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水龙吟云间
云间城，贤丰楼
贤丰楼是一座茶楼，因为看着那“涤烦应邀清风使，破睡当封不夜侯”的楹联有趣，再加上在城里溜达了大半天便想拉着师父上楼喝杯茶吃点东西。
挑了个清净雅间，一壶茶刚泡好便有人端来各式茶点和吃食。还是南地茶楼比较符合我的喜好，吃吃喝喝多快乐。
喝了口茶然后将一只凤爪夹到师父的小碟子里，说道：“师父，来尝尝这豉汁蒸凤爪，软糯香甜，人间美味！”
见师父动了筷，我也立马给自己夹了一只。将鼻尖凑到爪尖然后一口气吸到顶儿，那诱人的香气直润我的心田；用舌尖这么一卷跗跖骨末端再用筷子这么一拉，一大块软糯的皮肉便滑入嘴中；再闭口这么一嘬，整个凤爪的精华便任君独享。
品完了三只凤爪，我又将视线投向了金钱肚，这个菜鲜美有嚼劲一下一口汁儿，给师父夹了一筷子却发现师父在望着大还丹瓶出神，便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跟那瓶大还丹有仇还是怎么着？都瞪人家半天了。”
师父瞪了我一眼没搭理我，反倒是拔开瓶塞倒出一枚大还丹，捏开其上的蜡封，将其中的丹药取出。丹色淡青，半寸大小，师父并没有立马服用，反倒是凑近了细细的闻了闻然后看了又看。
看着师父那宛如耗子偷灯油的谨慎劲儿，我实在看不过眼，将吃到一半的萝卜糕一口吞下，然后一把夺过师父手中的大还丹，指尖一掐便将其掰成两半。取过其中一半捏碎然后将其抛进嘴里，用一杯热茶送下。
我朝师父一拍巴掌，然后摊开手掌说道：“喏，没了，很难吗？”我见师父一脸想打我但又没想好理由的样子，赶忙将剩下的那一半递给师父，传授他吃药技巧：“往嘴里这么一放，然后含口茶直接咽下去就行。”
“用你废话，为师吃的丹比你吃的米都多。”师父说着便闭上眼然后右手猛的一攥，将碎的不成样的半颗丹倒进嘴里，之后居然细细的嚼了一番这才咽下。狠人！
看我惊的发愣，师父嗤之以鼻，笑问道：“很惊讶吗？”我默然点头，能不惊讶吗，虽然吃过的丹药不多，但我知道绝大多数的丹药滋味并不美妙。
师父则是一副过来人样子，教训我道：“等你吃过丹中藏丹、丹中有丸、丹中抹膏、丹中掺散的亏，就会明白捏碎嚼一嚼的必要。”
我一听这里面有事儿啊，立马就给接上：“您还有这经历？给徒儿讲讲呗，也好增加点行走天下的经验。”
“呵，三儿啊，在为师面前把那狗心思收一收，不然为师必然打的你直抽抽。”
见我的小心思被无情拆穿，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便央求道：“那您给我讲讲外丹派，我保证不瞎打听。”
师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问道：“怎么，想去打金光岭的主意？可不是人人都如火灵子那般好骗。”
“瞧您说的，我那怎么是骗呢？火灵道友需要强健体魄，咱们需要恢复实力，这明明是一桩两厢情愿、互通有无的好买卖。”
“可为师怎么记得你一开始是照着火灵子的大力丸去的。怎么，你需要补充点儿内力？”
“师父您可不能冤枉我，我身强体壮的不需要！这不是给老辛准备的嘛，咱吃住在老辛宅子里，权当聊表心意。话说大还丹吃下去有一会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丹不会是假的吧？师父您那边有感觉吗？”说着我便抻了抻胳膊，攥了几下拳头，确实没有特别的感觉。
师父将筷子放下，喝了口茶慢悠悠说道：“三儿啊，以后你要是吃不准这丹药有什么效果，便多研究一下药名。”
“药名？”
“嗯，一般像带‘还’、‘回’这类字眼的多是刺激自身让你恢复的快，药效温和不伤身；像‘补’、‘增’这一类是药本身含有灵性，吃了就会填补自身缺失的灵力、真气等；至于‘破’、‘化’这些多是用来突破境界。”
难得师父愿意跟我讲讲炼丹的事，我立马问道：“师父，真有那吃了让人立地成仙的仙丹吗？”
“嗤，痴徒！”师父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悠悠道：“服下一颗丹药突破到更高境界还有几分可信，可凡人吃了立马飞升为师是不信的。”
“合着那鸡犬升天是假的呗。”
“三儿啊，你长了个脑子不是用来挨捶的。且不说丹药那么大一个，鸡能不能吞下，就假设说鸡将坚硬的丹药啄开然后吃了进去，那么多灵力真气在鸡的体内交织，什么鸡能受的了？”师父指指我的脑门教训道。
对啊，鸡、犬的经脉跟人的可不相同，若是肉身飞升的话根本不可能。飞升一般分两种：一种元神飞升，一种肉身飞升。元神飞升是抛弃旧我破空合道，而肉身飞升则是我都要，显然肉身飞升更难。就以鸡、犬的那点脑子想修出元神都难，更别说元神飞升。而且“鸡犬升天”这个传闻中没说有留下遗蜕，那便是肉身飞升。可最顶尖的大妖现在都飞升不上去，那家养的鸡、犬难道比大妖还厉害？
琢磨了一阵，还是想不透彻便问师父：“那好多人看到他们升天而去也是假的呗？”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能飞到半空，在平常人眼里那就是飞升。”
师父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感情御把剑、服个蹑空丹在旁人眼里就是飞升，那这个传闻......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我愤而出声：“这不是骗人嘛！”
师父嘿嘿笑道：“要不怎么方便把成仙的丹药卖给你呢？”
我憧憬了这么多年，合着是被他们的虚假宣传给骗了？枉我还想打入金光岭，取走成仙丹。我的一条成仙之路被击碎，便觉的有些虚无空寂之感，想闭关......
师父似是看出我的生无可恋，便开解道：“三儿啊，别整天寻思这些捷径，外丹的修为也是一层一层吃上去的。即便给你颗九转通天丹，你舔一下便爆体而亡，那对你来说是毒药不是仙丹。”
“吃上去？”我听道这句眼睛一亮，问道：“这修为真能靠吃增长？”
“怎么，你想试试？”
咱可不能干试试就逝世的事儿，连忙否认道：“怎么可能，吃成火灵子那样，一拳就倒不堪一击，也忒弱了些，我就是好奇。”
“丹鼎本来就是注重境界提升不太在意对敌厮杀，而且火灵子可不弱，只是不擅长近身搏杀而已。”
“那吃了有个屁用，生死对决哪有不近身的，这不浪费钱嘛。”
师父朝我一笑，眼神莫名：“等过几年火灵子成为结丹修士，你还在下三境打转的时候就知道这钱花的冤不冤。”
“吃丹药提升这么快？”
“要是不快的话炼丹做什么？内丹以自身为炉鼎静坐苦修，而外丹则夺天地之造化为己所用，就像把数十人甚至数百人的修行成果移花接木到一人身上，只要你承受的住那修为便会突飞猛进。”
“噢，只要扛的住，成仙有出路。师父，那要是扛不住怎么办？”
“身死道消。走了！”
下了楼结了账，正溜溜达达往外走的时候却感觉四周突然安静，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如定住了一般，转瞬间又恢复正常，莫非我最近修行的太过用功而导致的精神恍惚？见师父抬头向天上望去我也顺着视线看去，可什么都没看到。
“师父，你看什么呢，仙女吗？”
“仙丹。”
“那您还不抓紧上去抢？”
“这不等你孝敬为师呢嘛。”
“呵，下次一定！”
与师父说说笑笑便回到了辛宅，老辛没在家与管事的老侯一同外出至今未回，宅中的仆人说给我们留了饭还在灶房热着，我心中感动之余又吃了三大碗。
吃完回到自己屋，将从火灵子那里换来的丹药倒了出来。有两盒比较大，上书大力两字，一盒四瓶，一瓶大概十几丸，瓶子上面贴着便签，如：“服药不止，增力不息”、“今日一小丸、力气用不完”、“一日一服，个个服。”火灵子对增长气力是有多大执念？不管别人服不服，我反正挺佩服。
将其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玉瓶仔细端详，就见上面写着“五品回春丹”，看名字就知道是缓慢恢复伤势的。这个五品应该是指品阶，若按九品算的话那真是血赚，即便按十二品算的话也不差。将瓶子放下又打开一个写着“化瘀膏”的小罐儿，里面满满的一罐略显青绿的药膏，带着丝丝药香。伸出一根手指在罐中蘸了一点抹到之前的小腿受伤处，瞬间感觉外面凉丝丝但里面却暖烘烘的，好东西。
接下来便是“凝血丹”、“续骨丹”这种一听就知道作用的丹药，让我比较奇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一副配好的药材，就用一个瓷瓶装着，上面写着“吊命汤”，这意思是到时候要现煮吗？
将这些东西在行囊中放好便开始打坐修行，毕竟吃了半颗大还丹可不能浪费。盘腿坐在床上身心放松，因为元神还未恢复，所以并不能在内天地中映照出自身，只能是心神随着经脉奔腾。
师父修行的是肉身成真之法，也是这么教我的。就像火灵子的师父说火灵子练拳浪费光阴一样，师父也觉得除了锻体再教我学其他的完全是浪费。两位师父估计在教徒弟上会惺惺相惜，但保不齐会爆发一场“丹拳之争”。
心神随着血液流动，在体内一圈又一圈，体内的真气会主动向心神汇聚，然后逐渐壮大。这些真气锤炼骨骼、拉伸筋膜、推动血液、拓宽经脉、紧实肉体，只要不停息便会一直加强自身。我的心神就像一只小船，在河道中随波逐流，碰到需要修补、巩固的地方便会进行停留，让真气散在四周进行修补，所以真气不会随着周天的运转越来越多，有时反倒越来越少。
师父传授的玄功就是如此不起眼，根本就没什么境界的划分，不需要总是打坐静悟，而是需要望不到头的持之以恒。出拳再出拳，奔跑再奔跑，体重一增再增。我想在山上待着，师父就托宗主给我安排成宗门行走，我想造飞舟他就偷部件，我想要个法器护身他说身体便是最好的兵器，总之就是不让我安静的待着做个神游物外的小仙男。
修完玄功便又练习了灵力，此时身体能储纳的灵力不多，而且有不少裂缝。估计是上次师父灌注太猛引起的，勾连着天地间游离的灵力修补自身，居然慢慢沉浸其中不知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觉得腹中饥饿，睁开眼觉得天色昏暗。推开门出去却见有个老仆在门口守着，一见我便欢喜道：“公子您醒啦，我马上去报知老爷。”还没等我要口吃的那老仆便没了人影。话说怎么老辛家里都是老仆，难道好这口？啧啧，偏的有点厉害呀。
从行囊中掏出那两盒丸子打算给辛乘之正正风气，便抱着盒子打算去找老辛。还没走出两步就见辛乘之急匆匆的跑来，远远的便叫道：“恭喜鱼三小哥出关！”
“出关？我也没闭关啊。”就打了两个时辰的坐哪算的上闭关。
“辛某对修行的事不懂，这十几天不吃不喝也不动算不得闭关吗？”辛乘之上下扫视了我一眼，捋着胡须问道。
我看着似乎年轻了一点的辛乘之问道：“老辛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就闭了下眼，那来的十几天。”
“今天是皇历十一月初一。”
嘶，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个月，这么多天师父居然都不叫我，不会是将我丢下了吧，随即问道：“我师父呢？”
“鱼公子似乎也在闭关。”
老辛这犹犹豫豫的一句话却将我给弄的有点糊涂，于是便问道：“什么叫似乎也在闭关？”辛乘之拉住我的胳膊也不说话，而是将我带到院前指了指在打拳的师父说道：“你自己看！这些天鱼公子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闭眼打拳，我们不敢打扰，可又很是担心。”
我看了看一身拳意流淌正在缓缓出拳的师父，拍了拍老辛的肩膀道：“没事儿，师父这是有所明悟，这些天辛苦你们了，这两盒药丸你拿着吃。”
我将两盒大力丸递给老辛，想走进院里仔细看看师父的状况，可老辛却一把将我拉住，说道：“不要靠的太前，一靠前鱼公子便会教你练拳，直到将人练昏过去。”
看着老辛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便好奇的问道：“老辛你这是体会过了？”
“不止辛某，这宅里的许多人都体会过。一靠近便会不自觉的跟着打拳，直到筋疲力尽为止。辛某经历过几次，当真是......滋味难以形容。”辛乘之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怖的画面，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哆嗦。
“痛并快乐着？”
“辛某好像并未从中体会到快乐，倒是这两天感觉轻松不少，正打算接着试试。”
“老辛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呐，帮我个忙呗。”
“鱼三小哥请讲。”
“帮我多准备些吃的喝的，待会我要跟着师父练拳。若有愿意跟着的你也别拦着，若不愿意也不强求。”
辛乘之闻言苦笑一声：“辛某前些日子便让宅中人也跟着学过，可现在都腰酸背痛，动弹不得。”
“那看来是没这个福分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仙缘？”
辛乘之倒是一点就透，我也没瞒着，便坦言道：“仙缘谈不上，只是一点小小的机遇。这套拳法在意不在式，讲求的是抱元守一、浑然天成、宁神静气、虚心平意，所以重要的是领会其中的意境，不要拘泥于动作，不然越练越累。”辛乘之一听居然向我拱手一拜然后立马转身而去，动作快的宛如三十岁的小伙子。
吃食很快便端了上来，辛乘之也坐在一边一个劲的往嘴里塞，吃相比我都凶残三分。
“老辛，你慢点，吃这么急干嘛？”看着那基本就是往嗓子眼里捅鸡腿的老辛，我忍不住出声提醒。
哪知辛乘之居然双目含泪，哽咽道：“辛某年轻时也想修行，可总不得其门而入。前些日子能跟鱼公子练拳便喜不自胜，以为能得偿所愿，可不到半个时辰便倒地不起，再起再倒......本以为是天资不够，便觉心灰意冷。但经鱼三小哥一提，便明白是辛某操之过急！”
我扫视一眼老泪纵横的辛乘之，诧异道：“你居然能坚持半个时辰？”
“咳咳，不到半个时辰。”
“一炷香？”
“一盏茶。”
一盏茶果然是男人尊严的底线。师父虽然打的是慢拳，但拳意加身之下，以辛乘之这个体格坚持一刻钟估计得累的够呛。茶足饭饱深吸一口气向师父走去，距师父两丈远感受到绵绵拳风之后我便停下。
师父拳劲引而不发若垂露，拳意连绵不绝如长河，拳势如封似闭成方圆。每往前一步便能感觉无数拳风在身上抚过，宛如置身缓缓流动的河中，身随水动便不由自主出拳。刚想闭上眼细细感受，却发现师父居然一个翻身跳到了我身后！
师父你跳过来做什么？你不要过来啊！你的拳意我接不住！我只觉得全身瞬间僵硬，识海开始疯狂旋转连元神都变的扭曲，眼前也变的白茫茫一片。正当我晕到想吐的时候，却觉的有人在后面轻拍了一下我肩膀，然后在耳旁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你来啦，小鱼鱼！”还没等我转过头去看，便觉得有只小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往我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之后一托我的下巴，我便将之咽了下去。入腹只觉如火烧，一股劲气直捅天灵盖儿，瞬间双眼暴突眼前一片猩红，然后直接栽倒在地。
“嗬，咳咳.....”我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看着离我三丈远正在打拳的师父，心下疑惑：难道是我刚才做梦了？可身旁不远处的辛乘之和老侯，还有身后的杯盘狼藉似乎在告诉我刚才没有去睡觉，明明想跟着师父打拳来着，可为何那痛苦如此真实？老侯你怎么回事，就不能过来扶我一把？
还没等我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就见师父一个撤步滑到我身前，左手往前一递似乎要喂我吃什么东西。身体再次僵硬，眼前再次迷蒙，耳边也再次响起上次那个欢快的声音：“小汪汪，快尝尝我给你熬的梅子汤！”眼前是一只白瓷勺，勺子里盛着一块冰和一些汤水，而勺子底下则是一碗酸梅汤，“我”张开嘴将整个勺子都含在嘴里，却不料勺子一勾迫使“我”一仰头，然后冰块和汤水都滑进了我的嗓子眼里！入腹的一瞬间便觉得肚子里冰冷刺骨，然后迅速蔓延全身，一身热血被冻住连意识都被冰封，入眼满是寒霜而画面也紧接着如冰块般支离破碎。
“嘶～”我躺在地上抱着臂膀吸凉气，师父这个拳意不太对劲，我得赶紧跑！也顾不得起身，就躺在地上像条蛇一样往外扭，生怕动作一大引起师父的注意。可没扭几下就觉的有只手搀住了我的胳膊。
在师父的拳意镇压下，我又又又一次全身僵硬、双眼翻白、意识模糊、场景一变，只觉胳膊肘底下搭着一只手，然后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啊，小叽叽你受伤了，我帮你疗伤。”嘴里直接戳进来一个小瓶子。不行，我要挺住，决不能吃进任何东西！不知是不是我的念头起了作用，还是原主真这么想，这次“我”真的咬紧了牙关，即便那小瓶子差点将我的门牙戳掉我也没松口，依旧誓死不从！
好样的，小叽叽！联系这三次称呼：小鱼鱼、小汪汪和小叽叽，我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我师父鱼忘机的梦境。或许梦境并不太贴切，倒像是我进入了师父的记忆长河，身临其境般经历师父的回忆。不过这回忆似乎不太美好，以结果来看师父这几次都顽强的活了下来，但痛苦是真痛苦。这就是师父不喜欢吃丹药的原因？旁边出声的那个人难道是太瑜师姑？
一时间思绪万千，种种猜测浮上心头，可突然觉得胳膊间的软肉被掐了一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就是凉气的味道似乎不太对。嘴里似乎吸进了一捏药粉，入口微苦，舌头发麻，呼吸不畅有封喉感，耳鼻间感觉有热流涌出，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就当我为师父没有躲过这一次毒袭而暗道可惜和自己即将脱离这惨烈的回忆而暗自欣喜时，却觉得自己依旧在黑暗当中。在不断的下坠、加速下坠、疾速下坠，我甚至能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被拉长，细到如发丝，然后分散，融入黑暗。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甚至觉得我一个念头从生起到结束似乎都过了万年之久，这让我十分焦躁、愤怒、痛苦和恐惧。我就像一捧被扬进大海的沙子：那一捧沙子是完整的我，每一粒便是散开的我。我与我之间相隔万里，我们之间能感应到却很难组成一道完整的念头。就像我这边说个城门楼子，那边就说树上有只猴子，摇了三颗骰子，嬴了五匹绸子，笑了美人眸子......时间推移，心中越发无力，甚至连念头都懒的生起，心神一片死寂......
正当我心如死灰时，却听见一道欢快的声音如一道光，划破阴霾照亮黑暗：“小鱼小鱼，躺的饿了吧？我给你煮了汤团。”我听到这个声音居然颇为欣喜，抓紧、赶快弄死我！我要出去！“我”此时就像个提线木偶任君施为，勺子往前一凑便张开了嘴。可那汤圆颇大被挡在了牙前，勺子一竖直接将软软的汤圆捣进了嘴里！
那杏大的汤圆噎的让人翻白眼，双手死死的抓住床单想睁开眼，不料汤圆的馅被捅露了，那馅居然是咸的！咸的发齁，整个人就像被埋在盐缸里的萝卜开始发蔫枯萎，眼前的景色也开始变的灰蒙......
“咯咯咯......”眼前的场景一变，我又重回现实。掐着脖子从地上起身，这次我也不管动静大不大了，只想赶紧离师父远点。我手脚并用运起灵猫豹奔往外爬，没爬出两步便被一只大脚踩住，我咬碎后槽牙都不敢吱声，我觉得只要我不张嘴就不会陷入师父的记忆长河。
正当我紧闭着嘴的时候，却发现依旧没逃过去，场景又发生了变化。此时“我”趴在草地上，满目苍翠，花鸟怡人。忽然觉得有个人跳到“我”的身上，而眼前晃悠着一个香囊。这么大个香囊不会塞“我”嘴里吧？正当我疑惑之际却听到一个略带欣喜的声音响起：“小汪汪，你闻闻我做的香囊好不好闻？”我闻到了幽幽香气颇为沁人心脾，可那香气却凝而不散顺着“我”的鼻子便流转到全身，它们沿着我的经脉四散、蠕动、攀爬、啃食......这个过程是缓慢的，那粉红色的香气就像在我身体里筑了一个蚂蚁窝，逐渐搬空、夯实、扩大，直到我的双眼被粉色占据。
“师父饶命，徒儿已经深切的体会到您的痛苦，放了徒儿吧！”刚从那回忆中挣脱我便开始求饶。前三次还好，也就痛那么一下，忍忍也能挺住，挺不住也很快就结束，可后两次疼痛更甚时间也被无限拉长。这就是师父曾经的遭遇吗？心疼吾师！
小院中火光摇曳，虽然是夜晚但辛乘之不惜耗费许多照明之物也让小院宛如白昼。师父在三丈外打拳，辛乘之则一招一式的跟着。我听辛乘之呼吸尚算平稳，像是刚开始练拳一般。许是被我悲切的求饶打动，我喘息了许久也未再被卷进师父的回忆里。师父只是在离我三丈远的地方打拳，仿佛一切只是我的一个臆想，我的一个恍惚，我的一个梦境。是梦也好，就让那些经历石沉大海再也不要被翻起。
正当我摇了摇脑袋转身离去时，突然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后耳边响起一道欢快的声音：“小叽叽，猜猜我是谁？”不要啊，有完没完？！
我这次全力催动心神，暗暗给小叽叽加油鼓劲，一定要闭嘴屏息不要给下毒人一丝可乘之机。可突然觉得面颊一疼，似有两根针扎进“我”的面皮当中。顿时额头青筋暴起，如两条蚯蚓蜿蜒至全身，张嘴惨叫却不料被丹药填满了喉咙。
没想到这次不是投毒而是强喂，这跟抓住老鼠直接掰开嘴喂耗子药有什么区别？粗俗！大不雅！
心中虽然在咒骂但并不能减轻一丝痛楚。感觉自己像一颗大树，一动也不能动，那两根针就像长在了身上一般。它们生长出根须，扎根于“我”的身躯，汲取着的养分，逐渐蔓延生长。然后根须将“我”缠绕包裹，腹中的丹药融化了一颗，似乎在帮它慢慢积蓄力量。春天来到，那些根须慢慢苏醒，在“我”身上发芽、吐叶，慢慢的“我”变成一个草包，而腹中的丹药又融化了一颗。夏天伊始，“我”感觉自己被拽了出来，然后顺着藤蔓来到花苞当中，一场雨后“我”便将自己全部敞开，吸引了无数蜂蝶，这场面让我有些羞涩。待到秋天，“我”居然团成了一枚果子，由碧绿的一颗开始晕上粉红，到深秋又染上金黄。冬天风起，“我”在藤蔓的枝头摇摇晃晃，已经感受不到旧躯，而且藤蔓也已经枯萎，它们都将养分给了我。一阵大风起，“我”瓜熟蒂落！
“啪”的一声将我从师父的回忆长河中惊醒，我揪着头发坐在地上无声嘶吼，可恶！就差一点就能睁开眼看到师父的小牛牛，说不定我使使劲还能弹一下！长河中人是师父，那投药人绝对不可能是太瑜师姑，太瑜师姑是喜欢炼丹制药不假，但最是温柔，而且在毒道上绝对没有这种造诣，最后那一种已经不能称之为毒，堪称造化。回忆种种经历，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销声匿迹多年的宗门—千流门。
千流门，三大毒地之一。与五仙教擅长巫蛊之毒、长言宫擅长怨咒之毒一样，千流门也有自己的看家本领，那便是药石之毒。
药石之毒与炼丹术颇有渊源，相传炼丹术刚兴起时，不少人以为是通天捷径便炼的随心所欲，死的也是横七竖八。一个叫千独一的方士发现了其中的凶险，非但没有规劝制止他人反倒尝试炼制了众多丹药，半卖半送转手给他人，然后悄悄记下服用者的身体变化。他将服之立毙的药方整理了出来，便是千流门的不传之秘《无救方》。他这一做法流毒甚广，甚至衍生出一个令人痛心的群体—药奴。
以前的方士多有神农尝百草的觉悟，自己炼的丹跪着也要吃完。可自从有了千独一这蝎子拉屎独一份的创举之后，方士开始纷纷效仿其将风险转嫁给他人之法。暗中购买奴隶、用黄白之物诱惑普通人试药这还算一般的手法，有那法力不够胆大来凑的方士为了验证自己所炼之物的药性，居然跑到偏僻的藩属或者小国去进献给君王！即便气运加身可也架不住顿顿拿毒药当饭吃，终于在毒倒三五代不等、约莫几十位君王之后方士遭到了反噬，千流门更是首当其冲。
我经历了师父的前五次回忆感觉颇像药奴试药的过程，可第六次又显然不像，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这一时间让我有些糊涂。远远的看着正在打拳的师父，内心有个理智的小人儿出声在劝自己还是把这事忘了的好，师父因为吃了半枚丹药搞得现在需要借拳意平静内心，可见往事有多不堪回首，我要是问出口这不是找死吗？可又有一个叫求知的小人儿在挠着我的心肝诱惑我：若是不能知道答案那这顿折磨不是白挨了吗？
理智小人儿：会死！
求知小人儿：朝闻道夕死可矣！
理智小人儿：未闻道而身先死！
求知小人儿：你劝住我了！
终于劝住了求知小人儿，便溜溜达达的走向老辛家的厨房。这一阵折腾看似没过多久，但我感觉自己心境磨砺了有近三万年，尤其是那个像被关在小黑屋还碎了一地的毒，若不是我心境坚韧怕是现在已经发疯，所以我打算找点吃的来填补一下内心的空虚。
顺了两只烧鸡一屉包子便又返回院中，刚跨进院门就看见老辛晃晃悠悠的似要支撑不住，在一旁盯着的老侯见势不好便要去扶，可还没往前两步便像粘上了一样，身形不受控的开始打拳。我赶忙跑过去将老辛扶了出来，盯着老侯出神。此时老侯距师父得有四丈远，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也会受到师父拳意的影响，说明师父已经渐渐归于平静，这倒是个好消息。
将老辛扶到明亮厅堂内，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单手掐着老辛的人中，没两下老辛便幽幽醒转。
“早啊，老辛”
“鱼三小哥可莫要诓我，也就盏茶的功夫，怎么就成早上了。”
老辛端起桌上的茶杯急急得饮了一口，我笑笑没说话。看来辛乘之并未经历师父的回忆长河，只是在打拳。
辛乘之看我吃的正香，便问道：“还有吃的吗？”我被这一句逗笑，反问道：“你自己家东西，你问我？”但看到辛乘之腿脚正在打哆嗦便心下了然，合着自己动弹不了开始使唤我。
将那屉包子和两只鸡从院中端来，递到辛乘之面前。老辛也不客气，左手鸡腿右手包子吃的那是一个凶猛。我还在回忆刚才的种种经历起初并未在意，可当我一摸笼屉发现空空如也时，便惊奇道：“老辛你饿死鬼投胎吗？这么能吃。”辛乘之一抹嘴巴，冲我一抱拳道：“时不我待！”那亢奋的神情少了许多之前的暮气，说完便一转头向院中跑去。
看着那急急离去的背影，却让我的心神有所触动。家财万贯的辛财主都如此努力，这让我有些无地自容，实在是我辈之楷模。可你底子薄实在不能这么折腾，万一练死了我上哪白吃白住去？心中不敢大意，赶忙端着剩下的半只鸡回到院中看着他们打拳。
此时老仆老侯也已经躺下，而辛乘之则在老侯一尺之外打拳。心下疑惑，辛乘之与老侯这对主仆感情应该不错才是，这老侯倒了都不扶一把？凑上前去想把老侯拽出来，可距离还有半尺的时候却觉得拳意如水裹上我的手臂。
原来如此，并非辛乘之凉薄而是有心无力，师父的拳意竟散到了四丈之外，估计过不多久便会覆盖整个院子。将老侯掐醒，见他浑浑噩噩便给他倒了碗茶，然后问道：“你在这宅子里说话管用吗？”
老侯看了一眼在师父拳意中死抗的辛乘之，缓缓说道：“老朽忝为宅中管事，一些小事还是能做主的。鱼三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老侯此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让我不禁高看一眼，若手脚不哆嗦那便更好了。
“待会等你家老爷倒下便带着他远离这个院子，让宅子中的人也尽量离远点，记得别叫醒他。”
老侯闻言点点头，想撑着身子起来立马去办，可惜站都站不稳。努力了两次最终只能无力的躺在椅子上，颇为无奈的看向我。
“得，正好你家老爷也要倒了，我将你们一道儿送去。”
“有劳鱼三公子。”
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将即将倒地的老辛接住，拦腰一箍便将其夹在腋下，看的老侯眼皮直跳，见我拦腰抱来连忙摆手：“公子扶老朽一把就行，老朽还能走。”
我却没理会他的倔强，一扯他的袍带便也将其夹在腋下。可这刚一入手我却犯了嘀咕，这看着比老辛还瘦上三分的老侯居然与老辛差不多重。可当务之急是看好师父，便压下心中疑惑，在老侯的指引下将其送到了东厢房。
按说一般有钱人家的下人是住倒座房，也就是南屋。可辛宅里显然没这些规矩，装饰颇为华美的厢房里住了不少人，隔着门我还能听见抽冷气和哎呦呦的喊疼声。这让我想起当年自己练武的模样，也是这样浑身酸痛直喊疼，第二天根本就起不来。
将老辛放下便没有多待，快步跑回院中看着师父。师父此时依旧是在缓缓打拳，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闭着眼一招一式极为认真，如同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之境。我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师父的动作，感悟其中的意韵，偶尔扫视一下四周，防备有人突然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师父此时散出的威势足有五丈远，将两边用来照明的烛火都笼罩其中。我看见那些被笼罩的烛火摇身一变成了小人儿模样，右胳膊有腿儿，居然也随着师父的动作缓缓出拳，动作整齐划一，颇像练功场上拜师学艺的弟子。
更深露重，小院中渐渐起了薄雾，那些薄雾随师父的拳风而动，如一条飘带在师父身边环绕。渐渐的薄雾越聚越多，由原先的飘带状大成白练，白练又拧成一股水流。整个小院如同搬到了山川溪流处，到处都是哗哗流水声。
水声渐大，如临长河。突然有青蛟从河中探头，却见师父伸手一拂又将其按入水中，蛟身翻腾引的河水震动，却被师父一带一引又重归安宁。师父带动长河奔流翻转，青蛟也在河水中壮大，直到河水皆化为青蛟。
师父此时动作由慢变快，引动青蛟在身周上下盘旋，待到青蛟即将过肩时，师父突然扭身用双手抓住蛟首，然后朝天空掷了出去！
蛟首过肩，龙头浮现，一声龙吟，响彻云间！
贤丰楼是一座茶楼，因为看着那“涤烦应邀清风使，破睡当封不夜侯”的楹联有趣，再加上在城里溜达了大半天便想拉着师父上楼喝杯茶吃点东西。
挑了个清净雅间，一壶茶刚泡好便有人端来各式茶点和吃食。还是南地茶楼比较符合我的喜好，吃吃喝喝多快乐。
喝了口茶然后将一只凤爪夹到师父的小碟子里，说道：“师父，来尝尝这豉汁蒸凤爪，软糯香甜，人间美味！”
见师父动了筷，我也立马给自己夹了一只。将鼻尖凑到爪尖然后一口气吸到顶儿，那诱人的香气直润我的心田；用舌尖这么一卷跗跖骨末端再用筷子这么一拉，一大块软糯的皮肉便滑入嘴中；再闭口这么一嘬，整个凤爪的精华便任君独享。
品完了三只凤爪，我又将视线投向了金钱肚，这个菜鲜美有嚼劲一下一口汁儿，给师父夹了一筷子却发现师父在望着大还丹瓶出神，便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跟那瓶大还丹有仇还是怎么着？都瞪人家半天了。”
师父瞪了我一眼没搭理我，反倒是拔开瓶塞倒出一枚大还丹，捏开其上的蜡封，将其中的丹药取出。丹色淡青，半寸大小，师父并没有立马服用，反倒是凑近了细细的闻了闻然后看了又看。
看着师父那宛如耗子偷灯油的谨慎劲儿，我实在看不过眼，将吃到一半的萝卜糕一口吞下，然后一把夺过师父手中的大还丹，指尖一掐便将其掰成两半。取过其中一半捏碎然后将其抛进嘴里，用一杯热茶送下。
我朝师父一拍巴掌，然后摊开手掌说道：“喏，没了，很难吗？”我见师父一脸想打我但又没想好理由的样子，赶忙将剩下的那一半递给师父，传授他吃药技巧：“往嘴里这么一放，然后含口茶直接咽下去就行。”
“用你废话，为师吃的丹比你吃的米都多。”师父说着便闭上眼然后右手猛的一攥，将碎的不成样的半颗丹倒进嘴里，之后居然细细的嚼了一番这才咽下。狠人！
看我惊的发愣，师父嗤之以鼻，笑问道：“很惊讶吗？”我默然点头，能不惊讶吗，虽然吃过的丹药不多，但我知道绝大多数的丹药滋味并不美妙。
师父则是一副过来人样子，教训我道：“等你吃过丹中藏丹、丹中有丸、丹中抹膏、丹中掺散的亏，就会明白捏碎嚼一嚼的必要。”
我一听这里面有事儿啊，立马就给接上：“您还有这经历？给徒儿讲讲呗，也好增加点行走天下的经验。”
“呵，三儿啊，在为师面前把那狗心思收一收，不然为师必然打的你直抽抽。”
见我的小心思被无情拆穿，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便央求道：“那您给我讲讲外丹派，我保证不瞎打听。”
师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问道：“怎么，想去打金光岭的主意？可不是人人都如火灵子那般好骗。”
“瞧您说的，我那怎么是骗呢？火灵道友需要强健体魄，咱们需要恢复实力，这明明是一桩两厢情愿、互通有无的好买卖。”
“可为师怎么记得你一开始是照着火灵子的大力丸去的。怎么，你需要补充点儿内力？”
“师父您可不能冤枉我，我身强体壮的不需要！这不是给老辛准备的嘛，咱吃住在老辛宅子里，权当聊表心意。话说大还丹吃下去有一会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丹不会是假的吧？师父您那边有感觉吗？”说着我便抻了抻胳膊，攥了几下拳头，确实没有特别的感觉。
师父将筷子放下，喝了口茶慢悠悠说道：“三儿啊，以后你要是吃不准这丹药有什么效果，便多研究一下药名。”
“药名？”
“嗯，一般像带‘还’、‘回’这类字眼的多是刺激自身让你恢复的快，药效温和不伤身；像‘补’、‘增’这一类是药本身含有灵性，吃了就会填补自身缺失的灵力、真气等；至于‘破’、‘化’这些多是用来突破境界。”
难得师父愿意跟我讲讲炼丹的事，我立马问道：“师父，真有那吃了让人立地成仙的仙丹吗？”
“嗤，痴徒！”师父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悠悠道：“服下一颗丹药突破到更高境界还有几分可信，可凡人吃了立马飞升为师是不信的。”
“合着那鸡犬升天是假的呗。”
“三儿啊，你长了个脑子不是用来挨捶的。且不说丹药那么大一个，鸡能不能吞下，就假设说鸡将坚硬的丹药啄开然后吃了进去，那么多灵力真气在鸡的体内交织，什么鸡能受的了？”师父指指我的脑门教训道。
对啊，鸡、犬的经脉跟人的可不相同，若是肉身飞升的话根本不可能。飞升一般分两种：一种元神飞升，一种肉身飞升。元神飞升是抛弃旧我破空合道，而肉身飞升则是我都要，显然肉身飞升更难。就以鸡、犬的那点脑子想修出元神都难，更别说元神飞升。而且“鸡犬升天”这个传闻中没说有留下遗蜕，那便是肉身飞升。可最顶尖的大妖现在都飞升不上去，那家养的鸡、犬难道比大妖还厉害？
琢磨了一阵，还是想不透彻便问师父：“那好多人看到他们升天而去也是假的呗？”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能飞到半空，在平常人眼里那就是飞升。”
师父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感情御把剑、服个蹑空丹在旁人眼里就是飞升，那这个传闻......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我愤而出声：“这不是骗人嘛！”
师父嘿嘿笑道：“要不怎么方便把成仙的丹药卖给你呢？”
我憧憬了这么多年，合着是被他们的虚假宣传给骗了？枉我还想打入金光岭，取走成仙丹。我的一条成仙之路被击碎，便觉的有些虚无空寂之感，想闭关......
师父似是看出我的生无可恋，便开解道：“三儿啊，别整天寻思这些捷径，外丹的修为也是一层一层吃上去的。即便给你颗九转通天丹，你舔一下便爆体而亡，那对你来说是毒药不是仙丹。”
“吃上去？”我听道这句眼睛一亮，问道：“这修为真能靠吃增长？”
“怎么，你想试试？”
咱可不能干试试就逝世的事儿，连忙否认道：“怎么可能，吃成火灵子那样，一拳就倒不堪一击，也忒弱了些，我就是好奇。”
“丹鼎本来就是注重境界提升不太在意对敌厮杀，而且火灵子可不弱，只是不擅长近身搏杀而已。”
“那吃了有个屁用，生死对决哪有不近身的，这不浪费钱嘛。”
师父朝我一笑，眼神莫名：“等过几年火灵子成为结丹修士，你还在下三境打转的时候就知道这钱花的冤不冤。”
“吃丹药提升这么快？”
“要是不快的话炼丹做什么？内丹以自身为炉鼎静坐苦修，而外丹则夺天地之造化为己所用，就像把数十人甚至数百人的修行成果移花接木到一人身上，只要你承受的住那修为便会突飞猛进。”
“噢，只要扛的住，成仙有出路。师父，那要是扛不住怎么办？”
“身死道消。走了！”
下了楼结了账，正溜溜达达往外走的时候却感觉四周突然安静，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如定住了一般，转瞬间又恢复正常，莫非我最近修行的太过用功而导致的精神恍惚？见师父抬头向天上望去我也顺着视线看去，可什么都没看到。
“师父，你看什么呢，仙女吗？”
“仙丹。”
“那您还不抓紧上去抢？”
“这不等你孝敬为师呢嘛。”
“呵，下次一定！”
与师父说说笑笑便回到了辛宅，老辛没在家与管事的老侯一同外出至今未回，宅中的仆人说给我们留了饭还在灶房热着，我心中感动之余又吃了三大碗。
吃完回到自己屋，将从火灵子那里换来的丹药倒了出来。有两盒比较大，上书大力两字，一盒四瓶，一瓶大概十几丸，瓶子上面贴着便签，如：“服药不止，增力不息”、“今日一小丸、力气用不完”、“一日一服，个个服。”火灵子对增长气力是有多大执念？不管别人服不服，我反正挺佩服。
将其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玉瓶仔细端详，就见上面写着“五品回春丹”，看名字就知道是缓慢恢复伤势的。这个五品应该是指品阶，若按九品算的话那真是血赚，即便按十二品算的话也不差。将瓶子放下又打开一个写着“化瘀膏”的小罐儿，里面满满的一罐略显青绿的药膏，带着丝丝药香。伸出一根手指在罐中蘸了一点抹到之前的小腿受伤处，瞬间感觉外面凉丝丝但里面却暖烘烘的，好东西。
接下来便是“凝血丹”、“续骨丹”这种一听就知道作用的丹药，让我比较奇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一副配好的药材，就用一个瓷瓶装着，上面写着“吊命汤”，这意思是到时候要现煮吗？
将这些东西在行囊中放好便开始打坐修行，毕竟吃了半颗大还丹可不能浪费。盘腿坐在床上身心放松，因为元神还未恢复，所以并不能在内天地中映照出自身，只能是心神随着经脉奔腾。
师父修行的是肉身成真之法，也是这么教我的。就像火灵子的师父说火灵子练拳浪费光阴一样，师父也觉得除了锻体再教我学其他的完全是浪费。两位师父估计在教徒弟上会惺惺相惜，但保不齐会爆发一场“丹拳之争”。
心神随着血液流动，在体内一圈又一圈，体内的真气会主动向心神汇聚，然后逐渐壮大。这些真气锤炼骨骼、拉伸筋膜、推动血液、拓宽经脉、紧实肉体，只要不停息便会一直加强自身。我的心神就像一只小船，在河道中随波逐流，碰到需要修补、巩固的地方便会进行停留，让真气散在四周进行修补，所以真气不会随着周天的运转越来越多，有时反倒越来越少。
师父传授的玄功就是如此不起眼，根本就没什么境界的划分，不需要总是打坐静悟，而是需要望不到头的持之以恒。出拳再出拳，奔跑再奔跑，体重一增再增。我想在山上待着，师父就托宗主给我安排成宗门行走，我想造飞舟他就偷部件，我想要个法器护身他说身体便是最好的兵器，总之就是不让我安静的待着做个神游物外的小仙男。
修完玄功便又练习了灵力，此时身体能储纳的灵力不多，而且有不少裂缝。估计是上次师父灌注太猛引起的，勾连着天地间游离的灵力修补自身，居然慢慢沉浸其中不知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觉得腹中饥饿，睁开眼觉得天色昏暗。推开门出去却见有个老仆在门口守着，一见我便欢喜道：“公子您醒啦，我马上去报知老爷。”还没等我要口吃的那老仆便没了人影。话说怎么老辛家里都是老仆，难道好这口？啧啧，偏的有点厉害呀。
从行囊中掏出那两盒丸子打算给辛乘之正正风气，便抱着盒子打算去找老辛。还没走出两步就见辛乘之急匆匆的跑来，远远的便叫道：“恭喜鱼三小哥出关！”
“出关？我也没闭关啊。”就打了两个时辰的坐哪算的上闭关。
“辛某对修行的事不懂，这十几天不吃不喝也不动算不得闭关吗？”辛乘之上下扫视了我一眼，捋着胡须问道。
我看着似乎年轻了一点的辛乘之问道：“老辛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就闭了下眼，那来的十几天。”
“今天是皇历十一月初一。”
嘶，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个月，这么多天师父居然都不叫我，不会是将我丢下了吧，随即问道：“我师父呢？”
“鱼公子似乎也在闭关。”
老辛这犹犹豫豫的一句话却将我给弄的有点糊涂，于是便问道：“什么叫似乎也在闭关？”辛乘之拉住我的胳膊也不说话，而是将我带到院前指了指在打拳的师父说道：“你自己看！这些天鱼公子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闭眼打拳，我们不敢打扰，可又很是担心。”
我看了看一身拳意流淌正在缓缓出拳的师父，拍了拍老辛的肩膀道：“没事儿，师父这是有所明悟，这些天辛苦你们了，这两盒药丸你拿着吃。”
我将两盒大力丸递给老辛，想走进院里仔细看看师父的状况，可老辛却一把将我拉住，说道：“不要靠的太前，一靠前鱼公子便会教你练拳，直到将人练昏过去。”
看着老辛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便好奇的问道：“老辛你这是体会过了？”
“不止辛某，这宅里的许多人都体会过。一靠近便会不自觉的跟着打拳，直到筋疲力尽为止。辛某经历过几次，当真是......滋味难以形容。”辛乘之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怖的画面，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哆嗦。
“痛并快乐着？”
“辛某好像并未从中体会到快乐，倒是这两天感觉轻松不少，正打算接着试试。”
“老辛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呐，帮我个忙呗。”
“鱼三小哥请讲。”
“帮我多准备些吃的喝的，待会我要跟着师父练拳。若有愿意跟着的你也别拦着，若不愿意也不强求。”
辛乘之闻言苦笑一声：“辛某前些日子便让宅中人也跟着学过，可现在都腰酸背痛，动弹不得。”
“那看来是没这个福分了。”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仙缘？”
辛乘之倒是一点就透，我也没瞒着，便坦言道：“仙缘谈不上，只是一点小小的机遇。这套拳法在意不在式，讲求的是抱元守一、浑然天成、宁神静气、虚心平意，所以重要的是领会其中的意境，不要拘泥于动作，不然越练越累。”辛乘之一听居然向我拱手一拜然后立马转身而去，动作快的宛如三十岁的小伙子。
吃食很快便端了上来，辛乘之也坐在一边一个劲的往嘴里塞，吃相比我都凶残三分。
“老辛，你慢点，吃这么急干嘛？”看着那基本就是往嗓子眼里捅鸡腿的老辛，我忍不住出声提醒。
哪知辛乘之居然双目含泪，哽咽道：“辛某年轻时也想修行，可总不得其门而入。前些日子能跟鱼公子练拳便喜不自胜，以为能得偿所愿，可不到半个时辰便倒地不起，再起再倒......本以为是天资不够，便觉心灰意冷。但经鱼三小哥一提，便明白是辛某操之过急！”
我扫视一眼老泪纵横的辛乘之，诧异道：“你居然能坚持半个时辰？”
“咳咳，不到半个时辰。”
“一炷香？”
“一盏茶。”
一盏茶果然是男人尊严的底线。师父虽然打的是慢拳，但拳意加身之下，以辛乘之这个体格坚持一刻钟估计得累的够呛。茶足饭饱深吸一口气向师父走去，距师父两丈远感受到绵绵拳风之后我便停下。
师父拳劲引而不发若垂露，拳意连绵不绝如长河，拳势如封似闭成方圆。每往前一步便能感觉无数拳风在身上抚过，宛如置身缓缓流动的河中，身随水动便不由自主出拳。刚想闭上眼细细感受，却发现师父居然一个翻身跳到了我身后！
师父你跳过来做什么？你不要过来啊！你的拳意我接不住！我只觉得全身瞬间僵硬，识海开始疯狂旋转连元神都变的扭曲，眼前也变的白茫茫一片。正当我晕到想吐的时候，却觉的有人在后面轻拍了一下我肩膀，然后在耳旁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你来啦，小鱼鱼！”还没等我转过头去看，便觉得有只小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往我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之后一托我的下巴，我便将之咽了下去。入腹只觉如火烧，一股劲气直捅天灵盖儿，瞬间双眼暴突眼前一片猩红，然后直接栽倒在地。
“嗬，咳咳.....”我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看着离我三丈远正在打拳的师父，心下疑惑：难道是我刚才做梦了？可身旁不远处的辛乘之和老侯，还有身后的杯盘狼藉似乎在告诉我刚才没有去睡觉，明明想跟着师父打拳来着，可为何那痛苦如此真实？老侯你怎么回事，就不能过来扶我一把？
还没等我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就见师父一个撤步滑到我身前，左手往前一递似乎要喂我吃什么东西。身体再次僵硬，眼前再次迷蒙，耳边也再次响起上次那个欢快的声音：“小汪汪，快尝尝我给你熬的梅子汤！”眼前是一只白瓷勺，勺子里盛着一块冰和一些汤水，而勺子底下则是一碗酸梅汤，“我”张开嘴将整个勺子都含在嘴里，却不料勺子一勾迫使“我”一仰头，然后冰块和汤水都滑进了我的嗓子眼里！入腹的一瞬间便觉得肚子里冰冷刺骨，然后迅速蔓延全身，一身热血被冻住连意识都被冰封，入眼满是寒霜而画面也紧接着如冰块般支离破碎。
“嘶～”我躺在地上抱着臂膀吸凉气，师父这个拳意不太对劲，我得赶紧跑！也顾不得起身，就躺在地上像条蛇一样往外扭，生怕动作一大引起师父的注意。可没扭几下就觉的有只手搀住了我的胳膊。
在师父的拳意镇压下，我又又又一次全身僵硬、双眼翻白、意识模糊、场景一变，只觉胳膊肘底下搭着一只手，然后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啊，小叽叽你受伤了，我帮你疗伤。”嘴里直接戳进来一个小瓶子。不行，我要挺住，决不能吃进任何东西！不知是不是我的念头起了作用，还是原主真这么想，这次“我”真的咬紧了牙关，即便那小瓶子差点将我的门牙戳掉我也没松口，依旧誓死不从！
好样的，小叽叽！联系这三次称呼：小鱼鱼、小汪汪和小叽叽，我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我师父鱼忘机的梦境。或许梦境并不太贴切，倒像是我进入了师父的记忆长河，身临其境般经历师父的回忆。不过这回忆似乎不太美好，以结果来看师父这几次都顽强的活了下来，但痛苦是真痛苦。这就是师父不喜欢吃丹药的原因？旁边出声的那个人难道是太瑜师姑？
一时间思绪万千，种种猜测浮上心头，可突然觉得胳膊间的软肉被掐了一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就是凉气的味道似乎不太对。嘴里似乎吸进了一捏药粉，入口微苦，舌头发麻，呼吸不畅有封喉感，耳鼻间感觉有热流涌出，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就当我为师父没有躲过这一次毒袭而暗道可惜和自己即将脱离这惨烈的回忆而暗自欣喜时，却觉得自己依旧在黑暗当中。在不断的下坠、加速下坠、疾速下坠，我甚至能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被拉长，细到如发丝，然后分散，融入黑暗。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我甚至觉得我一个念头从生起到结束似乎都过了万年之久，这让我十分焦躁、愤怒、痛苦和恐惧。我就像一捧被扬进大海的沙子：那一捧沙子是完整的我，每一粒便是散开的我。我与我之间相隔万里，我们之间能感应到却很难组成一道完整的念头。就像我这边说个城门楼子，那边就说树上有只猴子，摇了三颗骰子，嬴了五匹绸子，笑了美人眸子......时间推移，心中越发无力，甚至连念头都懒的生起，心神一片死寂......
正当我心如死灰时，却听见一道欢快的声音如一道光，划破阴霾照亮黑暗：“小鱼小鱼，躺的饿了吧？我给你煮了汤团。”我听到这个声音居然颇为欣喜，抓紧、赶快弄死我！我要出去！“我”此时就像个提线木偶任君施为，勺子往前一凑便张开了嘴。可那汤圆颇大被挡在了牙前，勺子一竖直接将软软的汤圆捣进了嘴里！
那杏大的汤圆噎的让人翻白眼，双手死死的抓住床单想睁开眼，不料汤圆的馅被捅露了，那馅居然是咸的！咸的发齁，整个人就像被埋在盐缸里的萝卜开始发蔫枯萎，眼前的景色也开始变的灰蒙......
“咯咯咯......”眼前的场景一变，我又重回现实。掐着脖子从地上起身，这次我也不管动静大不大了，只想赶紧离师父远点。我手脚并用运起灵猫豹奔往外爬，没爬出两步便被一只大脚踩住，我咬碎后槽牙都不敢吱声，我觉得只要我不张嘴就不会陷入师父的记忆长河。
正当我紧闭着嘴的时候，却发现依旧没逃过去，场景又发生了变化。此时“我”趴在草地上，满目苍翠，花鸟怡人。忽然觉得有个人跳到“我”的身上，而眼前晃悠着一个香囊。这么大个香囊不会塞“我”嘴里吧？正当我疑惑之际却听到一个略带欣喜的声音响起：“小汪汪，你闻闻我做的香囊好不好闻？”我闻到了幽幽香气颇为沁人心脾，可那香气却凝而不散顺着“我”的鼻子便流转到全身，它们沿着我的经脉四散、蠕动、攀爬、啃食......这个过程是缓慢的，那粉红色的香气就像在我身体里筑了一个蚂蚁窝，逐渐搬空、夯实、扩大，直到我的双眼被粉色占据。
“师父饶命，徒儿已经深切的体会到您的痛苦，放了徒儿吧！”刚从那回忆中挣脱我便开始求饶。前三次还好，也就痛那么一下，忍忍也能挺住，挺不住也很快就结束，可后两次疼痛更甚时间也被无限拉长。这就是师父曾经的遭遇吗？心疼吾师！
小院中火光摇曳，虽然是夜晚但辛乘之不惜耗费许多照明之物也让小院宛如白昼。师父在三丈外打拳，辛乘之则一招一式的跟着。我听辛乘之呼吸尚算平稳，像是刚开始练拳一般。许是被我悲切的求饶打动，我喘息了许久也未再被卷进师父的回忆里。师父只是在离我三丈远的地方打拳，仿佛一切只是我的一个臆想，我的一个恍惚，我的一个梦境。是梦也好，就让那些经历石沉大海再也不要被翻起。
正当我摇了摇脑袋转身离去时，突然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后耳边响起一道欢快的声音：“小叽叽，猜猜我是谁？”不要啊，有完没完？！
我这次全力催动心神，暗暗给小叽叽加油鼓劲，一定要闭嘴屏息不要给下毒人一丝可乘之机。可突然觉得面颊一疼，似有两根针扎进“我”的面皮当中。顿时额头青筋暴起，如两条蚯蚓蜿蜒至全身，张嘴惨叫却不料被丹药填满了喉咙。
没想到这次不是投毒而是强喂，这跟抓住老鼠直接掰开嘴喂耗子药有什么区别？粗俗！大不雅！
心中虽然在咒骂但并不能减轻一丝痛楚。感觉自己像一颗大树，一动也不能动，那两根针就像长在了身上一般。它们生长出根须，扎根于“我”的身躯，汲取着的养分，逐渐蔓延生长。然后根须将“我”缠绕包裹，腹中的丹药融化了一颗，似乎在帮它慢慢积蓄力量。春天来到，那些根须慢慢苏醒，在“我”身上发芽、吐叶，慢慢的“我”变成一个草包，而腹中的丹药又融化了一颗。夏天伊始，“我”感觉自己被拽了出来，然后顺着藤蔓来到花苞当中，一场雨后“我”便将自己全部敞开，吸引了无数蜂蝶，这场面让我有些羞涩。待到秋天，“我”居然团成了一枚果子，由碧绿的一颗开始晕上粉红，到深秋又染上金黄。冬天风起，“我”在藤蔓的枝头摇摇晃晃，已经感受不到旧躯，而且藤蔓也已经枯萎，它们都将养分给了我。一阵大风起，“我”瓜熟蒂落！
“啪”的一声将我从师父的回忆长河中惊醒，我揪着头发坐在地上无声嘶吼，可恶！就差一点就能睁开眼看到师父的小牛牛，说不定我使使劲还能弹一下！长河中人是师父，那投药人绝对不可能是太瑜师姑，太瑜师姑是喜欢炼丹制药不假，但最是温柔，而且在毒道上绝对没有这种造诣，最后那一种已经不能称之为毒，堪称造化。回忆种种经历，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销声匿迹多年的宗门—千流门。
千流门，三大毒地之一。与五仙教擅长巫蛊之毒、长言宫擅长怨咒之毒一样，千流门也有自己的看家本领，那便是药石之毒。
药石之毒与炼丹术颇有渊源，相传炼丹术刚兴起时，不少人以为是通天捷径便炼的随心所欲，死的也是横七竖八。一个叫千独一的方士发现了其中的凶险，非但没有规劝制止他人反倒尝试炼制了众多丹药，半卖半送转手给他人，然后悄悄记下服用者的身体变化。他将服之立毙的药方整理了出来，便是千流门的不传之秘《无救方》。他这一做法流毒甚广，甚至衍生出一个令人痛心的群体—药奴。
以前的方士多有神农尝百草的觉悟，自己炼的丹跪着也要吃完。可自从有了千独一这蝎子拉屎独一份的创举之后，方士开始纷纷效仿其将风险转嫁给他人之法。暗中购买奴隶、用黄白之物诱惑普通人试药这还算一般的手法，有那法力不够胆大来凑的方士为了验证自己所炼之物的药性，居然跑到偏僻的藩属或者小国去进献给君王！即便气运加身可也架不住顿顿拿毒药当饭吃，终于在毒倒三五代不等、约莫几十位君王之后方士遭到了反噬，千流门更是首当其冲。
我经历了师父的前五次回忆感觉颇像药奴试药的过程，可第六次又显然不像，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这一时间让我有些糊涂。远远的看着正在打拳的师父，内心有个理智的小人儿出声在劝自己还是把这事忘了的好，师父因为吃了半枚丹药搞得现在需要借拳意平静内心，可见往事有多不堪回首，我要是问出口这不是找死吗？可又有一个叫求知的小人儿在挠着我的心肝诱惑我：若是不能知道答案那这顿折磨不是白挨了吗？
理智小人儿：会死！
求知小人儿：朝闻道夕死可矣！
理智小人儿：未闻道而身先死！
求知小人儿：你劝住我了！
终于劝住了求知小人儿，便溜溜达达的走向老辛家的厨房。这一阵折腾看似没过多久，但我感觉自己心境磨砺了有近三万年，尤其是那个像被关在小黑屋还碎了一地的毒，若不是我心境坚韧怕是现在已经发疯，所以我打算找点吃的来填补一下内心的空虚。
顺了两只烧鸡一屉包子便又返回院中，刚跨进院门就看见老辛晃晃悠悠的似要支撑不住，在一旁盯着的老侯见势不好便要去扶，可还没往前两步便像粘上了一样，身形不受控的开始打拳。我赶忙跑过去将老辛扶了出来，盯着老侯出神。此时老侯距师父得有四丈远，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也会受到师父拳意的影响，说明师父已经渐渐归于平静，这倒是个好消息。
将老辛扶到明亮厅堂内，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单手掐着老辛的人中，没两下老辛便幽幽醒转。
“早啊，老辛”
“鱼三小哥可莫要诓我，也就盏茶的功夫，怎么就成早上了。”
老辛端起桌上的茶杯急急得饮了一口，我笑笑没说话。看来辛乘之并未经历师父的回忆长河，只是在打拳。
辛乘之看我吃的正香，便问道：“还有吃的吗？”我被这一句逗笑，反问道：“你自己家东西，你问我？”但看到辛乘之腿脚正在打哆嗦便心下了然，合着自己动弹不了开始使唤我。
将那屉包子和两只鸡从院中端来，递到辛乘之面前。老辛也不客气，左手鸡腿右手包子吃的那是一个凶猛。我还在回忆刚才的种种经历起初并未在意，可当我一摸笼屉发现空空如也时，便惊奇道：“老辛你饿死鬼投胎吗？这么能吃。”辛乘之一抹嘴巴，冲我一抱拳道：“时不我待！”那亢奋的神情少了许多之前的暮气，说完便一转头向院中跑去。
看着那急急离去的背影，却让我的心神有所触动。家财万贯的辛财主都如此努力，这让我有些无地自容，实在是我辈之楷模。可你底子薄实在不能这么折腾，万一练死了我上哪白吃白住去？心中不敢大意，赶忙端着剩下的半只鸡回到院中看着他们打拳。
此时老仆老侯也已经躺下，而辛乘之则在老侯一尺之外打拳。心下疑惑，辛乘之与老侯这对主仆感情应该不错才是，这老侯倒了都不扶一把？凑上前去想把老侯拽出来，可距离还有半尺的时候却觉得拳意如水裹上我的手臂。
原来如此，并非辛乘之凉薄而是有心无力，师父的拳意竟散到了四丈之外，估计过不多久便会覆盖整个院子。将老侯掐醒，见他浑浑噩噩便给他倒了碗茶，然后问道：“你在这宅子里说话管用吗？”
老侯看了一眼在师父拳意中死抗的辛乘之，缓缓说道：“老朽忝为宅中管事，一些小事还是能做主的。鱼三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老侯此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让我不禁高看一眼，若手脚不哆嗦那便更好了。
“待会等你家老爷倒下便带着他远离这个院子，让宅子中的人也尽量离远点，记得别叫醒他。”
老侯闻言点点头，想撑着身子起来立马去办，可惜站都站不稳。努力了两次最终只能无力的躺在椅子上，颇为无奈的看向我。
“得，正好你家老爷也要倒了，我将你们一道儿送去。”
“有劳鱼三公子。”
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将即将倒地的老辛接住，拦腰一箍便将其夹在腋下，看的老侯眼皮直跳，见我拦腰抱来连忙摆手：“公子扶老朽一把就行，老朽还能走。”
我却没理会他的倔强，一扯他的袍带便也将其夹在腋下。可这刚一入手我却犯了嘀咕，这看着比老辛还瘦上三分的老侯居然与老辛差不多重。可当务之急是看好师父，便压下心中疑惑，在老侯的指引下将其送到了东厢房。
按说一般有钱人家的下人是住倒座房，也就是南屋。可辛宅里显然没这些规矩，装饰颇为华美的厢房里住了不少人，隔着门我还能听见抽冷气和哎呦呦的喊疼声。这让我想起当年自己练武的模样，也是这样浑身酸痛直喊疼，第二天根本就起不来。
将老辛放下便没有多待，快步跑回院中看着师父。师父此时依旧是在缓缓打拳，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闭着眼一招一式极为认真，如同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之境。我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地看着师父的动作，感悟其中的意韵，偶尔扫视一下四周，防备有人突然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师父此时散出的威势足有五丈远，将两边用来照明的烛火都笼罩其中。我看见那些被笼罩的烛火摇身一变成了小人儿模样，右胳膊有腿儿，居然也随着师父的动作缓缓出拳，动作整齐划一，颇像练功场上拜师学艺的弟子。
更深露重，小院中渐渐起了薄雾，那些薄雾随师父的拳风而动，如一条飘带在师父身边环绕。渐渐的薄雾越聚越多，由原先的飘带状大成白练，白练又拧成一股水流。整个小院如同搬到了山川溪流处，到处都是哗哗流水声。
水声渐大，如临长河。突然有青蛟从河中探头，却见师父伸手一拂又将其按入水中，蛟身翻腾引的河水震动，却被师父一带一引又重归安宁。师父带动长河奔流翻转，青蛟也在河水中壮大，直到河水皆化为青蛟。
师父此时动作由慢变快，引动青蛟在身周上下盘旋，待到青蛟即将过肩时，师父突然扭身用双手抓住蛟首，然后朝天空掷了出去！
蛟首过肩，龙头浮现，一声龙吟，响彻云间！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