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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寻个保护伞

    张氏夫妻、小儿子家母子,三三两两地出现,眼神无外乎冷漠和嫌弃,就连那八岁的小孩儿,也免不了要指着张柳“骟驴骟驴”地上蹿下跳。

    苏然只觉得恶心,这不是教养问题,这是家风问题。

    马氏跟老三张松家的关系看上去并不好,她阴阳怪气地说张松娘子周氏上赶着巴结张柳,只怕想把爹娘的钱要去。

    周氏也不是好惹的,张口就骂马氏生不出儿子,比骟驴好不到哪里去,趁着张松不在家,欺辱他们母子。

    张柳一家见怪不怪,连吃瓜的兴致都没有,厌烦地很。

    张父直接过来翻包袱,问张柳要钱;张柳二话没说,规规矩矩地捧上铜板。

    张父瞥眼钱袋子,掂量一番,鄙夷地瞧着何娘子,道:“老二,就你这副德行,到头来还是要给你丈人养老送终啊!”

    何娘子气地喘气都重了几分,只是并不开口;周氏在一旁偷笑——大伙儿都以为张松去富阳,实则是去她娘家帮忙收麦去了。

    一家人转向苏然,问苏然来历。张柳按苏然意思,说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收做徒弟而已。

    张氏夫妻拿了钱,唯恐俩儿子家惦记,先行一步回屋锁门,把钱藏在稳妥的地方。

    院子里,周氏和马氏围着苏然打量,出奇地默契。

    “呦,看来是真的有钱,还能养得起流民了!”周氏道。

    “看这细皮嫩肉地,比自家小郎还娇气,这是当爷供着呢!”马氏道。

    苏然忽然抬眼,哼笑道:“怎地,你也想让人供着?那生他几个儿子出来啊!”

    周氏掩口嗤笑,苏然转而道:“生儿子又有何用?只生不教,蠢如叫驴,不如不养!”

    两人错愕,苏然双手一摊,满眼无辜:“这可是你们刚才说的,要不我怎么知道?!”

    瞬间,周氏和马氏对苏然的怒气都转移到对方身上,吵着吵着,俩人就扭打在一起。

    周氏的儿子跑来,上蹿下跳地拍手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真儿真儿的鸡飞狗跳啊!

    何娘子寻到柴房,收拾掉发霉的细小柴禾后,方才安顿下来。

    一家人整整齐齐,稻草当床。

    苏然浑身散架一般,才躺下来,就见张父提着耙子镰刀过来:

    “回来就睡,养猪呢?去,把田里的草除了!”

    张柳一家虽然也满是疲惫,可还是乖乖起身。

    何娘子心疼一双儿女,叫他们留下来休息,可苏然清楚,他们仨若是不在张柳夫妻身旁,那就跟落入虎口的小羊羔子没有区别,高低得给自己寻个保护伞。

    这保护伞,旁人可不行,必须一村之首。

    张柳跟何娘子前脚出门,苏然就撺掇张任和张婉婉,说要去村里转一转。

    他记得镇上人说过,南荡的龙舟破破烂烂,每每到端午,都要被同乡拿出来嘲笑一番,他到像看看这龙舟破到什么程度。

    村子着实也不大,三人走走瞧瞧,偶尔跟村民打个招呼,很快,就来到村头的伍子胥庙,庙门上一侧贴着张天师画像,一侧是钟馗,庙后面的溪水中,就泊着那条龙舟。

    关于端午,因春夏交替,湿热上蒸,虫豸繁生,人易患病,被冠以“毒月”,五日为“恶日”,遂流传下许多辟邪的习俗,但伍子胥庙贴这俩画像,的确够敷衍的。

    关于竞渡的传说,则是来自屈原投江。

    龙舟的结构相对于其他船型更加简单,苏然分分钟就看穿这船。

    张任摸了摸已经掉色的龙头,咂嘴惋惜道:“去年比今年还好些。”

    张婉婉失望地叹口气:“看来今年又要被人笑话了,都不敢说是南荡的。”

    俩孩子操心这档儿,有村民过来,说是给龙头涂漆的,苏然一看,还有金粉,这面子工程反正是挺到位。

    “难道船身不修了?”苏然问。

    这人摇头:“年年最后一名,修它作甚?”

    “不怕神灵生气?”苏然提高音调质问。

    这人被问地一愣,随后低声道:“这事我说了也不算,里正都不管,我也管不起啊。”

    苏然指了指张任兄妹:“他爹回来了,他爹会修,这船能修。”

    “咱村溪水曲折,龙舟要顺流而下到富春江,甭提多费劲了!”顿了顿,他继续道:“往年也不是不修,是这船一路磕磕碰碰,到龙门渡的时候,已经破烂不堪了。”

    苏然笑道:“这都好说!难道咱村不想一雪前耻吗?”

    “呵呵,你个小郎,口气倒不小,就是张家老二也没敢说这话,难不成你比他还厉害?”

    “不试试怎么知道,又不用你出钱出力。”

    这人想想这话倒对,反正张家在村里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如果能借这件事让他们家出出丑,村里反而能清净一阵子。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里正给请来。”

    添油加醋一番形容,里正很快就随着他来了,还跟来许多看热闹的村民。

    苏然见这气势,也有些懵,低声问张任:“都不下田的吗?”

    张任苦笑摇头:“哪个晌午下田,也就我爹娘……”

    里正瞧见果然是个小毛头,一脸不悦,质问苏然,有何办法保证龙舟顺利入江。

    苏然瞧眼围观的村民,大声问:“村里的小船如何下山?”

    “小船容易转弯,自然沿溪水下。”有人回答。

    “那村里有没有两条小船?”

    “杭州城来的又如何?如此瞧不起人……不要说两条,足足有五条呢!”

    苏然咯咯一笑,“那就好说了。”

    大伙儿被这话弄得莫名其妙,苏然在地上画了弯曲的溪水,又前后画了两只小船。

    “不就是龙舟下山吗?”苏然比划道:“只消将龙舟头尾分别置于小船上,以转轮固定,这龙舟不就能下山了吗?且不会有任何磕磕碰碰。”

    这是个极为简单的办法,在场之人,几乎全部秒懂。

    刹那,大伙儿都闭了嘴——偌大个村子,竟不如一个外来的小郎,真是丢人!

    里正双颊热辣辣的,片刻后才继续问:“那张家老二有把握修好这船?”

    苏然拍胸脯保证:“自然!这船虽然破旧,主体却没大问题,尤其这船所用材料都为上材,丢弃在此实在可惜。”

    里正听到这话,双眼微红,有些激动。

    “此船乃我们周家捐建,当初绝对龙门镇造价最高,这些年没有一个识货的,小郎当真慧眼!”

    苏然莞尔一笑:“是我师傅教的好。”

    听说要修船,大伙儿担心又要出钱,不免有人起哄,道:“神童倒是给大家伙儿说说,这船好在哪儿啊!”

    见当真有硬骨头,苏然虽然意不在非得修船,只是为这几天好过些,便不紧不慢地叙述起来。

    “此船龙骨,采用上等马尾松,其纹理直、结构粗壮、耐腐蚀,为上上之选。”

    “舷侧板、船底板都采用杉木,材质轻且疤节少……”

    忽然,有人打断:“哪个造船不用杉木?有甚可圈之处?!”

    “这位伯伯,一看就是外行了不是?说话还文邹邹的。”

    苏然笑着,拍着船体,道:“浙西的杉木,多来自于徽州,其次是江东、江西和荆湖北路,而最好的造船杉木,当属漳州的油杉……”

    苏然这句话没说完,里正已经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