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和解
何应良在等。
等一个触手可及的时机。
霍天梧也在等。
等一个梦寐以求的对手。
横刀从天而降，破风劈来。霍天梧则腾空突袭，身形如长刃，竟比横刀还快一步攻来。一人一刀，已成夹击之势。
何应良阴手执枪，后手握紧枪杆。人虽在弯身，但前手抓起枪头朝上。
那枪头开始抖动出残影。
“这是——”姜伯青大惊失色，对这一幕似曾相识。
嫖姚枪在瞬间内，残影化作真形。在秋日的晴空下，何应良身前竟漫溢金光，与朗日云辉相互映衬。真如灿烂星汉，环旋奔流。
霍天梧被金光射眼，立刻收拳抵挡。
那横刀随后亦被弹飞。
众人尚未看清金光结界，又见那枪头残影围着何应良一人，自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一齐射出。银白色的枪影交织，飞速扩散，果然似银白羽翎般撕裂长空，呼啸长鸣。
“星汉奔流，白羽鸣空！”岳清锐惊道。
渭北盟各大主事立刻拔刀，以内家功法起浑身之力按住刀身，护在关中堂门前，挡下了那一片将射向门口众人的枪影。
面对渭阳刀法第四式，上层化境之“离愁”，何应良已难以应付，便索性直接使出嫖姚枪绝招——“汉羽”！
避开金光结界后，霍天梧也扎步起运内家功法，震退身前残影。
何应良心满意足，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霍天梧也意犹未尽，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对手。
枪头残影渐渐消失，金光结界也缓缓褪去。何应良眼里充满自信，执枪向前踱步。但只过片刻，他又立刻架枪以待。
一袭身影突然飞速奔腾，拿回被弹开的横刀，再次起身攻来。
眼看“离愁”一式，已被何应良化解，霍天梧立刻拼上全力，使出“未央”。
自成名起，从未有人逼得霍天梧步步为营，一连打出渭阳刀法五式。于渭北盟众多长者而言，也同样多年未见识过嫖姚枪的“汉羽”了。
霍天梧全身都在沸腾。
何应良明显有些心慌。
事实上，放眼整个天下武林，霍天梧都难寻敌手。
何应良此刻什么都不敢想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
其实只要他不敢应对，立刻后退喝止，霍天梧随时可以收招。但何应良觉得那样过于丢人，他不喜欢退缩，更不想让任何人失望。
因为他是现世唯一的嫖姚枪传人！
何应良腾空而起，将枪头挑得更高。这一次，重新浮现的金光结界更加耀眼，枪头残影也更迅疾，且从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一齐交织汇聚。
顷刻间，无数银白羽翎飞射而出。
“刚才是四方齐出，现在是六合毕至！”霍平枯颤抖道。
霍天梧早已红了眼，似与横刀合为一体，将枪头残影尽数劈落。只听他大喝一声后，飞身起势冲向结界，人执着刀翻腾环绕，攻杀不止。
一番缭乱后，霍天梧自己也不知道，一共出了多少招。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已不必再攻下去。
何应良自六个方向，打出的所有银白枪影，除了脚下的一片尚且聚拢，其余皆被横刀劈得无影无踪。
枪还在手里，枪头向上挑。
但何应良已披头散发，衣着破乱，脸涨得通红。
那金光结界这一次不是缓缓褪去，而是瞬间消失。
一声哀嚎后，何应良口吐鲜血。随着最后一片脚下残影消失，人握着枪坠落于地。
霍天梧立刻收刀。
岳清锐已急得飞步上前。
但霍天梧依旧比何应良先落地，且一手将其揽在怀里，另一手握着横刀。
渭北盟众人见状，立刻纷纷涌去。丁启星在慌乱地询问，姜立蝉已拂袖拭去何应良嘴角鲜血。
只有何庆礼巍然不动，垂首背身。
“你这孩子，打不了不要硬上啊！”姜伯青急切地抓起何应良的手。
何应良却死死握住手中的枪。
“父亲，你看到了吗？”何应良颤抖着道。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霍平枯激动不已。
“庆礼，你倒是说话啊！”姜伯青转头喊去。
何庆礼却仍在垂首闭目。
“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人说，你是最纨绔无用的少堂主了！”霍天梧搀扶着何应良道。
“他从来就不是！”姜立蝉瞪向霍天梧。
霍天梧突然愣住。片刻后才道：“你是我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
何应良一脸苍白地轻笑。
霍天梧说完后，竟又下意识望向岳清锐。
“你确实得了嫖姚枪法真传。”岳清锐也撇了霍天梧一眼。随后对何应良道：“只是你从未出过手，缺少随机应变的经验。今日败给渭阳第一刀，也是情有可原。日后你继续潜心磨练，必定能更进一步！”
“真没想到啊！”霍平枯感叹道。“起初你爹说你得传嫖姚枪法，根本没人敢信！现在出手一试，大家亲眼所见，这项绝学终于后继有人了！”
“以后不用再偷枪了！”姜伯青抚摸着枪杆。“你已经是它唯一的主人了！”
“父亲！”何应良满眼期待，又向门口喊去。
“诸位！”何庆礼突然回身，长舒一口气，踱步上前。“使用嫖姚枪的人选，大家还有异议吗？”
“嗐！”霍平枯与众人相视一笑。“应良还真是天赋异禀，居然能靠偷师得到真传！”
“看来嫖姚枪注定要重出江湖了！”姜伯青倒变得平静。。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这么多年了，到最后还是挣脱不了。”何庆礼心情沉重，一脸无奈。“大家还记得，我父亲当年为何封枪吗？”
“何老盟主？”姜伯青疑惑起来。
“父亲他闯荡一生，嫖姚枪也伴随他杀伐一生。与其说神枪和人作伴，倒不如说人成了神枪的傀儡。江湖人只看到，嫖姚枪绝世神兵，风光无限。可枪只要握在手里，它便总会有出手的时候。枪一出手，就有人受伤，甚至殒命。”何庆礼缓缓道。
“你这话说的！”霍平枯觉得莫名其妙。“行走江湖，怎么可能没有刀光剑影？而且我们渭北盟本就是武馆！你别忘了，我们的渭阳横刀，一样能杀人！”
“各位还记得，父亲当年创立渭北盟和渭阳横刀，是为了什么吗？”何庆礼问道。“嫖姚枪随父亲四处留名，引得无数高手前来挑战。为了与这绝世神兵一战，多少人就此丧命！父亲总在审视自己，这柄神枪存于世间，难道就是为了带来纷争与杀戮吗！”
“没错，当年关陇有名的高手，皆以与嫖姚枪一战为荣。尽管何老盟主已经年迈，来挑战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姜伯青回忆道。
“所以父亲才为我们渭北盟立下规矩，只许教人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渭阳横刀也多为军旅之便，能去保家卫国，而不是一味与人争斗！”何庆礼终于轻松下来。
“看来何老盟主的忧虑，确实在理啊！”霍平枯点头道。“难怪他当年看天梧造诣不小，临终前嘱托我们，务必教他走向正道。”
霍天梧看了眼手中横刀，一时竟有些恍惚。
“父亲觉得，只要我们不主动卷进无端的纷争，渭阳横刀便足以保我们在武林中立足。”何庆礼长舒一口气。“因此为了摆脱这绝世神兵的枷锁，父亲便毅然封枪。”
“原来如此，看来他还真没看错，若不是岳老——”霍平枯正要感叹，姜伯青却立刻示意他闭嘴。
看了眼有些诧异的岳清锐后，霍平枯立刻不再多言。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何应良突然觉得失落。“我这些年偷学枪法，总想着以此扬名，到头来不过是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罢了。”
“你总觉得，我从不相信，你靠偷学便得了真传。”何庆礼终于望向儿子。“可你从没想过，你爷爷那样的江湖高手，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年幼的你在背地偷师？你真的以为，他每次在你面前舞枪，只是随意之举？你从未想过，他同样也在暗中观察你。你只觉得，是你自己天赋异禀。”
“既然他都知道，而且也决定封枪了，为什么还默许我偷师，从来不阻止我？”何应良颇为委屈道。
“因为在你之前，他已经阻止过我一次了！”何庆礼高声道。
一语惊三堂。
当岳清锐也抚着剑时，何应良望着嫖姚枪，觉得喘不上气，胸闷至极。
“你爷爷想以封枪，来摆脱神枪对子孙的束缚。”何庆礼释怀道。“但我和你接连偷师，他便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改变不了。这一次他不再阻拦你，使你得了全部真传。这些年我一直拦着你，只是不想你过早遁入江湖，被神枪掌控。”
枪头的红缨看起来更松散了，何应良一时愣在霍天梧身前，极为憔悴。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一味的执念有多么轻浮。
“几十年沧海一粟，三代人殊途同归。”姜伯青感叹道。
“自你少年时起，这柄枪便成了你的执念。现在你终于得到它了，我也解脱了。”何庆礼轻笑着。“你知道么，我其实很羡慕你，能成为它的主人！”
“父亲！”何应良心头一酸。随即立刻起身，叉手作礼，屈身埋头，热泪直下。
“行了，枪的事解决了。”何庆礼拍着儿子肩膀。“现在我们回家慢慢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你！”
看着父子二人终于解开隔阂，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随着众人重新登堂入室，大门口又恢复了平静。入堂前，姜立蝉带丁启星去采花，让丁清沉领着岳清锐先走。
初秋，凉意更甚。街市热闹依旧，堂外繁花依旧。
关中堂内却一片沉寂，连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窒息。
“所以，我们只能和锦衣卫合作？”岳清锐两眼通红，虽不见落泪，说话时脸却在颤抖。
丁清沉抚着兄长，也一时无措。丁启星捧花的手有些颤抖，直直望向何应良。
“既然如此，我便去这一趟！”何应良望向兄长，面露狠色。
“清锐！”何庆礼语重心长道。“你放心，李宁术逃不了的！”
“没错！”霍平枯拍着桌子。“这件事，我们渭北盟绝不会坐视不管！”
“诸位！”岳清锐跪下叉手行礼。“渭北盟如此情义，我中原镖局永世不忘！”
“眼下最要紧的，不只是去府城杀东厂的人。”姜伯青立刻与众人搀起岳清锐。“你还得尽快回一趟中原镖局，看岳老爷子作何打算。”
“你得记着，这件事要先瞒着他。”何庆礼道。“明天让天梧和应良去府城，找东厂的人，你带着弟弟妹妹先回家。”
“不！”岳清锐却果断地拒绝。“我与那些阉党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常在哪里出现，还是我和应良去。等杀了阉党，我们先一起去洛阳。”
“也好。”丁清沉终于上前开口。“反正应良也要去金陵，他可以顺路拜访下青云山庄，我们再一起去中原镖局见爷爷。这一路上，互相也有个照应。”
“倒也不错。”何庆礼思索道。
“看来嫖姚枪与龙城剑，终于又要并肩同行了！”姜伯青感叹道。
岳清锐的情绪有些平复，堂内的气氛也稍有缓和。丁清沉与何应良对视一眼，突然都轻笑着。丁启星似乎有话想说，却默默垂首，抓着腰间流苏上的青玉。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家里偷跑来关中，就如同何应良偷枪一般，也是命中注定。
恍惚间，岳清锐心情沉重地望向堂外，脑海里竟一片空白。
秋高气爽，云冷风清。
两件绝世神兵，两家三代子孙。
一切都好像重新回到了起点。
等一个触手可及的时机。
霍天梧也在等。
等一个梦寐以求的对手。
横刀从天而降，破风劈来。霍天梧则腾空突袭，身形如长刃，竟比横刀还快一步攻来。一人一刀，已成夹击之势。
何应良阴手执枪，后手握紧枪杆。人虽在弯身，但前手抓起枪头朝上。
那枪头开始抖动出残影。
“这是——”姜伯青大惊失色，对这一幕似曾相识。
嫖姚枪在瞬间内，残影化作真形。在秋日的晴空下，何应良身前竟漫溢金光，与朗日云辉相互映衬。真如灿烂星汉，环旋奔流。
霍天梧被金光射眼，立刻收拳抵挡。
那横刀随后亦被弹飞。
众人尚未看清金光结界，又见那枪头残影围着何应良一人，自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一齐射出。银白色的枪影交织，飞速扩散，果然似银白羽翎般撕裂长空，呼啸长鸣。
“星汉奔流，白羽鸣空！”岳清锐惊道。
渭北盟各大主事立刻拔刀，以内家功法起浑身之力按住刀身，护在关中堂门前，挡下了那一片将射向门口众人的枪影。
面对渭阳刀法第四式，上层化境之“离愁”，何应良已难以应付，便索性直接使出嫖姚枪绝招——“汉羽”！
避开金光结界后，霍天梧也扎步起运内家功法，震退身前残影。
何应良心满意足，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霍天梧也意犹未尽，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对手。
枪头残影渐渐消失，金光结界也缓缓褪去。何应良眼里充满自信，执枪向前踱步。但只过片刻，他又立刻架枪以待。
一袭身影突然飞速奔腾，拿回被弹开的横刀，再次起身攻来。
眼看“离愁”一式，已被何应良化解，霍天梧立刻拼上全力，使出“未央”。
自成名起，从未有人逼得霍天梧步步为营，一连打出渭阳刀法五式。于渭北盟众多长者而言，也同样多年未见识过嫖姚枪的“汉羽”了。
霍天梧全身都在沸腾。
何应良明显有些心慌。
事实上，放眼整个天下武林，霍天梧都难寻敌手。
何应良此刻什么都不敢想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
其实只要他不敢应对，立刻后退喝止，霍天梧随时可以收招。但何应良觉得那样过于丢人，他不喜欢退缩，更不想让任何人失望。
因为他是现世唯一的嫖姚枪传人！
何应良腾空而起，将枪头挑得更高。这一次，重新浮现的金光结界更加耀眼，枪头残影也更迅疾，且从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一齐交织汇聚。
顷刻间，无数银白羽翎飞射而出。
“刚才是四方齐出，现在是六合毕至！”霍平枯颤抖道。
霍天梧早已红了眼，似与横刀合为一体，将枪头残影尽数劈落。只听他大喝一声后，飞身起势冲向结界，人执着刀翻腾环绕，攻杀不止。
一番缭乱后，霍天梧自己也不知道，一共出了多少招。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已不必再攻下去。
何应良自六个方向，打出的所有银白枪影，除了脚下的一片尚且聚拢，其余皆被横刀劈得无影无踪。
枪还在手里，枪头向上挑。
但何应良已披头散发，衣着破乱，脸涨得通红。
那金光结界这一次不是缓缓褪去，而是瞬间消失。
一声哀嚎后，何应良口吐鲜血。随着最后一片脚下残影消失，人握着枪坠落于地。
霍天梧立刻收刀。
岳清锐已急得飞步上前。
但霍天梧依旧比何应良先落地，且一手将其揽在怀里，另一手握着横刀。
渭北盟众人见状，立刻纷纷涌去。丁启星在慌乱地询问，姜立蝉已拂袖拭去何应良嘴角鲜血。
只有何庆礼巍然不动，垂首背身。
“你这孩子，打不了不要硬上啊！”姜伯青急切地抓起何应良的手。
何应良却死死握住手中的枪。
“父亲，你看到了吗？”何应良颤抖着道。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霍平枯激动不已。
“庆礼，你倒是说话啊！”姜伯青转头喊去。
何庆礼却仍在垂首闭目。
“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人说，你是最纨绔无用的少堂主了！”霍天梧搀扶着何应良道。
“他从来就不是！”姜立蝉瞪向霍天梧。
霍天梧突然愣住。片刻后才道：“你是我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
何应良一脸苍白地轻笑。
霍天梧说完后，竟又下意识望向岳清锐。
“你确实得了嫖姚枪法真传。”岳清锐也撇了霍天梧一眼。随后对何应良道：“只是你从未出过手，缺少随机应变的经验。今日败给渭阳第一刀，也是情有可原。日后你继续潜心磨练，必定能更进一步！”
“真没想到啊！”霍平枯感叹道。“起初你爹说你得传嫖姚枪法，根本没人敢信！现在出手一试，大家亲眼所见，这项绝学终于后继有人了！”
“以后不用再偷枪了！”姜伯青抚摸着枪杆。“你已经是它唯一的主人了！”
“父亲！”何应良满眼期待，又向门口喊去。
“诸位！”何庆礼突然回身，长舒一口气，踱步上前。“使用嫖姚枪的人选，大家还有异议吗？”
“嗐！”霍平枯与众人相视一笑。“应良还真是天赋异禀，居然能靠偷师得到真传！”
“看来嫖姚枪注定要重出江湖了！”姜伯青倒变得平静。。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这么多年了，到最后还是挣脱不了。”何庆礼心情沉重，一脸无奈。“大家还记得，我父亲当年为何封枪吗？”
“何老盟主？”姜伯青疑惑起来。
“父亲他闯荡一生，嫖姚枪也伴随他杀伐一生。与其说神枪和人作伴，倒不如说人成了神枪的傀儡。江湖人只看到，嫖姚枪绝世神兵，风光无限。可枪只要握在手里，它便总会有出手的时候。枪一出手，就有人受伤，甚至殒命。”何庆礼缓缓道。
“你这话说的！”霍平枯觉得莫名其妙。“行走江湖，怎么可能没有刀光剑影？而且我们渭北盟本就是武馆！你别忘了，我们的渭阳横刀，一样能杀人！”
“各位还记得，父亲当年创立渭北盟和渭阳横刀，是为了什么吗？”何庆礼问道。“嫖姚枪随父亲四处留名，引得无数高手前来挑战。为了与这绝世神兵一战，多少人就此丧命！父亲总在审视自己，这柄神枪存于世间，难道就是为了带来纷争与杀戮吗！”
“没错，当年关陇有名的高手，皆以与嫖姚枪一战为荣。尽管何老盟主已经年迈，来挑战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姜伯青回忆道。
“所以父亲才为我们渭北盟立下规矩，只许教人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渭阳横刀也多为军旅之便，能去保家卫国，而不是一味与人争斗！”何庆礼终于轻松下来。
“看来何老盟主的忧虑，确实在理啊！”霍平枯点头道。“难怪他当年看天梧造诣不小，临终前嘱托我们，务必教他走向正道。”
霍天梧看了眼手中横刀，一时竟有些恍惚。
“父亲觉得，只要我们不主动卷进无端的纷争，渭阳横刀便足以保我们在武林中立足。”何庆礼长舒一口气。“因此为了摆脱这绝世神兵的枷锁，父亲便毅然封枪。”
“原来如此，看来他还真没看错，若不是岳老——”霍平枯正要感叹，姜伯青却立刻示意他闭嘴。
看了眼有些诧异的岳清锐后，霍平枯立刻不再多言。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何应良突然觉得失落。“我这些年偷学枪法，总想着以此扬名，到头来不过是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罢了。”
“你总觉得，我从不相信，你靠偷学便得了真传。”何庆礼终于望向儿子。“可你从没想过，你爷爷那样的江湖高手，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年幼的你在背地偷师？你真的以为，他每次在你面前舞枪，只是随意之举？你从未想过，他同样也在暗中观察你。你只觉得，是你自己天赋异禀。”
“既然他都知道，而且也决定封枪了，为什么还默许我偷师，从来不阻止我？”何应良颇为委屈道。
“因为在你之前，他已经阻止过我一次了！”何庆礼高声道。
一语惊三堂。
当岳清锐也抚着剑时，何应良望着嫖姚枪，觉得喘不上气，胸闷至极。
“你爷爷想以封枪，来摆脱神枪对子孙的束缚。”何庆礼释怀道。“但我和你接连偷师，他便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改变不了。这一次他不再阻拦你，使你得了全部真传。这些年我一直拦着你，只是不想你过早遁入江湖，被神枪掌控。”
枪头的红缨看起来更松散了，何应良一时愣在霍天梧身前，极为憔悴。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一味的执念有多么轻浮。
“几十年沧海一粟，三代人殊途同归。”姜伯青感叹道。
“自你少年时起，这柄枪便成了你的执念。现在你终于得到它了，我也解脱了。”何庆礼轻笑着。“你知道么，我其实很羡慕你，能成为它的主人！”
“父亲！”何应良心头一酸。随即立刻起身，叉手作礼，屈身埋头，热泪直下。
“行了，枪的事解决了。”何庆礼拍着儿子肩膀。“现在我们回家慢慢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你！”
看着父子二人终于解开隔阂，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随着众人重新登堂入室，大门口又恢复了平静。入堂前，姜立蝉带丁启星去采花，让丁清沉领着岳清锐先走。
初秋，凉意更甚。街市热闹依旧，堂外繁花依旧。
关中堂内却一片沉寂，连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窒息。
“所以，我们只能和锦衣卫合作？”岳清锐两眼通红，虽不见落泪，说话时脸却在颤抖。
丁清沉抚着兄长，也一时无措。丁启星捧花的手有些颤抖，直直望向何应良。
“既然如此，我便去这一趟！”何应良望向兄长，面露狠色。
“清锐！”何庆礼语重心长道。“你放心，李宁术逃不了的！”
“没错！”霍平枯拍着桌子。“这件事，我们渭北盟绝不会坐视不管！”
“诸位！”岳清锐跪下叉手行礼。“渭北盟如此情义，我中原镖局永世不忘！”
“眼下最要紧的，不只是去府城杀东厂的人。”姜伯青立刻与众人搀起岳清锐。“你还得尽快回一趟中原镖局，看岳老爷子作何打算。”
“你得记着，这件事要先瞒着他。”何庆礼道。“明天让天梧和应良去府城，找东厂的人，你带着弟弟妹妹先回家。”
“不！”岳清锐却果断地拒绝。“我与那些阉党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常在哪里出现，还是我和应良去。等杀了阉党，我们先一起去洛阳。”
“也好。”丁清沉终于上前开口。“反正应良也要去金陵，他可以顺路拜访下青云山庄，我们再一起去中原镖局见爷爷。这一路上，互相也有个照应。”
“倒也不错。”何庆礼思索道。
“看来嫖姚枪与龙城剑，终于又要并肩同行了！”姜伯青感叹道。
岳清锐的情绪有些平复，堂内的气氛也稍有缓和。丁清沉与何应良对视一眼，突然都轻笑着。丁启星似乎有话想说，却默默垂首，抓着腰间流苏上的青玉。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家里偷跑来关中，就如同何应良偷枪一般，也是命中注定。
恍惚间，岳清锐心情沉重地望向堂外，脑海里竟一片空白。
秋高气爽，云冷风清。
两件绝世神兵，两家三代子孙。
一切都好像重新回到了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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