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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看透就说透

    赵六郎哭地起劲,有人撑船过来,让他喊师傅出来看船。

    两厢要买卖平底小河船,不是什么大动静,喊船匠瞧一眼双方都安心。

    赵六郎从地上起来,哭着抹眼泪说师傅不在。

    卖家不耐烦:“你跟你师傅也有两年光景,你瞧一眼也算数。”

    赵六郎抽噎着到俩人跟前,挽索系好,小船搁浅在岸边。

    他围着小船仔仔细细地看,苏然坐在一旁河堤上一眼就将这船看透了。

    船体不足两仗,力胜不足百料,单龙骨无水密舱,且有些年头。

    小河船有蓬,主体用杉木,桅杆是新换的,为桑木,船体修补过两次。

    这种小河船在乡下很常见,载人载货都可,并没有《清明上河图》河船那般复杂规制。

    苏然看透的这些如同数据写入般,整齐地在他脑海里。

    就在这会儿,赵六郎已经将小船里外都敲打一遍,最后直起摇身,笑道:“鲁伯,你这船好地很。”

    卖家笑地很好看,买家还有些疑虑。

    卖家给赵六郎两个浑圆的大鹅蛋,随后催促买家成交。苏然听说成交价格是五十千,撇了撇嘴,起身要离开时,同时被卖家和买家薅住肩头。

    “小郎,你那是什么意思?”

    一人疑惑,一人愤懑。

    苏然摆开俩人的手,不屑道:“看条船就值俩鹅蛋,有话我也不能说啊。”

    “呦,看你眼生,年纪也不大,口气可不小。”

    苏然脖子一梗,道:“那自然,我爹可是苏家船场的。”

    “哈哈,苏家船场工匠的儿子,怎窝在这儿?可屈才了!”

    卖家说着,又催买家。

    买家掏出二十个铜板:“小郎,有话尽管说,这船可是我大半个身家。”

    这人有些激动,显然五十贯对他意义重大。

    苏然看眼,没收那钱,要往船那去,却被赵六郎拦住:“你就是个打杂的,在这儿瞎起什么哄?!”

    “打杂的?”苏然笑了下:“既然知道我是打杂的,还说要打我?”

    苏然眼神清澈坚定,买家不知怎得,就是更信他几分。

    卖家见买家铁了心,还找个小娃,登时不悦:“这船我日日在摇,恁地这个岁数还跟你打哑不成?!非要弄个娃儿作践我?”

    “何来作践?”苏然索性站在原地:“只消一眼,就知你修这船唬弄过。”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苏然跳到水里,那水都快到他大腿根儿了,买家把卖家也揪了过去。

    刚刚船摇过来时,苏然就觉得不协调,虽然当时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可刚在脑海中拆解时,已经知道问题所在——

    就这原主的高功还真是不可思议,可能老天爷多少也给了些有科技含量的金手指。

    苏然蹲下,水到下巴,指着左侧船舷下方第二根侧山板。

    “这板子的确换过,还新呢,有什么问题?”卖家气不过。

    苏然二话不说,敲了敲那块板。

    “哪里不对?”

    苏然又敲了敲原本的船板,声音更加清脆。

    “换过的侧板,肯定不能一模一样。”卖家不松口:“若不是要换个二百料的江船,这小船我还舍不得呢!”

    说完,他朝赵六郎挤眼睛:“我那二百料的船,就要跟你师傅订呢!”

    赵六郎腾地下水,揪起苏然就要往岸上拖,幸而卢川及时赶来,俩人索性把赵六郎按进水中又打了一通。

    买家显然是外行,不过也看出门道。

    苏然指点一二,便知道其中猫腻。

    补船换板子倒也常见,苏然单单提出这一块儿,主要还是因为补船工艺太差,不是专业船工所为,就像稳婆给人接骨,根本不是一条道的。

    卖家怒目,要打苏然,被买家一把扼住手腕。

    前世身为特警的苏然可不惧世间的坏人,一反刚刚的深沉,跳起来嚷嚷:

    “这就是块陈年松木板子,指不定哪里拆下来的,就用锔钉随便钉了钉,艌缝都没抹舍得填满,要不是这小船刚刷了漆,根本发现不了!”

    “哼,谁知道船上还有几块这样的破烂货!”卢川给苏然提气。

    买家看过去,只见那一排深嵌的钉子都生锈了,而松木木质软,受潮还容易开裂,用不了多久这板子就要烂掉。

    卖家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索性拽回绳索:“不卖了!我不卖了总可以吧?”

    买家愤怒道:“不卖?不卖也跟我去见官,我看你还能不能再去害人!”

    卖家摇橹开溜:“呸!恁地你管天管地,也管不着老子!”

    买家颓然坐在河岸石头上,见苏然浑身湿透,又取出三十文来;苏然见他愁容满面,就没收这钱。

    买家起身从船场巷离开,临别对苏然道:“改日去苏家船场谢你,敢问如何寻小郎?”

    苏然嘿嘿一笑:“骗你的,我哪有那样的爹?”

    午后,张柳才从前面的院门进来,还把回娘家省亲的妻子儿女接了回来。

    听一家四口背地里叨叨,张柳把苏然多付的船钱全给要了回来,用这钱给妻女买扯花布回来,一家人都笑吟吟地。

    赵六郎见张柳也不敢提恐吓苏然之事,只将看船之事说来,最后捂着脸恨恨道:“鲁伯怕不能在师傅这订船了,都怪那新来的苏小郎。”

    张柳瞥眼外面浇田的苏然,拽着赵六郎肩头,来到屋内供奉的钱塘湖龙君画像前,手持戒尺,喝令他跪下反省。

    “六郎,你若不是我表侄儿,今儿少不了一顿戒尺!”

    “船小事大,哪个教你为俩鹅蛋糊弄人,可知日后那船若是河中散开,与杀人有何区别?!”

    赵六郎愕然,抹着眼泪鼻涕反省,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屋外,卢川告诉苏然:“师娘的爹就是这一带最有名的船作头,曾经在苏家船场做三年雇工,会造五百料的大船!”

    卢川满满羡慕之情,苏然指着搁浅泥沙中的“西风”反问:“这不就是五百料的?哪里是大船?破船还差不多!”

    卢川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我看是够大的。”

    “西风”的问题不只是旧痕复发,而是实在过于老旧,在苏然看来,早就到报废年限。

    趁着天还没黑,张柳带着俩徒弟给西风修补并填艌料。

    张柳妻子何氏三十二三的年纪,膝下长子张任十二岁,女儿张婉婉跟苏然同年,长地却比苏然壮实许多。

    苏然瞧眼张婉婉就扭过头。女大当真会十八变吗?为什么这张小娘子如今就长了跟她爹一样的脸。

    何娘子也悄悄打量苏然,轻轻叹口气后便吩咐他去提水浇菜地。

    “这么瘦小一个,还没咱婉娘壮实,来路也不明不白,你倒是真敢留他!”何娘子忍不住跟张柳抱怨:“等他败光身上的钱,就撵他走吧!”

    张柳蹙眉:“六郎说他爹是苏家船场的。”

    “哼,真有这本事,还能来咱们这儿?”

    张柳也疑惑,不过他能指出船上的破板子,也算懂得一些。

    夕阳最后一点殷红洒在西湖,长桥宝塔水映成趣,画舫上流动的灯光如同繁星闪烁,丝竹歌吹,宛如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