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时间沙漏

    现在我们面临一个抉择，要不要给奶奶做手术。

    做了手术后奶奶大概还可以再活几年，只是做完手术的日子奶奶需要一直靠医用管痛苦的进食，而且手术的价格昂贵，大概十万。

    但是如果不做这个手术，奶奶只怕存活不了一周的时间了。

    大人们争论不休。

    姐姐在家里问我，“芸芸，你觉得奶奶应该做手术吗？”

    我只是低头安静地看着地面，缓缓地说：“其实，我们应该问问奶奶她要不要做这个手术，她的意见比大人的争论更重要。”

    姐姐望着我，无奈地低头笑笑，“其实，这件事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

    后来，我明白了姐姐口中“复杂”的意思。

    爷爷有三个儿子，我爸爸排最小，但是他们三人都是我爷爷和他第一任妻子的孩子，现在奶奶产下的孩子只有一个已经成家的女儿，但是我基本没怎么见过她。

    目前，大伯和二伯并不主张进行手术，奶奶的女儿坚持进行手术，爸爸倒是没有站在哪一边，说是看看爷爷奶奶的意见。

    在利益面前，有时候血溶于水的亲情也会脆弱不堪。

    虽然大人们口口声声说不想让奶奶受手术的苦，可是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他们不想负担这么多的手术费。

    现在的奶奶需要大家照料，大伯主张三兄弟自己照顾就好，不需要专门雇人，而二伯主张雇人照顾，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没太多时间照料奶奶。

    确实，二伯他们大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是二伯妻子暂时没有工作，很多时候没什么事情要忙，所以很多人把照料奶奶的大任期盼在二伯妻子上。

    但是二伯妻子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快速找了份工资不高的工作。

    大人们都各自维护自己的利益。

    在大人们争论不休的时候，意识渐渐清醒的奶奶看着因为她争论不止的孩子，用着仅有的力气开了口，“我……不做那个手术，不想做，死……死了也好，别吵了……”

    “……我也……不需要你们……谁来照顾我……”

    瘦得几乎只剩下骷髅的奶奶就这样坚韧地望着大人们，让烦躁的他们安静了下来。

    “……不过，我还有几天可以活……让我耳朵清净一些吧……”

    最后，大人们按奶奶说的，没有进行手术，奶奶还有三四天可以活，大家轮流照顾她。

    我在假期没有什么事情，就一直往奶奶家里赶。

    我对奶奶了解很少，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很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或许，奶奶此刻已经意识混沌到不认识我是谁了。

    在这几天的一个中午，奶奶旁边只有我和爸爸，爸爸接到一个电话就走去大厅那儿打电话了，剩下我和睡着了的奶奶在房间。

    在爸爸走出去不久后，奶奶突然醒过来，我赶紧看看她有什么需要。

    奶奶慈爱地望着我，“芸……芸芸啊，你在这儿坐着就好。”

    我点点头，仔细查看着奶奶，“嗯，我在。”即使我不怎么接触过奶奶，可是这一刻血缘这一羁绊也会让我为这位老人家感到心疼，想要再陪陪她。

    老人们总喜欢回忆过去。

    忘了是谁曾经说过，每一位老人家都是一座珍贵的图书馆。

    我就坐在奶奶旁边，她絮絮叨叨地在我身边说着过往。

    “奶奶，您说话会很累的，要不然歇会吧。”我有些担忧地说着。

    “没事……芸芸，听我说说吧……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奶奶缓缓地说着。

    我咬咬唇，忍着眼泪点点头，“好，我在听。”

    我没想到，一向与奶奶陌生的我，反而成了她在最后一刻去倾诉的对象。

    我听着奶奶的简述，仿佛看见时间的漏斗在我眼前翻来覆去。

    老天爷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你让奶奶不要再这样痛苦下去了……我就这样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人在绝望中总喜欢把希望寄托于神明。

    奶奶这一辈人苦了大半辈子，以前生活条件不好，没得吃。现在条件好了，却没办法吃了。

    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其实，我出生到现在，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距离原来这么近，我没有见过身边亲人的离世。

    可是过了两天，在我正准备赶去奶奶家时，爷爷打来电话。

    奶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