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长风萧索 » 第十一章 问计(二)

第十一章 问计(二)

    唐秉韬这几日也甚是着急,其实红玉不嫁,于他而言正是好事,嫁了唐秉贺会有长生教的助力,掌门之位尚要争一争,不嫁,掌门之位是非他莫属。他急得是这清平先生礼也不收、也不出面,自己本来也没什么幕僚,弟弟秉略就是个书呆子,什么也说不出来,母亲是个小娘,顶多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讨得父亲欢心,真正的大见识哪里比得上唐夫人,父亲虽说偏心于他,自己也应当要有筹谋之人,不然待父亲归西,自己准时被唐夫人还要唐秉韬算计的。

    这不刚刚,下人来禀报说,清平先生今日能见客了,方才接见了唐秉贺,唐秉韬慌慌张张叫人给他更衣、备马,自己也要去见一见清平先生,万不能落了下风。

    唐秉韬匆忙出门上了马,才想到万一清平先生已经答应了唐秉贺,那自己去得岂不是很尴尬,只可惜他没有什么能帮他打探到更多消息的手段,只能亲自跑上一趟,方能知晓。远远的看见两位公子哥兴高采烈的往他这边走来,定睛一瞧是唐秉玄和轩辕承筐,唐秉韬顿时心生艳羡之情,唐秉玄每日活得悠哉游哉,纵情于声乐,是不是还有好友把酒言欢、出游觅景,身边还有那么多女人爱慕他,真真是个少年郎。

    唐秉玄遥遥地看见唐秉韬在高头大马之上,朝他挥挥手,拉着承筐跑了过来,“大哥这是要去哪?”秉玄一脸明媚。

    “有事出去,”唐秉韬并不是很想理那位不务正业的弟弟,但看到他身边的轩辕承筐顿时改了口,“去拜访清平先生。”

    承筐有些不屑,唐秉玄在家中那么不受待见,却总是对兄长如此礼貌、亲切,让他心中很是不平,“我师父身体有恙,不见客。”他没好气的回敬道。

    “清平先生方才见了二弟,于礼,我也应当去拜访。”唐秉韬听出了承筐的不屑,但是强压住了脾气,想着若你不是清平先生的徒弟,我早把你打的满地找牙了。

    “先生的身子好些了,轩辕大哥怎不告诉我,前几日听说抱恙,未曾问候已是失礼,我也应当登门拜访才是。”唐秉玄说道,语气中透露着诚恳。

    “好呀,自然是好,秉玄还未曾进过醉墨书斋吧,那儿书卷气浓,适合舞文弄墨,你定是会喜欢的。”轩辕承筐一听秉玄要去很是开心。

    唐秉韬本就想试图拉拢一下清平这唯一的徒弟,招手让下人又牵了两匹马来,“既如此,不如同行。”

    两位公子哥点了点头,跨上马,三人疾驰而去,消失在繁忙的街道上。

    送走了唐秉贺,清平则一直坐在正厅之中并未离开。

    阳光透过户牖,照进门堂,不一会爬上那副山水画上,醉墨书斋是最有雅趣的,虽不在江南,却仿着江南的楼阁修了不少亭台水榭,经常引得清平伤怀。正厅修的也是端肃恭敬,却不死板,老乐曾和她说过,乐家的祖宗曾是入朝拜过宰辅的,名字是什么她不记得了,故而乐家的子弟自小就是要饱读诗书,但是后来是觉着这礼教繁琐,宦海深沉,便来了这少历战事的西蜀,修了一处宅院,专收天下藏书,故而读的书渐渐也不止儒道二家,醉墨书斋便不是那般的死板气,最终成了儒商,虽然在主流之外,却是清新亮丽,不输兰蕙气质。清平也正是看重这个,才会来醉墨书斋,而不是去了别处。

    廊上轩辕承筐急匆匆地走来,旁边还跟了个传报的小厮,承筐进了正厅,给清平行礼道:“徒儿承筐拜见师父,师父怎得坐在这儿?莫不是猜到有客将至。”

    小厮接着禀报说:“启禀先生,门外唐家长公子、六公子求见。”

    “进来吧。”清平说道,转而看向承筐:“你今日可又是去找了唐家六公子,书可读了,武可练了?”

    承筐尴尬地笑了笑,“师父,我玄弟说来拜访你呢,他对你很是敬重。”

    此时二人之间是要用这么陌生的词了。

    不一会,唐秉韬和唐秉玄就到了厅上,二人齐齐向清平行礼,清平亦起身回了个礼,招手让二人就座,下人上茶。

    正当唐秉韬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当着六弟和轩辕公子的面开口时,唐秉玄先说话了:“先生身子可还安好,如此舟车劳顿,当多多休息才是。”

    “已然没有大碍,多谢唐六公子关心。”清平说道,她休息这几天想了许多,此时也没有心中平静了,没有之前初见时那般波澜,“唐大公子来,也是问候?”

    “是,不止是,”唐秉韬说道,显然清平是知道他的来意的,但是当着两位弟弟的面开口,实在是有些尴尬了,“能否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直说吧,承筐是我徒儿,唐六公子是你弟弟,有何不能直说?”清平根本不在乎那两位在不在这儿,她反而带着私心。

    唐秉韬起身作揖道:“先生也知唐门最近有些风雨,在下亦是忧心不已。一是为了小妹的嫁娶,二是父亲的身体。小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桩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却传言四起,使得婚嫁一事无法落实,若这次退婚,只怕小妹之后姻缘会更加不顺利。”

    说道这儿,唐秉玄在一旁也是皱着眉头。

    “若是嫁人不淑,怕这名声受损,却硬是要嫁,女儿家会怎么想?”清平说道,暗示地明显。

    唐秉韬听清平这么一说,心里一沉,莫不是清平先生已经被唐秉贺收买了?不成,得再问一问,试一试,“先生此言有些轻巧了,小妹红玉是嫡出的女儿,是父亲和家里主母的掌上明珠,二老前些年就为了她的婚事一事伤神,如今是遇到这种事,在下是担心家父的身子被气坏了,故而向先生来讨教一些良策,还望先生赐教。”

    清平确实不懂嫁女儿的规矩,当时她也考量过这个,红玉嫁去长生教断然是比不嫁去要惨的多,她又想着红玉如今也才十七八九岁,还是个小姑娘,如今退了这桩婚,婚嫁之事也是不急,毕竟蕙纕也是二十四才嫁给了老乐的。如今看来,这女儿婚嫁之事还真是麻烦且无道理,女儿要年轻、退了婚害的还是女儿的名声、嫁过去个男的就得认了,如今听了唐秉韬的一席话,再加上坊间传变了味道的谣言,清平内心真不是滋味,这些冠冕堂皇之词和那些谣言给人的束缚又相差多少呢?

    “唐小姐有唐门的兄弟撑腰,不怕觅不到好姻缘。若是真想挽回这桩婚事,就看唐公子和令尊愿不愿意用唐门的面子换唐小姐的名声了。”

    一旁的唐秉玄本来眉头紧锁,现下有了些怒气,说道:“先生不知传言有多害人吧?毁人清誉犹如害人性命,如今玉妹妹一个女儿家面临外界的闲言碎语,压力会有多大,若长生教一事不论真假,我家妹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日后也免不了被他人的闲言碎语所伤。”唐秉玄说的振振有词。

    我又怎会不知三人成虎的道理啊!清平其实挺无所谓这种道德绑架的,不过逞个口舌之快罢了,况且红玉会不会有事哪是这件事情决定的,你唐门若是清名远播,还怕嫁不出去女儿?如今却跑到我面前来哭诉,清平内心冷笑。

    “唐六公子的意思是老身害了她?”清平质问道。

    唐秉玄一时语塞,但立刻反应过来:“晚辈多有失礼之处,先生见谅,晚辈只是担心舍妹的婚事,无意冒犯。”

    唐秉韬有些嫌弃地看着唐秉玄,心道这不读书的人果真是蠢得像头猪,又听见清平说道:“无妨。唐门若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必得是在长生教有下一步措施之前把婚退了,不然唐小姐和唐家落得什么名声,二位公子清楚。”

    唐秉韬意会到清平是铁了心了要唐门和长生教断了这桩联姻,清平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拔掉长生教的一只臂膀,不过这样也算是清平和唐秉韬两赢的局面,毕竟唐秉韬本来就不想唐门再受长生教控制。“多谢先生指点,还有一事,事关家父的身子还有唐门的兴衰。”唐秉韬暗示的明显。

    清平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承筐和唐秉玄,只是隔着面纱,那二人并未感到清平的目光,“唐大公子志向高远,老身是井底之蛙,只能窥得一番天,大公子若是有志,也得考虑一下生母的安危啊。”

    唐秉韬心知这清平又说在了点子上,他生母不过是妾,即便他当了掌门,他也要供奉加家中主母,如此一来,唐秉贺依旧是威胁;可是若不抢下掌门之位,他、弟弟、母亲只会更加的任人宰割,他的小娘没有什么野心,就是希望他和略儿能平安,这也是他一直堵在心头的事情,他想要活得风光,让他的娘亲不要再在那后院和那群女人勾心斗角,不要再被唐夫人欺负,更不要有了他六弟娘亲那般的下场,可是小娘却装的毫不在乎,还叫他不要冒险。

    “我既敢问先生,便是能保我小娘安全。”唐秉韬说罢,瞄了一眼唐秉玄,但秉玄没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

    “既如此,唐大公子可要尽心帮助唐掌门。据我所知,远益堂的多装买卖都是大公子在负责吧。”清平点播道。

    “正是。”

    “远益堂和你们唐门是亲如手足,唐门能有远益堂的支持,唐公子尽心辅佐令弟,何愁家门不兴?”清平说道,她说了许多话,嗓子更为沙哑,便伸出手来取茶盏一饮而尽。

    唐秉韬没反应过来。

    唐秉玄却是洞若观火。

    只见清平接着说道:“看来大公子想要夺取掌门之位的事情,只是全锦官城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

    唐秉韬和唐秉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明白清平到底是在说什么。

    “先生取笑晚辈了,谁是唐门下一代掌门不是我们兄弟来争夺的,而是谁有能力谁来当。”唐秉韬还是勉强做出反应,回答道。

    唐秉玄也反应过来,说道:“兄长放心,今日弟弟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来找轩辕大哥的。”

    唐秉韬斜了唐秉玄一眼,内心暗道这小子应该不会到处乱说什么吧,这唐门和他也无甚关系。

    清平只是在一旁看戏,如今她已经是在唐秉玄面前挑明了唐秉韬的意图,若他真的聪明,应该也能意识到要自保吧。

    正当唐秉韬还想继续问下去,承筐见已经聊了这么些时辰了,师父刚刚又急急地饮下了一盏茶,也是该逐客了,便对着唐秉韬说道:“唐大公子,家师说了这许多话,也乏了,还请公子改日再来吧。”

    唐秉韬瞪了一眼承筐,人清平先生都没赶我走,你小子简直就是多管闲事。他看了一眼清平,清平没有什么表示,不得不说,清平是真的宠爱她这个徒弟,甚至有些溺爱。他又转头看向唐秉玄,这小子好似没有走的意思,唐秉韬只得站起身来向清平告辞,说着下次来定是带礼物来致谢云云。

    清平随隔着面纱,但是也能看出唐秉玄内心不快,便让承筐去送送唐秉韬,承筐不乐意地冲他师父眨眨眼睛,但后者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承筐便知自己做什么都是无效地,便拍了拍唐秉玄的肩膀,领着唐秉韬出去了,一时见,厅上只剩下唐秉玄和清平二人。

    “唐公子似乎内心不悦?”清平问道。

    “恕晚辈直言,先生方才可是在插手晚辈的家务事?”唐秉玄回话道,语气中有些不满。

    “老身不敢。”清平说道,内心却有些慌乱。

    “晚辈没有先生之才,无力救自家妹妹以及帮父亲解围,也没有先生的算计,可以解兄长之忧。”唐秉玄略带些嘲讽说道。

    他方才是在责备我吗?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乎唐门的,现如今看来,他似乎很在乎。“唐公子心系家中、真情真意,老身惭愧。若唐公子真的在乎....”

    “我在乎又如何?先生难道就会收手吗?先生如今举动不就是想要唐门和长生教的联盟破碎吗?”唐秉玄又一番质询道。

    清平顿住了,如今的情况在她意料之外,她想要毁掉唐门是因为唐门对他不好,害死他的娘,她曾想过,是不是要他当上唐门掌门之位比较好,可是他从未回过唐门,从未过问过唐门的事务,他若不愿,只会给他徒增烦恼,她也曾想过,如果他真的在乎她便不会下手,她会另找出路。

    她抬起头看向面带怒气的少年,目光中的冷漠便淡了些。

    会,我会,只要你在乎我就收手。

    “唐六公子聪慧过人啊。”可惜那句话不能说出口,“那公子是想看戏,还是想上台唱上一角呢?”

    唐秉玄被清平的反问给浇灭了不少怒火,他没想到清平真的会问回他,只是那沙哑的嗓音没有语调,他琢磨不透眼前这位先生,就像刚刚他分明看到从袖口中伸出来的手白净娇嫰,分明是个少女的手,可是说话声音、半白的头发与那手格格不入,她若真不是个老妪而是个二八大的姑娘...唐秉玄内心不寒而栗。

    “先生有先生的手段,晚辈只是孩童之言罢了。”唐秉玄说道。

    清平听到此话,松了一口气,此时恰巧轩辕承筐回来了,二人连忙终止的谈话。

    “秉玄可要留下一块用膳?”承筐问道,很是轻快。

    唐秉玄看了一眼清平先生,后者没有什么反应,他便起身向承筐和清平告别,承筐想要留住他,唐秉玄言道:“今晚我可是约好了朗月姑娘一块填词下酒,实在是不能和兄长一道。”

    承筐一听是朗月也便放过了唐秉玄,唐秉玄行礼告退,清平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是滋味。

    送走了唐家这几位公子,清平今日也算喘了一口气,吩咐了承筐这几日是绝不要出去鬼混了,好好读些书、练些武,把承筐赶去了后院,自己又溜回了万象阁,子竹书君还是坐在老地方,手里拿着一张纸,清平进了屋去,取下幕篱便听子竹说道:“长生教那边是再下聘礼了,这是要堵住唐离和天下的嘴啊。”

    清平方才说了好些话,现在着实是不想开口,只是走到茶案前坐下,接过情报细细地读着,子竹也习惯她这样不答话,并无理会,只是自个儿说自个儿的:“真是不枉费你前两年已经布好的暗线,机关算尽,竟然都入了你的袖中。”

    子竹想着现在长生教内的真实情形他们可谓是完全不知,便迎上清平那锋利的眼神,“你辛辛苦苦塞进去的那些探子为何不再让他们递消息了,如今这条消息,还是我们放在外头的人打听来的,长生教内究竟如何根本无从知晓啊。”

    清平没答话,再次垂下头,子竹细细揣摩着她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当年她费尽心思在长生教里放了一个暗探,给她带来了不少有利的消息,可如今正值争斗之时,消息情报最为重要,可她突然喊停,莫不是长生教发现了什么?可是这封信分明没有什么问题。子竹虽然有大智慧,却不如清平的心眼多,个中算计,他也只能猜到一二。

    清平见他迷惑的样子,想着从小到大都是她凌叔给她讲课教书,她倒还从来没给她凌叔解过惑,清平来了些兴趣,便开口说道:“长生教加聘礼是想冷处理这谣言,逼着唐门就范,这么做是查到了造谣之人来自逍遥庄,长生教不肯屈之其下罢了。但是顿新未尝想不到我曾去过逍遥庄,或是我的计谋,顿新此刻定是要严查教中往西蜀传消息的人,若有醉墨书斋便坐实是我,到时醉墨书斋便会牵扯进这场纷争,诚然是我所不愿。不过顿新不管怎么做,我都不会给他有翻盘的机会的,咳咳咳咳....”一长串的话语说的急了些,好几天不怎么见咳的清平一阵急咳,子竹立刻做起身来,关切地给她递上茶水。

    “你心思多,思虑也多,我是跟不上的,以后绝不激你说这么多些话,不然纵是有宇文夫人的神丹妙药也是医治不好你。”子竹自惭道。

    清平也没再说话,细想来自己刚刚的小骄傲,不禁觉得幼稚。世人都觉得这样心思深沉、将事物算计的一清二楚的人是聪明的,反而不觉得那种或许木讷,性格天真、诚实,真正秉持着大道的人聪明,反而觉得他们愚笨不堪,太过于单纯,所以孩童的想法往往是人们不会相信理会的,人们相信的是权力、是暴力、是胜利的一方,而那些秉持着大道的往往是失败者,生前人们嘲笑他们的天真无邪,死后人们认知了他的至善,尊称为圣人,却知而不行。

    敢问世间还有谁能和子竹书君一般,守赤子之心,行初心之事,言行合一、返璞归真,真正逍遥一世呢?

    宇文长户和陈玉瑶、陈盼儿奔波数十日终于抵达边境与宇文南蓬会和,长户远远的望着岐州城的城门,好似在搜寻着谁,待车马越来越近,他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神色似乎有些担心,等到了宅子门口,他迫不及待地下了马,明明心里头有些慌乱,却装的冷静十分,扶着他母亲下车,府中小厮接舆立马迎了上来,接过行礼,宇文长户拉住他,悄悄问道:“乐儿呢?今日怎么没见她?”

    “回公子的话,黎姑娘随黎大侠夫妇回昆仑了,走前给您留了封信。”接舆小声地答道。

    “好,好。”长户面色舒展了一些。

    陈玉瑶看出儿子的不高兴,笑了笑,她这几日在车上不停地想着清平先生,她担心她的情况,却又不能明摆着去知道、了解,一回想起清平身上的那些伤疤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里酸酸的,还在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清平有没有老老实实吃药,不知道清平会不会听她的话,是不是有怨她,她该怎么做才能帮到清平。

    陈玉瑶被这些事情困扰了多日,愁眉不展,觉也没睡好,长户和盼儿都看在眼里,却以为是车马劳累自己的母亲(师父)才会这样,故而只是细心照料,也没问别的。此刻因为长户对于他喜欢的姑娘的反应,倒是让陈玉瑶展现了笑颜。

    黎年乐是向天仁大徒弟黎无风和三徒弟何淑珺的独女,小丫头长得乖巧伶俐,性格教养的开朗,十分讨人欢心,与长户这个经常正正经经的性格倒是互补得很。年乐虽然与长户年纪相仿,宇文南蓬和黎无风亦是好友,可两个孩子小时候却没见过,只因长户是在逍遥庄读书、练武长大,出去的机会很少,而年乐是在昆仑山长大的,也很少会被双亲带着出门,是在两年前,宇文南蓬请求黎无风帮忙时,年乐便随着来了,自此与长户相识。

    长户是一开始就对年乐不同,可年乐并不喜欢长户,觉得他太闷葫芦了,还有就是当年她小师姑宇文长潇一事,双亲一直很介怀,她也不想接受宇文长户,可无奈宇文长户那般深情追求,她渐渐发现她认识的这个少年和世人传言、父母口中的都不一样,她最后喜欢上了他,二人腻在一起,几乎什么都聊,唯有一个禁忌的话题——宇文长潇。

    当年,黎无风撞见女儿与宇文长户私会时,那种我来帮你宇文南蓬的忙,你的儿子却来抢我的女儿,辛苦养大的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的感觉让他气得都快撅过去了。黎无风当时拉着年乐要走,被宇文南蓬拦下道歉,黎无风正在气头上,言语指责时甚至说到了宇文长潇。当时,整个庭院中的空气都凝固住了,那些下人们吓得面如土色,接舆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上,宇文南蓬脸色都黑了几个度,一旁的何淑珺拽了拽丈夫的衣袖,黎年乐原本还拦着父亲,此时吓得不敢出声,拼命的看着在场的人的脸色,黎无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也闭上了嘴,恶狠狠地瞪了宇文南蓬一眼,转身离开。宇文南蓬却在身后说道:“黎兄,你我二人多年的情谊千万不要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给打扰了。犬子的事情,小弟再次给黎兄道个歉,是小弟没有教育好他,才让他犯下如此错误。”

    黎无风顿时愣住,他从未想过宇文南蓬真是如此无情之人,他和淑珺此次愿意来帮忙就是觉得宇文南蓬和陈玉瑶当年没了女儿,痛苦难言实在是可怜,可是没想到宇文南蓬是打心底里为了他所谓的天下,不要这个女儿了。

    黎年乐也被那句话给吓到了,父亲和母亲还有师祖一直都说小师姑是无辜的,她也相信当年那个个头比她矮一截,却善良、聪明和她一起漫山遍野一起玩耍的小女孩是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她的小师姑可是跪在师祖面前,当着昆仑派的所有人面前说出了:“长潇虽是女儿身,却也要披甲上阵,执剑卫国,半分不输于男儿。”她当年有何等的骄傲,如今便有何等的悲惨。

    那日之后,黎无风虽奉师父的命留下了帮宇文南蓬,可是严令禁止年乐和长户的会面,年乐心里虽想着长户,却也怕宇文南蓬的那般冰冷,长户和年乐便偷偷写着信,偷偷见着面,何淑珺和陈玉瑶两位母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告诉孩子的父亲,毕竟她们二人一样,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也不想孩子受太多的苦。

    ——宇文南蓬得到夫人和儿子回来的消息,早早的就等在了正堂,陈玉瑶刚迈入堂中,宇文南蓬就迎了上去,笑眼盈盈,忙不迭地问自己夫人这几日舟车劳顿,可还舒服,待陈玉瑶坐下,他才注意到陈玉瑶身后跟着的宇文长户和陈盼儿。

    两个孩子行完礼,便也就坐,还没等长户喘喘气,喝上一口茶,宇文南蓬便发话了:“将儿,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做好了?”

    长户虽是口干舌燥却依旧礼貌得回答父亲的话:“回父亲,清平先生接到庄内,让母亲看了诊,就往西蜀去了。”

    “哦?去西蜀了?她这是要去?”宇文南蓬依旧不等长户喝上一口水。

    “先生想施展纵横捭阖之术,此番去西蜀是为了卸掉长生教的一条臂膀唐门的。”长户老实答道。

    “先让儿子喝口水吧。”陈玉瑶没等宇文南蓬再问下去,就先打断了,“这清平先生我见了,身子固然是不太好,但是绝非常人,论武功、论气概都是不容置疑的,她是烟云阁少阁主轩辕承筐的师父,此番她来,连乐琴书和蕙纕都来了逍遥庄接她,可见此人确实值得信任。”

    宇文南蓬点了点头,想着既是夫人相信的人,准是没错的,他其实也派人探知了清平,却发现什么也查不到,原本很是狐疑,可是清平出得招竟是昆仑的绝顶武功,又是烟云阁那位公子的师父,他也有理由相信,清平确实是一位隐士高人,毕竟昆仑里修仙问道的不在少数,清平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

    “那清平先生可有说如果处理唐门吗?”宇文南蓬朝着终于喝上水的宇文长户问道。

    “没,先生只说交予她便是,其余的并没有多说。”宇文长户答道。

    这么说来,近日来唐门那个传言恐怕是清平放出来的,倒是一步好棋,宇文南蓬想道。

    “既如此,我也放心许多。清平先生如此搅动,边境一带难免又有战乱,若是唐门真的被拔去了,唐门那几条西域的商道会空出来,将儿你多盯着点,看着唐门的动静,随时准备着夺过来。”宇文南蓬吩咐道。

    “是。”长户应道,接着又问道岐州这边的情况。

    “哦对了,那远益堂的路掌门可有派人盯着?”

    “他现在人在西蜀,醉墨书斋那边说他们盯着就行,让我们放宽心。”

    “也好。”宇文南蓬面露难色,眉头紧锁,目光中透着严肃与犀利,“前几日,胡狄在百姓们来往的道上大肆杀戮,我们倒是出人平息了,只是那岐州太守实在不是个东西,就知道一味的服软,彭兄上书多次弹劾他,都是石沉大海,如今朝中圣上体弱又纵容着太子和宁王之争,对于边境一事,太子和宁王各执己见,空耗着内斗,实际上谁也不管这里的死活,彭兄也是气得无奈,这样长久下去终究不是个法子啊。”

    长户心里也知道,长生教、胡狄一直都没有在乎过一直在边关的宇文南蓬,就是因为不在乎,只要慢慢耗,逍遥庄必是东隅已逝的晚景,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者当年还出过那样一桩事,更是让逍遥庄抬不起头来。他现在只盼着清平先生的妙计能够早点奏效,早些拔掉唐门,起码能清理出来通往西域的不少商道来,逍遥庄的钱袋子也能鼓起来一些。

    聊了好一阵了,陈玉瑶觉得乏了,宇文南蓬便带她回了后院休息,他觉着将儿对于清平这种武功高强的人必是崇拜的紧,看很多东西必然没有自家夫人看得清楚,他边走边问道:“我听闻这清平先生是靠着落花拂英剑赢的陈继亮,瑶儿你可真的见着了?”

    陈玉瑶早就猜到丈夫怎么可能就满足于她刚刚说的那些,说道:“我是亲眼见着了落花拂英剑法,这位清平先生身体确实是不佳,但是内力强劲,巩固了内里,也差不到哪里去。”

    “如今江湖上会落花拂英剑法的只有向伯一人,昆仑向掌门都没完全领悟那套剑法,这清平先生却是能舞得出神入化,她的来历我查了些,却是查无所踪,不知乐琴书可有说些什么?”宇文南蓬问道。

    “乐斋主说了,清平先生一直都在长白山闭关,是乐老前辈的一位朋友,之前从未出入过江湖,查不到来历很正常。”陈玉瑶冷静地说道,果然是什么都查不到,她的消失真的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她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现在陈玉瑶能做的,就是帮她隐瞒身份,还有帮她调理身体。

    “如此吗?没想到天下除了向伯父之外还有一位高人啊,可惜不是晚辈,不然这落花拂英剑法就是在传承了。”宇文南蓬感叹道,内心是着实难过,自从当年那个女孩子没了以后,向天仁和他父亲宇文端事是彻底放弃了他,一同云游四方,也不知有没有收到什么合眼缘的徒弟,可以传承武功的,向老前辈当年收了他的那位小姑娘入昆仑派,不就是看重她天资聪颖,或许可以习得落花拂英剑吗?

    听宇文南蓬这么一感叹,陈玉瑶内心有了一阵安慰:落花拂英剑法是得到传承了,那么这些年来,靖儿势必是和她的师父还有爷爷呆在一起过,如此想来,陈玉瑶放心了一些。

    “瑶儿,这几日商道那边起了不少争执,我们的人也受了伤,得辛苦你和盼儿了,我怕不日之后,胡狄又会来骚扰、挑衅,我们的人手会不够使。”宇文南蓬说道。

    陈玉瑶点点头,二人便转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