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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梁灭

    此时楚剑奉师命保护萧察,他背着萧察满山跑,拉开一段距离后休息一会儿。

    “放孤下来,你是何人?”萧察气喘吁吁的问道。

    “我扛你的都还没喘你喘什么,我的母亲是萧好。”

    “大侄子!”萧察有一瞬间的惊喜,但马上就清醒了,这人他可没见过,裹紧衣物说,“你不是王汴的儿子。”

    “不是。”楚剑觉得有些好笑。

    “大胆,竟敢嘲笑孤。”萧察色厉内荏的说。

    “不敢不敢。”楚剑敷衍的拱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萧察紧张兮兮的问,暗中将衣袖绞成一条。准备找到合适的时机勒住楚剑的脖子。

    “别怕,我是奉楚衡之命来保护你的。”

    听见楚衡的名字,萧察心中稍安。楚衡曾是王家嫡子,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自请出府,改了母姓在茅山修道,也是萧好的师兄。

    “孤怎么能信你?”

    追兵已至,楚剑摊手说:“没办法,你现在只能信我了。”

    楚剑飞身跃起同时拔出剑,与追兵厮杀。萧察躲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欲逃跑可实在脚软,只得听天由命,悄悄探出头,鲜血恰巧溅到他脸上,吓得失声。

    楚剑处理好敌人,向萧察走去。萧察望着楚剑向后缩,此时楚剑在他眼中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浑身浸透了鲜血,嘴角还挂着一丝残忍的笑,“你你你……你别过来……”

    楚剑将他拎起扛在肩上,向东城走去,“你说你好好一个皇帝跑到这荒郊野岭干吗?”

    “孤也不想啊,孤以为王琳约我和谈,孤就悄悄带人来了,哪里知道是蛮子。”萧察有些委屈,哪个皇帝被人扛在肩上走。

    “你就这么容易相信人,你的那些谋臣呢,不把你劝着点,你的侍卫呢,不把你保护好?”

    “孤哪里知道不是他,气死孤了。”萧察情到急时奋力一拍,却忘了自己被扛在楚剑的肩上。

    楚剑脚步一滞,将他放下,萧察才意识到不对,不敢看他,低着头绞着衣袖弱弱的说:“孤不是故意的。”

    “你能不能长点心啊,好歹还是个皇帝。”楚剑将萧察扛起颠了颠继续走。

    萧察诺诺。

    察觉到楚剑腰间有硬物,萧察小心翼翼的偷看,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枚玉佩。

    “你真的是孤的大侄子啊。”萧察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是不信吗。”

    “孤刚看见你的玉佩,是以前父王给妹妹的。”萧察扯玉佩,“你要是早些说,我也就没这么害怕了。”

    “你听说过杀人越货吗?”楚剑阴森森的说。

    “啊啊啊,你竟然还杀了孤的妹妹!”萧察大叫。

    “别吵了。”

    萧察立马闭嘴,心里盘算着怎么为妹妹报仇,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妹妹萧好是投水自尽而死。

    楚剑想起阿史那云说她夫子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问道:“你知道这种玉佩还有谁有吗?”

    萧察想了一下说:“这玉佩是太祖即位之时获得的一块美玉制成。当时由这块美玉雕刻了三枚玉佩,还有一块长命锁。长命锁和一枚玉佩给了父王,后来父王把玉佩给了妹妹,长命锁一直留在父王的身边。还有一枚在孤这里。另外一枚给了宗亲,但具体是谁,孤不知道。但是孤可以帮你查另一枚的下落。”

    “不用了。”

    萧察说:“你和孤说说话吧,这黑漆漆的孤害怕。”

    “你不是皇帝吗,为什么自称孤?”

    萧察低落的说:“因为孤不配做一个皇帝。好好的一个梁国落到我们这一辈人上分裂两国,都是我没用,后来还被宇文家赶到偏居一隅的地方,我真没用,怎么能有脸称朕。如果做皇帝的是我的父亲,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梁国不会被分裂,宇文家一定也不敢趁火打劫。”

    楚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对萧察说你早该去死吗?

    萧察继续说:“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想活着。”

    萧察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可你的不甘心是千千万万生灵的性命换来的。”

    萧察哭得更大声了,“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楚剑不想说话。

    萧察见他不说话渐渐止住了哭声。

    “到了”楚剑将萧察放在城门外不远处,“做个好皇帝。”

    原本想叫人射杀楚剑的萧察一瞬间似乎看见了父王,有些想哭。那个时候父王还在,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楚剑乘风而去,萧察在他的身后大喊:“你叫什么名字?”

    “楚剑。”声传人已远。

    萧察轻念楚剑之名,转身拍门入城。

    “陛下您……”大监见到萧察立马跪在地上。

    “来人,把这阉人拖出去斩了。”萧察在路上就想明白了,宫中一定有内奸,而且职位还不低,现在看来果然是他。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大监被守卫拖了出去。

    “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您一身鲜血?”虎贲中郎将许孝敬受命赶来。

    萧察本想大倒苦水,但思及此事乃是他自己任意妄为的过错只能拍案说:“孤定要杀了王琳!”

    许孝敬低头不置一词,此事不可言。萧察对王琳的态度很反复,记恨他侍奉伪朝,却又真心喜欢他的才干。

    “行了,你下去吧。”

    “陛下,臣有事禀报。”

    “说。”

    “王琳遣使者而来求兵。”

    “怎么又是他,还没完了。不见,不见!”萧察不耐烦的挥手。

    许孝敬恭敬退下。

    “等等,让他上来。”

    使者向萧察行礼而后阐明来意,表明愿向西梁称藩,请求出兵相助。

    “孤凭什么要答应你们,杀了孤的兄弟,还指望孤帮你们吗!”

    “西梁皇帝陛下,我们虽是二国并立但同祭昭穆,仍旧为一家。若我南梁为陈所迫,必定唇亡齿寒。望西梁皇帝陛下三思。”

    萧察内心烦躁,他知道此时应该帮助王琳,昨夜本就为此事而出,但受到欺侮又念及兄长为萧绎所杀,心中怒火中烧,实在是难以理智。

    “明日早朝再议。”

    “西梁皇帝陛下——”

    “行了,下去吧。”

    楚剑向师父楚衡禀告昨夜萧察遇袭之事。

    “我知道了。师父时日无多,萧察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后还要多靠你了。”

    楚剑沉默片刻说:“孩儿知道。”

    “我也不多留你,等南国局势明朗些了,你就遵循你母亲的遗愿回家好好孝顺父亲。扶我出去走走。”

    楚剑扶楚衡在田垄间慢慢的走着。夕阳西下,天际赤霞万丈。

    “师父你看今日的晚霞多美啊。”

    楚衡咳嗽,道“虽则美矣,已是末时。”

    “师父,孩儿以为虽然日暮后是黑夜,但我们不能否认这一时的美丽。”

    楚衡笑,“是我拘泥了。日暮之时亦是天地至美之时。无忌,待为师去后,你将我送回茅山,与师父和师兄师妹长伴。”

    “好。”楚剑低着头说。

    楚衡看见楚剑眼中的哀伤,说:“无忌,不必伤感。有些事情是必定要经历的,人生天地间,修短无常,但只要是合乎自然,何必为它悲哀呢。”

    “可师父要离开,无忌还是很伤心。”

    楚衡摸了摸楚剑的头

    “师父,孩儿有疑惑,望师父解答。”

    “孩子,你问吧。”

    “师父,师叔曾占卜梁国气数将尽,那为何师父还要我尽力帮助萧察?”

    “孩子,在气运的面前,你我的努力不过是螳臂当车,但我们绝不能听天由命,若是如此便是违背心中的道义。天无绝人之路,人有逆天之时。人生天地之间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道心。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不会放弃。无忌,我知道你对萧梁无感,我本不该强求你和我一道挣扎,但萧梁于你有恩。你现在所做的是在偿还萧梁对你的恩泽,当你此事了了,你与萧梁便无羁绊。孩子你明白吗?”

    “师父我知道了,多谢师父解惑。”

    “无忌啊,你在北国两年有何感悟?”

    “师父,孩儿归家后,终日与父兄相处一室,始觉兄弟手足之情。以前在江湖,从没有这样全心信任的感觉。而后与父亲出使突厥,遇到公主,方知何为良辰美景。”

    楚衡笑着捻胡须,“好好好,不知是哪位公主竟能得我麒麟儿的看重?”

    “突厥公主,阿史那云。”楚剑笑着说。

    “竟是那位。”楚衡正色,从原本的命理来看楚剑岁三十又六,孤寡一生。若是借萧梁国运改命,可长命百岁子孙绵延。但现在与突厥公主相识,在天命之外,能否改命前途未卜。

    “师父怎么了?”

    “楚剑,你真的确定了?”

    “师父,我的心意您还不懂吗。”

    “罢了,一切都是命。”楚衡长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师父,现在我有一事难以忘怀。我与公主,有些观念并不一致。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在我看来确是十恶不赦。每当我看见她,我就想到这件事情,可要是见不到她,我又无时无刻不去想她。”

    楚衡思虑片刻,说:“无忌,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你可明白?”

    “这句话是说应当依据时代特点而制定法律,针对社会现实而制定礼仪。”

    “书你都读过,可其中的道理你可明白?你生于南国钟鸣鼎食之家,她生于草原塞雁高飞之帐。南国的礼法怎能在北国施行,你若是不能明白这一点,你们之间的分歧只会越来越大,年轻时,因为欲望不假思索的在一起,年老后只会互生怨怼之情。若是你没有想清楚,就将这份真心藏于底心,迟暮之时还可回望。”

    “我知道我们的文化不一样,但是每当她理所当然的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想起我曾经亲眼目睹的骇人场景。她说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让我不要提这些事情了。可一昧回避并不能实际解决问题。我,相信她也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一根刺。”

    楚衡笑,“公主看得比你明白,孩子,好好想想吧。”

    楚衡轻拍楚剑的肩膀。

    第二日,西梁朝廷上群臣会集商讨是否要出兵相助,众说纷纭。

    萧察听了内心烦躁不已,本以为这些大臣大多会愿意出兵,没想到竟然这么多的人持观望态度。

    “行了,由王操将军领兵三万襄助王琳。”萧察一锤定音。

    王操整军准备出征之时传来急报,侯瑱等认为王琳军中士气正盛,引军进入芜湖暂避锋芒。恰好此时西南风至急,王琳认为得天道相助,将直取扬州,侯瑱等缓慢出芜湖跟随其后。等到短兵相接,西南风反而被侯瑱利用,王琳兵放火燧掷侯瑱船的人,都反烧其船。王琳船舰溃乱,兵士落水,死者十之二三。其余皆弃船上岸,被陈军所杀殆尽。

    惊闻此消息,萧察手中的《华严经》掉到了地上,怎么会这样,那都是我梁国的精锐!天要亡我梁!将奈何!将奈何!

    朝野震荡,皆知此战败后南梁连名存都没有了,西梁又当如何自处?

    不久传来消息萧方智传位于陈霸先。

    五运更始,三正迭代,司牧黎庶,是属圣贤,用能经纬乾坤,弥纶区宇,大庇黔首,阐扬鸿烈。革晦以明,积代同轨,百王踵武,咸由此则。梁德湮微,祸乱荐发,太清云始,见困长蛇,承圣之季,又罹封豕。爰至天成,重窃神器,三光亟沈,七庙乏祀,含生已泯,鼎命斯坠,我武、元之祚,有如缀旒,静惟屯剥,夕惕载怀。相国陈王,有命自天,降神惟狱,天地合德,晷曜齐明,拯社稷之横流,提亿兆之涂炭,东诛逆叛,北歼獯丑,威加四海,仁渐万国,复张崩乐,重兴绝礼,儒馆聿修,戎亭虚候,大功在舜,盛绩惟禹,巍巍荡荡,无得而称。来献白环,岂直皇虞之世。入贡素雉,非止隆周之日。故效珍川陆,表瑞烟云,玉露醴泉,旦夕凝涌,嘉禾瑞草,孳植郊甸,道昭于悠代,勋格于皇穹。明明上天,光华日月,革故著于玄象,代德彰于谶图,狱讼有违,讴歌爰适,天之历数,实有攸在。朕虽庸藐,暗于古昔,永稽崇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遗典,人祇之至愿乎。今便逊位别宫,敬禅于陈,一依唐虞、宋齐故事。

    观此,萧察觉得有些可笑,找出当日梁代南齐时的诏书。

    夫五德更始,三正迭兴,驭物资贤,登庸启圣,故帝迹所以代昌,王度所以改耀,革晦以明,由来尚矣。齐德沦微,危亡荐袭。隆昌凶虐,实违天地。永元昏暴,取紊人神。三光再沉,七庙如缀。鼎业几移,含识知泯。我高、明之祚,眇焉将坠。永惟屯难,冰谷载怀。

    相国梁王,天诞睿哲,神纵灵武,德格玄祇,功均造物。止宗社之横流,反生民之涂炭。扶倾颓构之下,拯溺逝川之中。九区重缉,四维更纽。绝礼还纪,崩乐复张。文馆盈绅,戎亭息警。浃海宇以驰风,罄轮裳而禀朔。八表呈祥,五灵效祉。岂止鳞羽祯奇,云星瑞色而已哉。勋茂于百王,道昭乎万代,固以明配上天,光华日月者也。河狱表革命之符,图谶纪代终之运。乐推之心,幽显共积。歌颂之诚,华裔同著。昔水政既微,木德升绪,天之历数,实有所归,握镜璇枢,允集明哲。

    朕虽庸蔽,暗于大道,永鉴崇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高义,人祇之至愿乎。今便敬禅于梁,即安姑孰,依唐虞、晋宋故事。

    他一遍遍的念,一遍遍的摩挲,一遍遍的哭。恸哭不止,七窍流血。

    楚衡也听到了南梁禅位诏书,饶是他诸多努力,梁国的气数还是尽了。猛的吐出血,就此仙逝。楚剑依照他的遗愿,扶棺回终南山。

    临走之前悄然看望萧察。

    萧察于病榻上诵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继而捶床悲鸣。

    楚剑心中不忍,没有注意正对上推窗的萧察。

    “楚剑——”萧察小声的叫道。

    楚剑飞身下树,“我要走了,来看看你。”

    “你知道为什么我自称‘孤’而不是‘朕’吗?因为孤觉得自己不配,受了宇文氏的施舍,才有了这弹丸之地。孤以前还想着能够统一梁国,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萧察握住楚剑的手,问:“你真的是孤的侄子吗?”

    楚剑点点头。

    “你的武功这么高,孤求你一件事。”萧察急迫地说,“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办得到。”

    “你说吧。”

    “孤要你杀了陈霸先。”只要杀了陈霸先,陈国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定能为梁国争取时间。

    “好。”楚剑轻轻的回答。

    “我可以赐你黄金……你说什么,你答应了?”

    “是的我答应了,不需要你的赏赐。”

    萧察不解,“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你的母亲是好好吗?”

    “只为一个承诺。”

    萧察行礼,“多谢。”

    楚剑欲离开。

    “等等,你有时间便去看看好好。我也许多年没有去看过她了,或许相聚之期不远了。

    若是你还活着能否请你看顾些仁远。”

    “好。你也放宽心,注意自己的身体。”

    萧察苦笑,“这幅破烂身躯又有什么用,早点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唉,天亡我大梁啊。”

    萧察并非昏君,但也仅此而已了。他的兴趣从来都是在书画经文之上,以前还想过就此出家。但后来世事变化,竟然让他一个逍遥王爷做了皇帝。

    如有来生一定一定不能再做huan

    楚剑不再相劝,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