了，他加重了大臂的力度，几乎将奎帕勒得窒息了：“你敢开我就杀了他！”
“奥......拉，别管我......快，打开......”奎帕的脸已经充血得十分吓人，额头的血管也鼓出，而且隐约淤积成紫色。这时神使站了出来，浑身散发着理性与中立的光辉，他说：“我记得你，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好吗？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私人恩怨掺杂进来。”
奥拉死死盯着他。坦白讲，他现在很想一拳打过去，把他虚伪的笑容打没，打青他的眼眶，打歪他的鼻梁，把他的牙齿全打落在地上，像是蜗牛的牙一样多。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唯一的筹码，就是手上这串钥匙。
“把他放开。”他再重复一次。
“不行，孩子，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不会任人宰割的。不妨我们谈个条件。”
海象人噤若寒蝉，奴性使然，根本没胆子插嘴。只要它们仍被关在笼子里，就算奥拉临阵倒戈了，它们也不敢抗议。神使说：“讲实话吧，我这次来，是给这艘船一个赦免的机会。他们都是罪人，需要这个机会。而你，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见奥拉沉默不语，神使继续说：“你大概已经知道自己背负了诅咒，所以才跑到海上来。你一定想家了吧，想你那个还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好朋友。你把钥匙给我，我就破例给你、还有旁边这位小朋友一个赦免名额，你们可以回到陆地，我对此既往不咎。姓梅耶的那个朋友，也可以获得升迁的机会。”
“劳伦特......”奥拉喃喃自语，上次见到劳伦特，他确实显得憔悴了。可以想象，他平时一定没少受面前这个双面人的欺凌与压迫。如果真的可以换来升迁与赦免的机会......
他想到和朋友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又想到安朵拉对他的微笑，抬高的手臂缓缓落下。神使很是满意，向他迈一步：“没错，就是这样。对大家都好。”
“奥拉......别听他的，他在......骗......”
“把他的嘴堵住！”神使面带愠色，回身斥责道。护卫立刻分出手掌，把奎帕的嘴唇牢牢合拢。
“你别这样对他，放开他！”
“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除非你把钥匙给我，那时候，我再赦免你们。”
奥拉咬牙切齿，他最讨厌这种油盐不进的人。神使见他还有所动摇，趁热打铁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奥拉攥紧钥匙的手指缓缓放松，神使迅速上前两步，离他已经很近了。可是，奥拉再次恢复了严阵以待的架势：“再走一步我就拧开！”
“小东西，你别得寸进尺！”神使也耐不住性子了，直接翻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骗子，比一粒烟灰还小！”
奥拉只觉得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被激怒的他什么也不想了，手腕一扭，钥匙在锁眼中旋转九十度，随后拉着锁壳狠狠一拽——
什么也没有发生。
守卫已经吓得脱力了，他已经想好自己会怎样被暴怒的海象人践踏致死。连手上的俘虏都忘记处置了。神使率先反应过来：“小畜生，你拿一个假钥匙骗我？”
他猛地朝奥拉扑过去，把尚且发懵的男孩打倒在地，而后骑在奥拉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神使实在是太生气了，当心理压力卸除后，反弹也就越发明显：“你这下贱的罪人，给我去死！”
时刻准备着的奎帕感到脖子一松，知道机会来了，他收敛下颏，两手挣开护卫的钳制，终于重获可贵的氧气。护卫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与尚未恢复好的奎帕打起来。奥拉的十指紧紧抓住神使的掌边，试图掰开他的手，阻止扼杀的意图。他的双腿无助地踢蹬，却怎样也没法把神使晃下去——奥拉太久没吃饭，力气不够了。
而奎帕，也渐渐落入下风，被护卫一拳重重击退，撞在船壳上，晕头转向。还没摆好防御措施，又被一脚踹在胸口，牢牢抵于墙上：“你们输了，死吧，小虫子！”
奥拉的舌头已经半伸出来，双腿也慢慢伸直。他感受到，自己的拳头已经攥不住了。奎帕也被护卫按着脸，余光瞥见奥拉之前挂上去的披风，他绝望地想，奇迹还是没有出现啊......
奎帕闭上眼，等着自己的脖子被扭断。护卫很满意于他这样认命的模样。于是掐住他的脖子，单手举起来，身体转过去，悠闲地倚在先前奎帕靠着的墙上，打算慢慢感受他生命的流逝。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与热浪从一侧袭来，因爆炸而飞溅的木屑如飞刀般扎进他的皮肤，突然涌入的大风直接将距离缺口过近的两人吸了出去。
甩飞到空中的学徒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世界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奥拉的披风因为失去了系挂的窗板，也和他们一样被吸出船外，慢悠悠地飘在空中。没错，这艘船被轰炸了。炮弹的落点，正好是奥拉先前用披风标记处的窗口。
轰炸带来巨大的颠簸，直接把骑在奥拉身上的神使震飞了。他一下子被甩到屋顶上，又重重落下来。奥拉也一样，他上升的途中猛吸一大口空气，也不管它是否污浊。他快速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失禁。当下落的神使可以被他打到时，他一拳抡了过去。
奥拉这一拳虽然带着愤怒，但是因为大脑缺血，四肢乏力，所以没有力度。而神使根本无法在摇晃的船上把控身体，所以还是挨下一击。这时，奥拉幼时在海上捕鱼练出的平衡就派上用场，他感受着渐渐回流的力量，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神使脸部与腹部。而后在大浪涌入的瞬间扑过去，和他一起卧倒，就像他刚才骑着自己一样。
最上层甲板上也已是乱作一团。陌生敌船的第一轮炮击摧毁了艉楼，导致掌舵者很容易在接下来的攻击中殒命。水手长请示，应该怎么收拾那只胆大妄为的船。史潘提姆说：“这还用问？给我打回去！”
十六门火炮同时击发，炮弹的连线如同一只巨斧，向着帝王蝶号扫射而去。阿彻该斯特双手抓稳星见的两臂，向着掌舵的邵大吼：“满帆！邵！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灵活，别浪费它！”
“了解，船长！”邵也吼回去，正是潮水最凶的时刻，一切话语都在大海的咆哮下显得微弱。邵腰部发力，猛一扭身，船舵得心应手地回旋。帝王蝶号借着浪峰倾斜了船身，堪堪擦过最低一发炮弹的边。它们转瞬被汹涌的海水吞没，帝王蝶号则在大浪过去后重新摆正，乘风破浪。阿彻该斯特回过头说：“好，我们继续。”
星见跃跃欲试地点头，她的手上，正端着连射火炮的击发台。十个傀儡在一旁辅助她。破晓时分，天空亮起，正是这个女孩锻炼视力的好时机。阿彻该斯特俯身在星见耳边缓缓道：“我们一起来操作它，很好玩的。”
“我相信船长！”
“好极了。”阿彻该斯特扶稳女孩的手腕，带着她从迷蒙的海雾里寻找敌船最薄弱的突破口。在白昼，星见的视力丝毫不逊色于最好的瞄手，奥拉的披风都是她发现的。两人的轨迹重合于一点，星见喊起来：“就是这里！”
“好，我们开炮！”阿彻该斯特直接吩咐，星见毫不犹豫地扳动扳机。略小一些的炮弹接连地射入海雾，在另一边亮起微小的火光。她欢快地笑出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全然忘记了几小时前她心中的苦闷。
她是做出了极大的心理挣扎后才去找的邵。她说，她很喜欢以太和奥拉，这是她第一次认识新伙伴，现在他们就要死了，要以卵击石，被海盗们杀死。邵擦拭着他锋利的佩刀，沉默地听着星见的倾诉，像一块岩石。终于，他站起来，摸着星见的头说：“好吧，我带你去见船长，试着说服他吧。”
阿彻该斯特当时正在船长室里喂鸟，各种各样的猫头鹰和乌鸦成群地聚在他总是关闭的窗棂上。星见在邵的目光鼓励下，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阿彻该斯特为他怀中最小的一只鬼鸮梳理翅膀上的羽毛，然后放它飞走。他打开怀表的盖子看了一眼，说：“星见，你现在还什么也看不见吧。”
“我......”
他无言地从邵和星见中间穿过去，抻开单筒望远镜，于茫茫的海面上四处巡视。星见再次走到他身后，憋红了脸，怯生生地说：“船长......只要有灯光，我就能看见。”
“灯光是传不了那么远的。”他收起望远镜，走回船长室。星见则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当他蹲下，打开角落里储物箱的锁时，星见也就跟着停步。
她已经失望了，她很希望自己可以拥有夜间的视力。夜鸱鸮从箱子的最上面拎出一面旧得发白的黑旗，上面的图案已经残破不全了。他用力一抖，灰尘霎时在屋中弥漫。他说：“如果你看不见，交起战来，你只会是累赘。”
“我......”星见声音颤抖，已经有了哭腔。邵看不下去了，大步走来，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阿彻该斯特已经弯下腰，笑眯眯地将那面褪色的旗帜递给星见：
“所以，你会画骷髅吗？”
“唉？”星见睁大了泪汪汪的双眼。
又是一轮炮击，帝王蝶号笔直地前进，正好在最边上的一颗炮弹落水前冲出了炮击区。水手长向史潘提姆报告：“不行，船长，这船太快了，而且风向也有利于它，我们很难射中。”
“妈的，那就撞沉它，我就不信这个它还能躲了！”
水手长立刻传令：“拉起帆来，撞过去！”
星见还沉浸在开炮的快乐里无法自拔，阿彻该斯特却慢慢松开了对她的引导。他皱眉，望着灰雾中慢慢调转方向的庞然大物，语气渐渐沉重：“要动真格了啊。”
史潘提姆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他看见神使离开，不敢怠慢，赶紧拿起火枪和佩刀跟上去。但是刚出门，坐在桅杆上的海盗刚好喊道：“发现旗帜！”
他临时改变路线，走到艏楼，夺过瞭望手的望远镜，问：“哪个方位？谁的旗？”
瞭望手给他指出方向，而后紧张地说：“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阿彻该斯特的船。”
“阿彻该斯特？稻草人号？放屁，那遭天谴的船十几年前就沉了。”史潘提姆咬牙切齿地眯起眼，像是吃多了酸水果而牙疼的病人：“让我看看......怎么可能......”
进入视野的，是一面在海风的吹动下猎猎飘扬的黑旗。上面用白垩颜料涂画着一个巨大的骷髅全身。那骷髅左手倒举着一柄折断的权杖，右手上一只猫头鹰飞落而立。随后，细长的船喙刺穿破晓前的海雾，帝王蝶号破浪而出。史潘提姆流出冷汗，不敢置信。一方面，这的确是阿彻该斯特的海盗旗，另一方面，这陌生的船又不是稻草人号。稻草人号要大得多，虽然是双桅横帆船，但体量已经快赶上三桅船了。他只能判断，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海盗，想借着阿彻该斯特的名号招摇撞骗。
“船长，我们应该怎么办？”
史潘提姆皱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艘趁着顺风而快速驶来的船：“看看它的动向，可以考虑放炮驱逐，但我估计它看见我们的时候，自己就先吓跑了。”
果然，在接近一些之后，小船似乎看清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大块头，立刻改变了行进方向，在浩瀚的大海上转了个弯，慢慢和他的船变成垂直方向。史潘提姆如释重负地吐口气，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就说它会——妈的！”
他突然破口大骂，他看见沉沉的海雾中，那艘小型帆船的侧舷炮处，有一道模糊的火光忽然闪了一下。迟钝的炮声紧随其后传来，粗糙的铅弹转瞬占据了整个望远镜的视野。
“放开他！”奥拉抬起手肘，作势要弄开枷锁。被关押的海象人一股脑涌上来，扒住缝隙，只等待重获自由的刹那。护卫也慌了，他加重了大臂的力度，几乎将奎帕勒得窒息了：“你敢开我就杀了他！”
“奥......拉，别管我......快，打开......”奎帕的脸已经充血得十分吓人，额头的血管也鼓出，而且隐约淤积成紫色。这时神使站了出来，浑身散发着理性与中立的光辉，他说：“我记得你，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好吗？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的私人恩怨掺杂进来。”
奥拉死死盯着他。坦白讲，他现在很想一拳打过去，把他虚伪的笑容打没，打青他的眼眶，打歪他的鼻梁，把他的牙齿全打落在地上，像是蜗牛的牙一样多。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唯一的筹码，就是手上这串钥匙。
“把他放开。”他再重复一次。
“不行，孩子，你当我是傻子吗？我不会任人宰割的。不妨我们谈个条件。”
海象人噤若寒蝉，奴性使然，根本没胆子插嘴。只要它们仍被关在笼子里，就算奥拉临阵倒戈了，它们也不敢抗议。神使说：“讲实话吧，我这次来，是给这艘船一个赦免的机会。他们都是罪人，需要这个机会。而你，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见奥拉沉默不语，神使继续说：“你大概已经知道自己背负了诅咒，所以才跑到海上来。你一定想家了吧，想你那个还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好朋友。你把钥匙给我，我就破例给你、还有旁边这位小朋友一个赦免名额，你们可以回到陆地，我对此既往不咎。姓梅耶的那个朋友，也可以获得升迁的机会。”
“劳伦特......”奥拉喃喃自语，上次见到劳伦特，他确实显得憔悴了。可以想象，他平时一定没少受面前这个双面人的欺凌与压迫。如果真的可以换来升迁与赦免的机会......
他想到和朋友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又想到安朵拉对他的微笑，抬高的手臂缓缓落下。神使很是满意，向他迈一步：“没错，就是这样。对大家都好。”
“奥拉......别听他的，他在......骗......”
“把他的嘴堵住！”神使面带愠色，回身斥责道。护卫立刻分出手掌，把奎帕的嘴唇牢牢合拢。
“你别这样对他，放开他！”
“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除非你把钥匙给我，那时候，我再赦免你们。”
奥拉咬牙切齿，他最讨厌这种油盐不进的人。神使见他还有所动摇，趁热打铁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奥拉攥紧钥匙的手指缓缓放松，神使迅速上前两步，离他已经很近了。可是，奥拉再次恢复了严阵以待的架势：“再走一步我就拧开！”
“小东西，你别得寸进尺！”神使也耐不住性子了，直接翻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骗子，比一粒烟灰还小！”
奥拉只觉得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被激怒的他什么也不想了，手腕一扭，钥匙在锁眼中旋转九十度，随后拉着锁壳狠狠一拽——
什么也没有发生。
守卫已经吓得脱力了，他已经想好自己会怎样被暴怒的海象人践踏致死。连手上的俘虏都忘记处置了。神使率先反应过来：“小畜生，你拿一个假钥匙骗我？”
他猛地朝奥拉扑过去，把尚且发懵的男孩打倒在地，而后骑在奥拉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神使实在是太生气了，当心理压力卸除后，反弹也就越发明显：“你这下贱的罪人，给我去死！”
时刻准备着的奎帕感到脖子一松，知道机会来了，他收敛下颏，两手挣开护卫的钳制，终于重获可贵的氧气。护卫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与尚未恢复好的奎帕打起来。奥拉的十指紧紧抓住神使的掌边，试图掰开他的手，阻止扼杀的意图。他的双腿无助地踢蹬，却怎样也没法把神使晃下去——奥拉太久没吃饭，力气不够了。
而奎帕，也渐渐落入下风，被护卫一拳重重击退，撞在船壳上，晕头转向。还没摆好防御措施，又被一脚踹在胸口，牢牢抵于墙上：“你们输了，死吧，小虫子！”
奥拉的舌头已经半伸出来，双腿也慢慢伸直。他感受到，自己的拳头已经攥不住了。奎帕也被护卫按着脸，余光瞥见奥拉之前挂上去的披风，他绝望地想，奇迹还是没有出现啊......
奎帕闭上眼，等着自己的脖子被扭断。护卫很满意于他这样认命的模样。于是掐住他的脖子，单手举起来，身体转过去，悠闲地倚在先前奎帕靠着的墙上，打算慢慢感受他生命的流逝。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与热浪从一侧袭来，因爆炸而飞溅的木屑如飞刀般扎进他的皮肤，突然涌入的大风直接将距离缺口过近的两人吸了出去。
甩飞到空中的学徒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世界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奥拉的披风因为失去了系挂的窗板，也和他们一样被吸出船外，慢悠悠地飘在空中。没错，这艘船被轰炸了。炮弹的落点，正好是奥拉先前用披风标记处的窗口。
轰炸带来巨大的颠簸，直接把骑在奥拉身上的神使震飞了。他一下子被甩到屋顶上，又重重落下来。奥拉也一样，他上升的途中猛吸一大口空气，也不管它是否污浊。他快速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失禁。当下落的神使可以被他打到时，他一拳抡了过去。
奥拉这一拳虽然带着愤怒，但是因为大脑缺血，四肢乏力，所以没有力度。而神使根本无法在摇晃的船上把控身体，所以还是挨下一击。这时，奥拉幼时在海上捕鱼练出的平衡就派上用场，他感受着渐渐回流的力量，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神使脸部与腹部。而后在大浪涌入的瞬间扑过去，和他一起卧倒，就像他刚才骑着自己一样。
最上层甲板上也已是乱作一团。陌生敌船的第一轮炮击摧毁了艉楼，导致掌舵者很容易在接下来的攻击中殒命。水手长请示，应该怎么收拾那只胆大妄为的船。史潘提姆说：“这还用问？给我打回去！”
十六门火炮同时击发，炮弹的连线如同一只巨斧，向着帝王蝶号扫射而去。阿彻该斯特双手抓稳星见的两臂，向着掌舵的邵大吼：“满帆！邵！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灵活，别浪费它！”
“了解，船长！”邵也吼回去，正是潮水最凶的时刻，一切话语都在大海的咆哮下显得微弱。邵腰部发力，猛一扭身，船舵得心应手地回旋。帝王蝶号借着浪峰倾斜了船身，堪堪擦过最低一发炮弹的边。它们转瞬被汹涌的海水吞没，帝王蝶号则在大浪过去后重新摆正，乘风破浪。阿彻该斯特回过头说：“好，我们继续。”
星见跃跃欲试地点头，她的手上，正端着连射火炮的击发台。十个傀儡在一旁辅助她。破晓时分，天空亮起，正是这个女孩锻炼视力的好时机。阿彻该斯特俯身在星见耳边缓缓道：“我们一起来操作它，很好玩的。”
“我相信船长！”
“好极了。”阿彻该斯特扶稳女孩的手腕，带着她从迷蒙的海雾里寻找敌船最薄弱的突破口。在白昼，星见的视力丝毫不逊色于最好的瞄手，奥拉的披风都是她发现的。两人的轨迹重合于一点，星见喊起来：“就是这里！”
“好，我们开炮！”阿彻该斯特直接吩咐，星见毫不犹豫地扳动扳机。略小一些的炮弹接连地射入海雾，在另一边亮起微小的火光。她欢快地笑出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全然忘记了几小时前她心中的苦闷。
她是做出了极大的心理挣扎后才去找的邵。她说，她很喜欢以太和奥拉，这是她第一次认识新伙伴，现在他们就要死了，要以卵击石，被海盗们杀死。邵擦拭着他锋利的佩刀，沉默地听着星见的倾诉，像一块岩石。终于，他站起来，摸着星见的头说：“好吧，我带你去见船长，试着说服他吧。”
阿彻该斯特当时正在船长室里喂鸟，各种各样的猫头鹰和乌鸦成群地聚在他总是关闭的窗棂上。星见在邵的目光鼓励下，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阿彻该斯特为他怀中最小的一只鬼鸮梳理翅膀上的羽毛，然后放它飞走。他打开怀表的盖子看了一眼，说：“星见，你现在还什么也看不见吧。”
“我......”
他无言地从邵和星见中间穿过去，抻开单筒望远镜，于茫茫的海面上四处巡视。星见再次走到他身后，憋红了脸，怯生生地说：“船长......只要有灯光，我就能看见。”
“灯光是传不了那么远的。”他收起望远镜，走回船长室。星见则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当他蹲下，打开角落里储物箱的锁时，星见也就跟着停步。
她已经失望了，她很希望自己可以拥有夜间的视力。夜鸱鸮从箱子的最上面拎出一面旧得发白的黑旗，上面的图案已经残破不全了。他用力一抖，灰尘霎时在屋中弥漫。他说：“如果你看不见，交起战来，你只会是累赘。”
“我......”星见声音颤抖，已经有了哭腔。邵看不下去了，大步走来，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阿彻该斯特已经弯下腰，笑眯眯地将那面褪色的旗帜递给星见：
“所以，你会画骷髅吗？”
“唉？”星见睁大了泪汪汪的双眼。
又是一轮炮击，帝王蝶号笔直地前进，正好在最边上的一颗炮弹落水前冲出了炮击区。水手长向史潘提姆报告：“不行，船长，这船太快了，而且风向也有利于它，我们很难射中。”
“妈的，那就撞沉它，我就不信这个它还能躲了！”
水手长立刻传令：“拉起帆来，撞过去！”
星见还沉浸在开炮的快乐里无法自拔，阿彻该斯特却慢慢松开了对她的引导。他皱眉，望着灰雾中慢慢调转方向的庞然大物，语气渐渐沉重：“要动真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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