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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姑臧行

    凉州城是大晋朝西北第一重镇,繁华程度可比肩洛阳,人口密度不下长安。姑臧乃凉州的治所,因此姑臧县县令的品级也比凉州其他县高了半品。

    梁训在马车里耷拉着脑袋听胡白卿给他讲凉州的风土人情,尤其是他即将要去的豹骑军,他这才知道,他那个便宜老爹在凉州简直就是个土皇帝,凉州一共三座山头,豹骑军、都督府和刺史府,豹骑军是西北唯一的边军,十万将士分散在陇右道,负责防范突厥。

    都督府节制凉、甘、肃、瓜四州所有军政,至于最后的刺史府存在感很低,虽是掌管民生的文官,但实际上还要被都督府监管。

    他爹梁敢是大晋从一品的卫国公,也是大晋武将里唯一的骠骑大将军,官至右骁卫大将军,兼都督府长史,凉州三座山头,他爹独占其二。

    “我不明白,是皇帝疯了还是老爹飘了,凉州可是重镇啊,老爹军政大事一把抓,他不怕皇帝睡不着吗?”

    梁训是前世是历史系的高材生,晋朝的官职与唐朝相似,总分为三类,一类职官、一类散官、最后是勋爵。

    卫国公是从一品的爵衔,散官则分文武,骠骑大将军是最高的从一品武散官,虽不是实官,但待遇极高,绝对的位极人臣,至于右骁卫大将军才是正经的职官,豹骑军由晋朝十六卫将军的左右骁卫统领,然而左骁卫大将军空了十多年,梁敢就是豹骑军唯一的大帅,虽然凉州都督府的最高长官是都督,但现任都督由皇帝第九个女儿宇文璟遥领,实权还是在二把手都督府长史手里。

    屁啊,梁训现在只想找把刀把自己抹了算了,反正都死过一次了,他爹梁敢位高权重到这份上,皇帝能放过他家就有鬼了,他以后要么委曲求全,要么举兵造反,还花天酒地呢,水生火热还差不多。

    胡白卿虽然不知道‘飘’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梁训的态度推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这孩子才十三岁就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看来不像他爹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啊。

    “放心,当今圣上胸襟宽阔,和我们又是结拜兄弟,只要你别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骇事,他都会保你小命的,再说了你还是他亲外甥,怎么着也算皇亲,就算不当兵了,做个富贵闲人还是没问题的。”

    “啥外甥?”梁训愣住了,难道他娘是皇帝的姊妹?

    胡白卿翻了个白眼,又在心里暗骂梁敢教子无方,孩子都十三岁,连自己娘是谁都不知道。

    “你娘是先皇唯一的嫡女,当今圣上的姐姐,镇国青云公主宇文陵,你还记得她吗?”提起宇文陵,胡白卿的声音比刚才温柔了许多。

    “不记得了。”梁训小声答道,这不能怪我啊,原主自己都不记得娘长啥样,我怎么可能记得。

    胡白卿轻叹了一口气,公主亡故的时候这孩子才一岁多,在卫国公府无人教养,难怪性情那么乖戾。

    马车穿过旧城,很快便到了凉州城中心,这里据姑臧县也不远了,于是胡白卿找了家叫度春风的酒馆歇脚,他拉着梁训进入雅间,跟店小二要了些酒食,然后幸灾乐祸地提醒他,“就这一顿,以后想吃也没有了。”

    “多谢胡叔叔。”梁训气的咬牙切齿,又想到马上就要面临的军旅生活,只能在心中黯然惆怅。

    入夜,梁训偷偷溜出酒馆,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这是他从自己书房的密室里找到的,有一件事他一定要去做。

    旧城的西街是凉州城里最大的烟花巷,里面一到傍外就灯火辉煌,无数莺声燕语叽喳着招揽生意,尤其是门口的老鸨和龟公。

    “小世子来了,快去叫折书!”老鸨尖利的嗓子让梁训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将手里的银锭扔给老妇人,对方谄媚地将他迎进明月楼的雅间,他推开门的那刹,对方刚藏好眼角的悲伤。

    她独坐在榻边,外面的热闹与这方安宁无关,“我以为你不来了。”

    梁训注视着面前的艳丽女子,随后他向对方郑重行礼。

    “阿训食言在先,望姐姐宽恕。”

    他在病榻梳理记忆时想起一桩旧事,原主两年前曾与这位青楼姑娘定下君子之盟,每个月她都会将自己绣的荷包交给对方帮忙保管,原主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那二十五个荷包他真的原封不动地锁在书房的密室里,梁训出于好奇拆开了其中一个,不想十几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因此落在地上,又想到他之前养伤错过了和这女子约定的日子,因此才冒险在投军途中前来。

    世上有些事是说不明白的,正如她自己,但总有一些人,只消一眼你便愿用命去相信他,此情无关风月。

    折书听说梁家小世子因为留恋风月之地被自己父亲毒打,心中本就焦虑,又见他一连几日都不曾赴约,便认命了,谁知他这时候来了,一进门就给自己行大礼,恰如二人初见时。

    “姐姐,我要暂时离开国公府,以后不能常来看望,这是我的贴身玉佩,只要向我府里管家出示,你就能拿回自己的东西了。”梁训说完把玉佩放在她面前。

    “你要去哪?”

    折书见对方沉默,于是不再追问,她收起玉佩,让侍女丝丝叫来酒菜。

    “几时回来?”

    “弟弟也不知。”

    小侍女推门奉上一壶温酒和几样小菜,折书轻声喝退屋内众人。

    “小弟这一走,就不知何时能回来,也罢,男子汉大丈夫自有一方天地,姐姐只愿小弟能平平安安的,就心满意足了。”

    她伸手整理梁训的头巾,都说风月场上无真情,可他却不是那样的人,梁训第一次见女人流泪,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姐姐,非是小弟狠心,只是父命在身,不得不走。”

    “姐姐知道弟弟有苦衷,弟弟放心,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折书很少骗人,上一个是自己的亲娘。

    “姐姐······”梁训一时语噎,只能以一杯薄酒聊表心意,他敬重这样的奇女子,酒足饭饱后他连夜返回客栈。

    二人抵达军营门口时天尚未明亮,胡白卿在报名的队伍里扔下梁训就走了。

    大晋边境常有外族袭扰,为了保证兵源,豹骑军和大晋十几个折冲府的府兵不同,采用募、府结合的征兵制度,不讲出身,不论贵贱,来者只要通过身份的检查就能留下,因而前来应征的人很多。

    梁训的年龄不够,于是胡白卿在他的身份文书上虚报了两岁,导致他在一众兵卒里最是瘦弱,与他同一批的新兵共三百人,前来征兵的校尉将他们编成一团,共六队,又从军中抽了六个老兵担任教头。

    在军营里呆了没几天,梁训又病了一场,新兵训练为了磨练体力,每日晨起要跑二十里,此后还要举石锁,抗木头,完不成可是要挨打的,他本来就体弱,一番折腾下来,身上全是皮鞭抽的印子,久而久之就病倒了,要不是胡白卿走之前给他撂了十两银子,他估计得病死在新兵营了。

    刚开始他还想着找机会脚底抹油开溜,大不了不做这卫国公府的世子,然而不知为何,他还是留下了,熬过头一个月的打磨,梁训的个子开始猛长,身体也健壮了。

    他在心理上是个成年人,自然理解梁敢作为父亲的一片苦心,想到这里他就感慨这个当爹的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死了会怎么样,梁训自认没那么狠心,他虽然前世没有父母,却并不想伤害一个父亲,于是每日安安分分训练,以求早点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