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长风萧索 » 第二十七章 落子(三)

第二十七章 落子(三)

    长安街道繁华,车水马龙,商铺都敞开着,迎接四面来客,小地摊的叫卖吆喝声掺杂着孩子们在街道上嬉戏的叫喊声,还有一家接着一家的面店、包子铺、烙饼铺子冒气的袅袅炊烟,中原的热闹繁华就在市井之间,若是想在黄沙漫天的塞外听一听这人潮喧嚣,见一见这画栋雕阁,只怕是只有在中原买来的画作里或者枕上的梦里才能见着。

    这个疲弱的王朝分明不断割地,边境扰动不断,为何长安依旧能有如此盛景,是什么让中原的繁华能够不怕战火的入侵,可以屹立在废墟之上永不倒塌,甚至可以再造一个王国。

    鸣鸾阁少阁主韩章背着手信步走在长安的街上,回想着自己儿时曾经见过的长安的繁华盛景,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游历中原各地,不禁感叹中原文化的魅力,无怪乎源远流长。

    说起这韩章,就不得不提当年那首民间的打油诗:“天生双子星,东西各分离。宇内撼月章,异彩耀长空。”那东西两边的双子星指的分别是生于塞外的韩章和生于江南的宇文长潇,二人只相差一岁,俱是天生奇才,韩章七岁时便带兵打仗,用兵如神,拜风云榜第五的沙诏恩为师,如今十八岁,便已入风云榜前二十,可谓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当年的宇文长潇,八岁时在昆仑山的论剑大会上崭露头角,剑法、内功都胜于昆仑一众子弟,江湖中人都很是期望二人能够见上一面,正式地比拼一场。但在宇文长潇叛国死后,那首歌谣就变成了:“天生双子星,参商不相见。月章照真骨,相鼠陋无仪。”此间的意思,无需多言。

    当年无论她有没有叛国,有没有死,人们依旧照常生活,照样传唱那首歌谣,日升日落,云卷云舒都不会变。

    人呐,还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鸣鸾阁的入京让长生教和醉墨书斋同时吓了一跳,都是担心突然一方势力的进入会坏了自己的计划。顿深顾不了那么多,还是照常让人把消息散布出去,乐琴书则沉不住气,又跑来问清平怎么办,唐秉玄更是冷静,听到消息就说了句好,弄得何辞为不知所措。

    “哦。”清平端着手里药一饮而尽,并不在乎乐琴书说的那些。

    “可要逍遥庄帮忙?”一旁的陈玉瑶问道。

    清平摇摇头,我手上的王牌今明两天就能到京城,怕什么,“京城高手如云,自然有人管他。”

    “你是不是太冷静了点?这你也算到了?”乐琴书问道,“你这一步十算,怎么会下不赢棋呢?”

    清平不想理他幼稚的报复:“月章照真骨,相鼠陋无仪。”

    陈玉瑶听到这句歌谣,只觉得心里揪在了一起。

    “参商相见,就是天生异象了啊。”清平又说道。

    “看来嫂嫂的药是真的灵啊,你才吃一个月,说话都能这么顺溜了!”乐琴书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道,“多亏了我当时神机妙算,请来了嫂子。”

    陈玉瑶看着乐琴书怼清平觉得有些害怕,这样句句都在呛她真的行吗?

    “要不我给蕙纕说一说当年你被我挂在树上的糗事?”清平终于是怼了回去。

    “不用,大可不必了,先生您好好休息,在下告退。”乐琴书连忙说道,起身就走,待出门把门关好,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我招惹谁了,她就该哑着,真是惹不起。”

    陈玉瑶终于是见着了一次清平还算活泼的一面,清平转头看向她时,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清平对世间的淡然已经是一种习惯,但眼睛里闪烁的光却让人捉摸不透,时而如寒冰冷箭,时而通透若水,时而如深渊暗夜,但却从没有见过从前那一番朗然,那如同盛夏的太阳,耀眼而张扬的朗然。

    “鸣鸾阁当年也插手过关北城一战?”陈玉瑶小心地问道,她想着终归是要问出些什么,也好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逍遥庄不应该比我清楚吗?”清平还是那样浑身带着刺。

    陈玉瑶知晓自己估计是问不出来什么,说道:“记得按时喝药,别太劳累了。”说罢起身准备出去,身后那沙哑的嗓音却又响了起来。

    “别给宇文南蓬传消息了,若是他真不怕死,就亲自来京城。”

    陈玉瑶停住脚步,京城的局势如今有多乱是个人都知道,如今陈玉瑶和乐琴书都在京城,就表示逍遥庄和醉墨书斋是全力支持清平的,这都是江湖义军的主力,却支持清平搅动朝堂势力,那龙座上面那个会怎么想?如若现在宇文南蓬还处处和京城通着消息,甚至被怀疑要来京城,那上面的必定会以谋反之名杀了他们。

    “放心,以后只会写些家书的。”陈玉瑶说道,她侧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清平,后者低着头,手藏在袖子里,袖口微微颤动。

    待陈玉瑶出门之后,清平吩咐人拿来笔墨,写了一封信,封笔后,还没等墨水晾干,门外就传来通报声:“先生,棋圣大人求见。棋圣大人说不下棋,就是看看您。”

    “带他去昨日那间等我。”

    清平等墨水晾干,将信件封好,推开窗户,施展轻功,纵身跃下,不一会就到了醉仙楼旁边一条街上的一间铺子,她掏出银杏状的玉牌,将信交给店家,并嘱咐道:“送到路堂主手里。”又从商铺的后门一跃而上,像是踏着浮云一般没了踪影。

    巡视靠近醉仙楼的王仲杞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大白天的飞檐走壁,他艰难的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被人声鼎沸淹没,棋局将开,大家伙都赶着去醉仙楼看热闹,王仲杞对热闹不感兴趣,但是对那位和陈继亮不分上下的清平感兴趣,他指挥着禁军的值守位置,余光注意着醉仙楼门口的一举一动,大家都好奇地望向禁军,想着这京城内当真这么不安宁吗,一个围棋比赛也要禁军来看管?

    王仲杞不在乎这些好奇的目光,他今日出宫时接到温际的指示,清平背后的醉墨书斋和逍遥庄不过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她最大的背景是昆仑山,昆仑的黎无风和向本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王仲杞绝对不能以个人身份和清平的人起冲突。

    其次,禁卫军要将醉仙楼看紧,但是绝对不能进入醉仙楼,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度。

    最后,鸣鸾阁一方势力用不问、不管却要闻的方针,静观其变。

    王仲杞在醉仙楼不远处一家包子铺坐着,看见轩辕承筐经过醉仙楼但没有进去,过了一阵,宁王走了进去,这宁王不担心自己城防军的权力被掣肘,还跑来醉仙楼下棋,就他这样,还妄想和太子争皇位?难怪老皇帝也不管这两个儿子怎么争,毕竟宁王的江湖气终究不适合做皇帝,肯定会被太子斗下去的。

    “听说了吗?那清平先生好像是个小姑娘。”

    “胡说啥呢,没听说吗,那一头白发,走路都是跛的,怎么会是小姑娘!”

    “之前长生教那五位围攻清平劈开了她的幕篱看到的,怎能有假!”

    “昆仑派修仙可容颜永驻啊!况且天下怎么会有小姑娘能和陈继亮一般的功夫修为!胡扯!”

    “修那容颜永驻有啥用,难不成还能把自己嫁出去?”

    “就是啊!是个跛子听说嗓音沙哑难听,又有一头白发,怎么嫁的出去啊!”

    “哈哈哈哈哈,所以说要戴着面具和幕篱,免得吓着人呀!”

    王仲杞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着,默不作声,他不信天下有天才,昆仑派修仙容颜永驻最多停留在表面,这清平若修那容颜永驻之术为何要戴着幕篱和面具,怕见人吗?那容颜永驻有什么用,内里境界的高低才是最重要的!这市井的流言真是一天一个样,前两天还是昆仑山仙人下凡呢,今天便在讨论清平嫁不嫁得出去,真是吃饱了撑的!

    王仲杞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开了包子铺,手里捏着什么,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这几日为了盯着江湖各方在京城的动静,王仲杞被皇帝特许不用早朝,但是关于朝堂上的消息,他是一点也不能错过。他手里捏着的这封密信,便是朝中的好友写给他的。他仔细读完后,只觉得有些奇怪:这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为何温相还没有一点动静呢?

    丘围坐在窗边,看见醉仙楼下禁军穿梭在人群中,一波接着一波,想着自己出来的真不是时候,一来就是朝堂江湖相争的大场面,为了醉墨书斋的几本书,真的值得吗?

    “棋圣大人久等了。”丘围听见有人敲门,接着清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先生快请进。”丘围说道,站起身来迎接她。

    清平推门而入:“昨日扰了大人的雅兴,实在抱歉,当赔给大人一盘棋。”

    “无妨,先生快坐,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一贯的少言少语。

    二人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今日怎么这么多官府的人?”丘围开口问道。

    “大约是因为这个棋艺比赛京城人口流动多吧。”

    丘围点点头,余光看见清平的幕篱的纱在微风中摇曳。

    “先生可觉得冷,可要关上窗?”

    清平摇摇头,说道:“吹吹风也好。”

    清平的衣袖被吹的乱颤,幕篱的纱和衣服的洁白融在了一起,内衬的青衫隐隐约约,是仙风道骨,还是人屠鬼手,好似在清平身上殊途同归。

    “先生真是仙风道骨啊。”丘围感叹道。

    “不敢当。”清平拱手行礼道,“说来愧疚,老身把棋圣大人拉入凡尘、叨扰了棋圣大人的清净,大人依旧这般地有耐心。”

    “先生是在下难得能遇的对手,先生之邀,在下求之不得。”

    “那大人觉得,是这尘俗的热闹好,还是大人那片竹林的静谧好?”

    丘围扭头看着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无二。”

    清平抬眸透过面纱看着丘围,默然不语。

    “那先生觉得,是这尘俗好,还是长白山好?”丘围扭过头,看着清平问道。

    “亦无二。”

    “你我皆是下棋之人,都知道这京城水深,先生要小心才是。”

    清平丝毫不为所动,定定地坐在那,好似一尊石像。

    丘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清平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觉得很不舒服,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要找唐秉玄的想法,“大人今日若是不与老身下棋,那老身就先行告辞了。”清平说道。

    丘围回过神来,想要挽留,将昨日的残局下完,清平却继续说道:“预祝大人旗开得胜。”丘围便知清平并不想留下,只得与清平告辞。

    这般奇女子,若是早些遇到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