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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红尘修行

    青羊观的外门弟子有七十多人,内门弟子却只有三人。

    剩下的其实还有两百多人,都是依托青羊观过生活的佃农、力巴、或者商人,因为青羊观附近的山田都是观里的产业,道士们既要自己务农,同时也是地主,毕竟能当上道士,就相当于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黄道夔开坛授法,除了弟子们还有很多其它的人。

    此时是寒冬,农田基本都歇着,所以听他讲经的人比青夏秋季都要多一些。

    道门修道的方法有很多,如祈禳、存思、养性、内丹、外丹等等,但无论用哪一种方法修道,无非是求“清静无为”、“离境坐忘”,都需要安静,不受外界干扰。

    但是太平道却是有些不同,别的道观都藏在深山老林里面,只有太平道的道观广接信众,像青羊观这种在名山之上的还算正常,有的道观直接就建在了闹市区。

    黄道夔今日讲经的主要目的,是宣布他收了一名内室弟子,这其实非常不合情理,因为太平道的道士别说内室弟子,就是外门弟子都竞争很大。

    但是黄道夔宣布的却是“代为传法”,意思就是不是师徒,只是代别人教她道法,这样对其它人才相对公平。

    “众人皆知,我道门修行是修元神,元神有三,天、地、命。元神为阳气凝聚生发。但是本座却要说,修行的关键乃定神。正所谓,修行一甲字,定神一辈子。”

    黄道夔开始讲经。

    “定神定神,定的是识神。识神有七,食、贪、懒、妒、骄、淫、怒。识神为阴气藏于炉鼎。识神与元神相生相克,万物负阴而抱阳,识神不定元神不长。正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便是这个道理。”

    “识神藏于炉鼎而生三尸,在头、胸、腹。上尸在头,让人愚痴呆笨,没有智慧;中尸在胸,令人烦恼妄想,不能清静;下尸在腹,使人贪图男女饮食,徒生浊气。”

    苏夜听得若有所悟。

    比如男女之事,事前如魔,事后如佛,这就是心神被欲望支配。

    “初入修行者,当固守精气,使身体充盈不亏空。每日鸡鸣起,狗吠眠,于阴阳转换之地打坐修行,修炼呼吸吐纳,使清气不断增强,浊气不断消弱。”

    在黄道夔看来,定神比炼气更难,三魂难炼,但只要炼气和炼神就行,无非就是慢一些。但是七魄却无时无刻不需要定住。

    特别是年轻人,因为身体气血太旺,欲望又强烈,很多心神都是受身体支配的,下半身决定上半身。

    至于定神的一些方法,黄道夔也大致讲了一下。

    这世间的修行者,有的人离群索居,隐身于山林之间修行,靠看不见,听不到,想不起来定神。比如好色之人看不到女色,好吃之人平时接触不到美食,好妒之人没有可比较的人等等。

    有人靠门派的“观想法”来定神,他们通过观想法,随时可以进入食、贪、懒、妒、骄、淫、怒的虚幻世界之中,通过冥想入定来定神。

    但是在太平道的修炼方法却完全不同。

    黄道夔说了四字真言:

    红尘修行。

    就是生老病死,柴米油盐,婚丧嫁娶,升官发财,生发寂灭,事事都是修行,在红尘俗世之中,追求心神的纯粹。

    看得见,可以修炼到不想看。

    听得见,可以修炼到不想听。

    想得到,可以修炼到不想要。

    忍不住极度渴望,也可以修炼到心如止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太平道的定神之法,归纳起来就八个字:以事修人,借假修真。

    在红尘中历练。

    就像黄道夔为了破四境,进入官场历练一样,这就是红尘入道,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追求灵魂的纯粹,这既是修行,也是寻找功德气运。

    苏夜陷入了沉思。

    太平道的道士入世修行,在红尘中锤炼心神,而他却想着要逃离天州,这到底对不对?

    晚上赶在宵禁前回到家,苏夜发现两个妹妹都来了荇里别院,两个人小小年纪却愁容满面,倒是苏小婉很淡定,但是也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

    相比之下,苏夜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兴奋。相比于被发配的苦困,他更喜欢可以修行的自在。

    “哥,明天爷爷要召开宗族大会,将我们移出族谱。”林幼薇见到苏夜就开始抱怨,“好多门客都去拜会了三叔,堂哥他们好不威风呢!”

    这次杀妻屠子,死的是林文安和林文邦的妻子、儿子,但是林文安死的是妾和庶子,林幼薇口中的堂哥林骁是正妻所生,本来就与这个羌人小妈和羌人兄弟不和睦。

    因为羌人身形高大又五观立体,一直盛产美人,能嫁到天州林家的,更是美人中的美人,林骁的母亲裴氏特别吃这个小妾的醋,林绕也讨厌这两个弟弟,这次一窝送走,他一点伤心都没有,只不过看到杀人有点心悸而已。

    他最希望的是苏夜母子二人死去。如果把林文安和林文靖的争斗比作下棋,相当于两人对子,林文安用一个“卒”对掉了林文靖的“车”。

    林文靖嫡长子,身份具有天生的优势,但是他家室不旺,也是他天然的劣势。

    这个劣势非常大!

    林文靖一家只有五口人,林文靖因为修道所以没有纳妾,只有一妻一子两女,而林家其它兄弟基本都有几十个孩子,林文安有一妻五妾,再加不记得数的美姬,二十九个儿子,十七个女儿。

    这是因为天州林家有一种名满天下的胡人传统。

    天州林家娶妻纳妾有一个硬性家规,就是身高必须七尺以上。七尺是男儿的身高,用这个身高要求女子就很苛刻了,能达到这个要求的非常少。

    苏小婉就比寻常男子还要高挑一些。

    这些只不过是世家大族的苛刻,也不至于离谱,真正让人诟病的是,林家的宾客是可以进后院的,除了正妻不能碰以外,妾和美姬都可以陪寝,生的孩子一律如同己出。也就是除了正房大老婆不能睡以外,其它的小老婆都可以陪客,怀了野孩子也是林家人。

    这种传统,相比于胡人的采百花,已经收敛了很多。

    但在大正人眼中还是与礼不合。

    天州是苦寒之地,当年林家守天州,连年战乱,人口十分匮乏,既要繁衍后代,又要吸引中土大正人抛家舍业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要对林家死心塌地,才有了这权宜之计,后来就形成了一种家族传统。

    正是这一传统,才让林家迅速在天州壮大。

    这样虽然会有很多野孩子,但是从小在林家养大,以林家人为父母,总比义子要忠心靠谱许多,而且也会让很多门客对林家死心塌地,无非就是要多娶些身形高挑身体健康的姬妾,用名换利而已。因为这些孩子是要上战场打仗的,身体必须高大威猛,所以对生母的身材就有要求。

    林家百年来还有很多让大正人咋舌的壮举,以至于中原世家称林家为“狠人家族”。

    相比于林家其它人,林文靖狠的地方又不同。

    他狠在敢开先河,娶一个羌人大土司的女儿当正妻,虽然这个羌人女儿美艳异常,又知书达礼,但怎么说也是胡人,其我族类。

    更狠的是,林文靖敢只娶了这么一个羌人正妻,只生了一个儿子。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天州,只有一个儿子随时都有可能绝后,放在其它人家,就算是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也一定会多生几个儿子。

    可是苏小婉生了双胞胎之后,不肯再生,林文靖就没有再要孩子。

    在时下,这是非常大的劣势,自然就会被人打七寸。

    只是,苏夜已经不关心这些俗事了。

    第二日,林家召开宗族大会,林文靖据理力争,林文安不阴不阳,苏夜心不在焉。最终,这一波交锋中,林文靖余威犹在,力压其它兄弟,让林中棠保留了二人的族谱。

    作为代价,林文靖选择进京斡旋。

    当天,林文靖带着一队轻骑,抢着天色出城。

    苏夜则返还家中,叫来三名通房丫头,六个仆人,各发银钱、布匹,遣散了家室,迫不及待得准备出家修行。三个通房丫头,金儿望着瓶儿,瓶儿望着梅儿,皆是战战兢兢,不知自己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但这也与苏夜无关了。

    第三日,苏夜母子二人在林幼芳、林幼薇哭闹声中,踏上了去往法华观的路途,苏小婉与两个女儿抱头痛哭,哭得是差点背过气去。

    林幼芳更是哭得晕死过去。

    出了天州府,便由黄道夔带着王宝蟾和司马锦上路。

    来到城门外,苏小婉望着天州城无限的伤感,苏夜顺着苏小婉的视线望去,看到了成百上千的人在送行,人群中,苏夜看到了三叔家的婶婶裴氏和林骁。

    本无意天州门户之争,但是苏夜却再也忘不掉婶婶的嘴脸,以及林骁那挑衅般的眼神。苏夜压着心中的愤恨,暗暗记下。

    道姐来送别,苏夜悄声问:“你的名字告诉我,我好给你写信。”

    道姐眉眼一低,悄声道:“我姓陆,名葳蕤,是道长给我取的。可是你不认得字,咋给我写信呐!”

    苏夜道:“谁说我不认得字,我认得!”

    看着苏小婉无限忧伤,黄道夔感慨道:“人这一辈子有无数个开始。生、老、病、死、出家,每一个起心动念都是新的起点,那不过是命中注定的因果罢了,夫人莫要心生怨恨。长生大道两百年,人间姻缘不过是匆匆一瞥。”

    两杆大旗竖起,迎着红日东出,号令队伍开拔。

    一面“昊天图谶”,

    一面“司隶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