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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温存

    皇帝将司徒烈接进宫中住了几日,有御医轮流照看我并不担心,只不过前些日子冷先生常来,半点不透露他的伤情如何,叫我无比担忧。

    虽然文修竹在我眼中算不得是个靠谱的大夫,但他的话总在我心间徘徊不去。什么忙也帮不上,我抱着头十分烦躁。

    微风拂碧波,一池芙蕖风中摇曳,我趴在凉亭边上吹了会儿风,不发呆的时候,偶尔也喂喂他的鱼。

    文修竹无奈说:“你再一粒一粒丢下去,那些鱼不是快饿死,就是活活饿死了。”

    我失神地抬起头,忘了红毛也同我坐在一旁,他喝着一壶小酒就着几碟小菜,心情还不错。

    我抓起一大把鱼饲撒下去,池中红色抱团,漾起层层涟漪。

    他说:“你明明没喝酒,怎么反倒更像个喝醉的?”

    我没懂他这话的意思,接着撒了一把又一把,他心疼道:“这么糟践,还不如拿来老夫下酒呢。”

    我默默爬起来把他的下酒菜吃了,他也默默推过来一坛酒。

    “你真这么稀罕这小子?”他收起了笑意。

    我点头,什么话也不想说。

    “大侄女你要是稀罕这个小子,老夫倒有个法子可以试试,不过能否成功倒是不好说。”

    我刚刚灌了一口酒,听说这话猛呛起来:“咳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跟你说,这小子命是真大,他娘胎里带来的毒可是剧毒,结果他不单没死成吧,竟然还活到了现在,老夫那天一探他的气脉,那血都失温了,这都多久了,还是没死,这要要换做普通人,那都死上好几回了。”

    我怒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捡重点说,老是死死死的,人家跟你什么深仇大怨?你怎么总盼着他死?”

    “老夫没盼他死,这不是觉得他运气好,夸赞了两句嘛。”

    我握拳笑道:“呵呵,好别致的夸赞,你再说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池子里喂鱼。”

    他惨笑着一张脸:“别吓唬我,老夫从小是给吓大的,一吃惊容易忘事。这么跟你说吧,救人有风险,救人需谨慎,要救他,还得指望你身上的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解地望着他。

    “鸳鸯蛊鸳鸯蛊,你以为这蛊的名字是瞎起的吗,鸳鸯蛊一旦种下,那就与蛊虫同生同死。这些年松凉那老家伙也托我照顾照顾你,老夫看在他的面上才抽空深入研究了这东西,解药是没有,暂缓疼痛的药倒是弄了几枚。”

    然后我说:“所以你确定你从头到尾在说人话?”为什么我听不懂?

    他回我:“所以你从头到尾有没有吃月桑给你的药?”

    我摇头,师兄给我的药丸终于找到了出处,既然如此,那就不是说明我只剩下三年光阴,而是这老头不济事,只给弄出了三枚药丸。

    “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夫?”他跳起来拍桌子。

    我淡淡道:“既然你深入了解,就该知道鸳鸯蛊不是经常都发作,我一年也就一个生辰日好不好!”

    “那算老夫的错,药没给及时行了吧。”

    我重重点头:“那就是你的错没错。”

    红毛放下酒樽:“我这些年也翻了些古书,残卷上对鸳鸯蛊略略有些记载,说这蛊非同一般杀人的蛊,蛊虫吞食宿主的血液而活,宿主借助蛊虫的毒延续生命,与宿主同生同死,其实救人与杀人只在一念之间。而若是说起毒,鸳鸯蛊的毒性或许更加霸道,你与这蛊早就融合,用你的血温养他这事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我也没十成把握他能以毒攻毒安然无恙,并且,他被毒死的几率更大,我事先告诉了你,因为做与不做在你,死活全看这小子的造化。”

    我抱坛子饮了大口,胸中积郁得以舒展:“眼下还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吗?我不能看着他死,也绝不能让他死。”

    司徒烈倚在小榻上发呆了有一段时间,一室安神药香缭绕,却常常走神,常常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小黄门一日要唤他好几回他才回神,但很快又陷入新一轮沉寂。

    “敬王殿下,您该用药了。”宫女端了药碗要喂,司徒烈望着窗外却不知在看些什么,愣得厉害。

    “殿下……敬王殿下?”

    “差个人去敬王府,把本王师父接来。”他对于漆黑如墨汁的药丸只是蹙眉,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喝这些东西不过徒劳。余下的时光,能多陪一陪她也是好的。

    “敬王殿下,太医说了这药耽误不得,您还是……”

    司徒烈一饮而尽,他说:“快去。”

    说庆幸也很庆幸,还未嫁他,她倒不至于守寡。说难过也很难过,还未娶她,他这辈子都带着遗憾,多么希望他才是那个亲手给她幸福的人,可他……他的手握成了拳。

    早在他差人接我入宫之前我已经坐往通向宫中的马车,不过这条路并不顺畅,因为下马的时候宫门守卫持刀将我拦了下来:“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入,速速离去。”

    我一听当时心里就不痛快了:“喂,我来过好几趟了,起码混了个脸熟,你是不是瞎呀?”

    “没有谕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守卫面色不改。

    我咬牙切齿,决定还是不与这两个莽夫为敌,将马车赶到无人处隐身翻墙而入,我都佩服自己的机智。这一举动付出的代价是我迷路了,彻底找不着北了。

    所幸最后偷摸跟着两个浣衣局的小姐姐走了一遭,总算重见天日,我还虚心请教了承露殿的所在。

    我在承露殿外窥探了一会儿,见无外人,本想多瞟两眼,结果被眼尖的侍卫扣在门板上,那家伙力气比我都大,二话不说将我拧了进去,我觉得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侍卫哥哥,我是好人!”

    他瘫着一张脸并不理睬我,沉声开口:“敬王殿下,发现此人在门外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我立刻澄清:“谁不怀好意了,我那叫看望!看望你懂不懂?”

    司徒烈严肃道:“嗯,你先下去,这个小贼由本王来处置。”

    待侍卫走后,我朝他尬笑,他朝我招手,我坐在床沿,他一张绷紧的脸终于舒展:“来就来了,磨磨唧唧躲在门外遭罪了不是。”

    “我是怕你这殿内还有旁人,届时碰面多尴尬呀。你看我本来早就到了,不过那帮不长眼的守卫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来,我只好翻墙了,翻墙不说,我还迷路了,嘿嘿。”我摊开手掌笑道:“那宫墙肯定好久没刷洗了,黑乎乎的我都能抠出一层泥来,我要先去洗洗。”

    他合眼默默将脑袋搁在我腿上,柔声缱绻:“来了就坐好,别走。”

    气氛静默下来,我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好在衣摆上擦了擦手,虚扶着他,一颗心很是忐忑。

    他说:“淼淼,上榻来。”

    我僵硬的脱靴躺在他身旁。

    他又说:“我冷,你抱我。”

    “我手很脏诶。”

    “是你的话,我不在意。”

    于是我自身后圈住他的腰肢,不觉间潸然落泪,怀中只余微微冰凉。

    “明日咱们就回敬王府吧。”我听见他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