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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客随主便

    吕方调教焦挺武艺按下不提,且说李应乘马车离开城东军器库后,径回留香苑,他闭目而坐、面沉如水,心中在想当前处境。

    其方才之言却是七分真、三分假,昨夜的确有人冒充其家人借劳军之名进入军器库,但并无麻翻兵卒、偷走兵备之事,实为掌事押司、都头货卖与那厮们,不想今次竟惹出这般祸事。

    这几个做公的唯恐事情败露牵连自身,惶惶不可终日,故而求托李大官人收拾首尾。李应本不欲蹚这趟浑水,奈何他与那几人亦曾有这般来往,底子不干净如何独善其身。

    梁山人多势众,吕方武艺高强,双方皆非易与之辈,若能引得二虎相争,李应隐于幕后,则可进退有据、转圜得当,他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只是吕方早上单刀直入、慷慨激昂,此番却又绵里藏针、敷衍推诿,其态度耐人寻味,后事着实难料。

    李应正自寻思间,忽觉马车一顿,车辕向下一沉,“唏聿聿”一声嘶鸣响起,马匹似乎有些受惊,旋即被安抚下来,又加速前行。

    寻常人或不觉有异,李应绝非寻常人,他双手隐于大氅中摸向后背所藏刀囊,不动声色地问道:“儁哥儿,为何疾行?”所唤之人乃是驾车之扈从,亦是其心腹。

    “呵呵”一声轻笑透过帘幕传入车厢,令李应眉头紧皱,心下暗道“不好”,只听这回应之人接着道:“久闻大官人襟怀磊落,我家哥哥钦慕不已,恨不相识,今日特请往舍下一晤。”

    李应随从三人乃是他亲自挑选、调教,俱是好手儿,更兼忠心无二,跟在身边多年,须臾不离。

    此番虽是在城中勾当,亦不敢大意,两个骑马护卫左右,另一个便是驾车那位“儁哥儿”。如今三人却悄无声息,足见来者手段。

    “强掳上门便是阁下待客之道?小可属实首次领教!”李应面色微寒,语带揶揄道。

    那人戏谑道:“若非大官人使人寻我等甚急,又岂能如此草率造访,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择日不如撞日’,既来之、则安之,去程不远,且稍安勿躁。”

    李应先是了然,来者定是梁山那伙人,后生疑窦,那厮们如何这么快得知自己在追查彼等?杜兴办事一向得力,怎会轻易露了马脚?

    他作为一方豪右,胸中自有丘壑,自不在意对方调侃之语,此前出言相激不过是探底细、辨敌友,如今看来,梁山来者当不是逞勇争强之人。

    李应心思连转不停,口中亦追问道:“我那几个兄弟可无碍?”

    “大官人宽心,小弟有分寸,不会伤了贵属。”那人轻声回了一句,不复多言。

    正是该让你当下知晓的已知会,不容你打探的绝不提,这厮也是个妙人,李应如是想到。

    坊间多有昨夜大火之传闻,虽说真假难辨,但市井百姓却已认定一点:此乃人祸,凶手仍在城中,毕竟四门紧闭做不得假。

    如此一来,街衢中行人锐减,不见往日喧嚣,只余车马粼粼之声,平添几分孤寂。

    李应没有感到什么孤寂,而是暗自腹诽:“去程不远,呵,已转了半个时辰不止,这般谨慎小心倒不似寻常落草强寇。”他轻推侧窗,并未完全打开,只留一道缝隙供其查看路径。

    只听车侧另一人咳嗽一声道:“大官人若觉车内憋闷,自可开窗透气。”

    “无妨,多谢!”李应思忖:“不怕我探知其所在,故作坦荡,亦或势在必得?”想到这儿,不禁哂然,此事愈发有趣了。

    马车又行约莫半刻钟才停下来,之前那人低声道:“已至寒舍,委屈大官人一路颠簸,且请下车入内。”说着便撩开帘幕,只见此人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靿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叉黄须,似有三分笑意,实无半点善心。

    李应却认得这位,人称“旱地忽律”,朱贵是也,也不搭话,只点了点头,便径自跳下马车,回头看去,后面还有一架马车,料儁哥儿三人当被藏在其中。

    驾车那人生得白若敷粉,见他觑来,咧嘴一笑,李应拱了拱手,对面回了一礼。

    把眼转向骑马两人,一个是五短身材,脸上阴晴不定,目中溢满怨毒,令人心下一突;另一个则是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甚为醒目。

    那两人见他看来也不理睬,只是警惕望向四周,李应不以为忤,见朱贵抬臂虚引,便随他前行。

    此处不过是寻常宅院,丈二砖墙,已然斑驳,两扇漆黑门板倒是洗刷得锃亮,门楣上不见匾额,只在一侧挂着灯笼,书有“加亮”二字,不显富贵,亦不见贫寒。

    绕过屏墙,豁然开朗。院子只有这一进,不见山石亭台、池塘廊苑,但其中庭足有七、八十步见方,洒扫得十分干净,除四角各有一口大缸外别无他物。

    早有一人立在当中,一身英风锐气好似剑刺云霄,这庭院都容不得、装不下,端的是好表人物。他见二人转入,便快步迎上,躬身揖道:“大官人当面,小弟花荣,这厢有礼了!”

    李应心头一跳,竟是他,也应是他,若是他,其后又是何人?当下不敢怠慢,亦是深揖回礼道:“知寨相公折煞小可,‘小李广’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花荣轻狂,悖逆朝廷,流落江湖,幸蒙晁天王收留,得以容身,怎敢窃据官称,大官人见笑了,快请,加亮先生已恭候多时!”花荣灿然一笑,说罢又与朱贵见礼,二人左右陪李应向上首正房走去。

    李应不想居然是梁山军师在此,暗道“难怪!”他又瞧向之前便在房门外立着那人,只觉与花荣正好相反,一个是利如锋,合该动于九天之上,一个是钝如峰,自当藏于九地之下。此时离得近了看清容貌,但见其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哪还不知眼前便是那“八十万禁军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