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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人心的定式(二)

    翌日早晨,清平抱着干干净净的庆云,小家伙穿着陈旧而宽大的道士服,抱着清平的脖子看着疲惫的唐秉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回城吧。”清平看着唐秉玄心事重重的倦容,也没多问。

    唐秉玄还没整理好自己该怎么面对清平,故而只是点点头,问了一句:“要不我来抱庆云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云儿可以吗?”清平尽量不扭动脖子,免得幕篱打到庆云。

    经过昨晚的相处,庆云莫名的喜欢这位“先生”,她虽然古怪的戴着面具,出门还要戴着幕篱,但是她真的很温柔,庆云还在想,她的这层“蚊帐”和“木板”是不是在掩饰她柔软的心。庆云并不想唐秉玄抱她,可是曾经受过伤的孩子,哪里懂得其实撒一下娇,说一句“不要”,就可以拒绝大人了,她只是搂着清平的脖子,不肯放手,生怕清平把她交出去就是把她送人了。

    “还是我来吧,劳烦唐公子牵马过来了。”清平心领神会,掂了掂手臂上的重量,没事她抱得动。

    两人一人一马,就这么回了城,不过唐秉玄径直回了醉仙楼,而清平则抱着孩子去买衣服,挑挑拣拣了好一会,给庆云换上了一身合身的淡粉色的小裙子,然后又去给庆云买零嘴、玩具,当她大摇大摆的一手抱着庆云,一手牵着驮着大包小包的马,出现在醉仙楼门口时,那叫一个精彩:楼外的禁军和楼内的人都看傻了眼——这清平啥时候多出了个孩子?庆云则害羞地趴在清平的肩头,这个瘦瘦的“先生”的怀抱真的无比的安全。

    “你去了趟三清观,多了个孩子?”白雪看着坐在清平膝上的庆云,无奈地问道,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又要开始养小孩,真是长本事了。

    “庆云,这个是白雪奶奶。”清平给庆云做着介绍。

    “打住,这孩子和你同辈吧,还是叫我雪姨吧。”奶奶都喊出来,照你这么排辈分,轩辕承筐才真的应该叫我奶奶!白雪内心想到。

    清平把庆云放下来,示意她让她打招呼,庆云怯怯地抓着清平的手,小声地说道:“雪姨。”

    白雪象征性地摸了摸庆云的头,清平接着指了指陈玉瑶说道:“这位是宇文夫人,陈氏玉瑶,”清平顿了顿,陈玉瑶立刻接来话头说道:“喊瑶姨吧,他日若是拜你为师了,再喊姥姥也不迟。”

    清平一抬头就迎上了陈玉瑶的目光,像是说了什么又转而无言的感觉,清平便又低下头,拍拍庆云示意她叫人,庆云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瑶姨。”内心却有些奇怪,她没听懂什么拜师,什么姥姥的,她就是觉得这位“宇文夫人”好温柔,和她喜欢的“先生”很像。

    接着清平便让庆云自个在这屋里玩会,那一大包玩具有拨浪鼓、娃娃什么的,清平给她放在一块干净的地毯上,庆云便自己玩了起来,清平这才说回正事:“唐秉玄昨晚见了一个人,没猜错的话是韩章。”

    “你怎么知道?”白雪以为清平会吩咐她什么,结果开口又是唐秉玄。

    “若是见到认识的人或者长生教的人,他不该是那个反应,只怕唐秉玄是个变数。”

    “你终于想到他唐秉玄是个变数了。”白雪没好气地说道,她之前一直觉得清平喜欢而不自知会觉察不到危险,如今看来,清平实际上很是清醒。

    清平取下幕篱,闭着眼睛,幽幽地说道:“都在棋局之中了。吩咐人,去帮我约棋圣下完残局吧。”

    长生教私藏兵器一事,在朝堂之上是吵得沸沸扬扬,正如太子所料,这件事情成功掩盖了宁王遇刺一事,成了大臣们争论的矛头。虽然说温际挺多党羽想要息事宁人的,但是这件事情可是太子的羽镝军亲自查出来的,而且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于是成了百口莫辩的事实,先下,关于怎么处理这件事是众说纷纭,不同的党派是各执一词:

    有人说要严惩长生教,以正视听;有人说长生教只是一个江湖门派,为何会在京城外私藏武器,这背后必定有猫腻;有人说长生教走私武器已久,需要彻查走私这条路;还有人说,这是江湖上的事情,为何要放在朝堂上来说。

    宁王无暇顾及这些争论,他是劫后余生,听说缴获武器的时候清平就在当场,他内心觉得这清平先生已经两次救下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也要报答她才是。

    太子则是看着下面的大臣们,内心对清平又是敬佩,又是忌惮,此人的手段实在是厉害,总是可以四两拨千斤,若是之后不能为自己所用,只怕只能除之而后快,不然若是她又别的野心,后果不堪设想。

    温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朝堂上的争端和他没什么关系。如今对于朔州的任职也已确定,太子要提拔人,他温际也要提拔人,于是这次温际直接让吏部和太子一同商定人选,宁王的那几个吏部堂官必定也要插一脚水,温际和太子心照不宣的点了头。三方势力各相安好。从太子对自己的退让就能看出,太子必定有后招,加之长生教一直都在和京兆尹联系,故而长生教这件事,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京城外私屯武器,这么大罪,管你是什么江湖门派都是完蛋的。这也怪长生教不够仔细,被清平知道了。清平的每一步棋都是一个招数:骄兵。不断的扩大对方的势,从而让对方的势变虚。从清除唐门这个不肯背黑锅的狗开始,到将京城的布防权交给禁军、再到投诚太子、劝和宁王示弱,都是这个道理。温际已经看破了清平的招数,准备下一手模仿棋。我温际可吃得动这么大的势,不知道你清平吃不吃的动?

    今日朝堂上的争端果然没有任何结果,温际回到府中,让人秘密找来了李必和韩章。他先是见了李必,李必依旧是那般诚惶诚恐。

    “今日把李堂主请来,就是为了说说唐秉玄这件事情。”温际转头又对着李必说道,“我要你现在公开唐秉玄的身份,把唐门走私的事情抖落出来,扣在唐秉玄头上。”

    李必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大人,走私的事情草民早就准备好扣给唐秉玄了,可是身份这事,草民发过誓的呀....”

    “李堂主啊,时机不待,清平直接给长生教将了一军,李堂主还要等着当着待宰羔羊吗?”温际说道。

    李必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内心很是复杂,唐秉玄到京城之后,运用天罗地网收拢了秀隐谷在京城大部分的势力,况且自己之前惹的事情,也被唐秉玄揪住了。现在的局势,就算公开了唐秉玄的身份,自己也未必赢得了。

    “原本这是江湖的事情,我不想管,可是这回清平北上,带来了天下第一的情报网——天罗地网。这件事情,宫里都知晓了,让我查问呐。你们这回也看到了清平的实力,只有撬动唐秉玄这块砖,才有可能瓦解清平。”温际缓缓地说道,“况且,李堂主你在遂宁干的那件事...”

    “请丞相大人救命,草民当时是一时心急,才干出那样的事情的。草民愿意听凭丞相大人的安排。”温际的一番话彻底打到了李必的七寸。若是李必当时处理的得当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提心吊胆,可是他当时以为自己已经赶尽杀绝了、还收买了官员,如今却人证物证俱在。当年唐秉玄分明也在被追杀,究竟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在屠刀下把人救出来?

    温际知道李必必然不是唐秉玄的对手,按照清平的手段,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断这只无用的臂膀,只会毁坏全身。

    “那我就静候李堂主的佳音了。”温际满意地说道。

    相比起李必,双子星之一的韩章确实自信大方,让温际眼前一亮。

    “韩少阁主昨夜去见了唐秉玄?”短暂的打完招呼行礼之后,温际直奔主题。

    “宰相大人的眼睛真是遍布全城内外啊。”韩章笑着说道,一旁的李必看着韩章的轻松,不免得替他捏了把汗。

    “长生教的顿影去找过你,”温际挺着肚子,看着韩章的眼睛,“是他让你去找的唐秉玄?”

    “大人好智慧,顿影门主让我插手,开得条件颇丰,我就答应了。”

    没想到温际只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可知唐秉玄是什么人?”

    “江湖人,唐门的六公子。只是现在唐门没了,他只是唐秉玄。”言外之意,这些都是江湖的事情,你温际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韩少阁主别误会,韩少阁主如今也不是当年的那个韩少将军,只是江湖人士,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松的把少阁主请到府里来不是?”温际语气轻快。

    “正因为在下无官无职的,宰相大人叫在下来,在下才惶恐呢。”韩章也呵呵一笑,“不曾想宰相大人如此亲民嘛!”

    “韩少阁主又笑话我了。”温际吩咐下人端来今年的新茶,韩章品了一口,是觉得比醉仙楼的茶要好,只听温际问道,“少阁主可对清平先生有了解?”

    韩章见温际不是个墨迹的人,心里倒是挺舒服的,便直接说道:“还未曾见过。”

    “是吗?这说来也怪,这满江湖啊,都觉得我温际不是好人,现在出来个清平先生说是要激浊扬清,平定天下乱局,老夫是真的不明白,这天下乱在哪儿了。”温际也端起手边的茶,但是他专注着说话,并没有闻到茶香。

    “当年战乱在下是参与其中,大人则是止战之人;这两年的边境之乱,又是大人摆平的。有大人在,轩辕王朝乱不了。”

    “少阁主也别拍我的马屁了,老夫自然是要守护这一方太平,就是不知道这清平究竟是何许人,竟然要这天下重回混沌。”

    “你们中原是不是有这么个道理:天下之势,循则极,极则反。太平了太久,自然就要乱了。”

    “韩少阁主竟然还读过中原的四书,那清平说到底是个昆仑山上的修仙之人,莫不是勘破了天机,来收老夫的?”

    韩章哑然失笑,温际倒像是个明白人,“不过是些聚拢人心的噱头,大人不会信这个吧?”

    “哼哼,那坊间是传得沸沸扬扬,老夫倒是不信什么永驻青春之颜,但是她昆仑的武功做不了假,如今昆仑山是在境外,远益堂又和贵派有来往,少阁主当真没有听说过这位清平?”

    “大人也说了,昆仑山的修仙人,我们俗世中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少阁主为何要来中原插手这个乱局啊?若是针对老夫或者长生教,大可以跟着清平去干,何必模棱两可呢?”

    韩章见温际终于抓住了重要问题,只道这只狐狸不好对付:“中原武林是中原武林,朝堂是朝堂,鸣鸾阁只是看中了这次的机遇,其余的不想插手。”

    “什么机遇?一点薄财需要劳烦少阁主亲自来吗?”

    韩章被噎住了,但此时气势不能输,他沉默地看着温际,雷打不动的冷静散发着震慑,可温际可不吃他这一套,接着说道:“是冲着清平先生来的吧?翻云覆雨手啊,一朝一夕于江湖之远改变了庙堂上的一举一动,这样的人,得不到,就只能毁掉。”

    得不到只能毁掉,没错,鸣鸾阁要的就是这般的玉石俱焚。

    “温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关北的事情?”韩章转了个话题问道。

    温际警惕地看了韩章一眼,一瞬间又收起了眼神,“七年了。”他感叹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才七年呢。大人、家父和长生教干出来的事情,还没个回应呢。”韩章笑眯眯地说道,声音毛骨悚然。

    “少阁主想说什么?”温际又端起茶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茶香。

    “没什么,只是当年在下年少,输给了你们,如果再来,在下绝对不会输。”韩章起身说道,“今日多谢大人相邀,也多谢大人的好茶,在下还有事情,先离开了,改日必再登门拜访。”韩章一拱手,消失在温际的目光中。

    是啊,那件事情已经七年了,他温际平步青云也七年了,或许是天有不测风云,要让这一切转瞬成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