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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君梦

    神霄宗就如一场梦,四年光景,转瞬即逝。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他,从没想过他还会来找我。

    四年时间,他已经褪去往昔的稚涩,一派帝王的从容,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两不打扰,不明白他来寻我为何。

    “罢了,只要你还好好的活着,恨我也好,忘记我也罢,都随你高兴吧。”泪雨滂沱。

    他还是没有改掉爱哭这个毛病,我颇为头疼。

    远处突然飞来的石子击中了他,我惊愕回头,见苏珏一张小脸满是怒火,冲过来将我护到身后:“坏蛋,你敢欺负我娘亲,我打死你!”

    “不许胡闹,过来。”

    “娘亲,他太坏了!他害你哭!”他右手举起另一枚石子。

    我原来不知自己已经流了泪。

    “抱歉公子,孩子不懂事,我这就回去管教。”我越过他,取了苏珏手中的石子,将他抱起来,重重拍他的屁股道:“娘亲如何教导你,怎可出手伤人,今日又去哪儿撒野了?”

    “娘不要生孩儿的气,今天三师叔耍了一套剑法,他好厉害,可是他不教我,我要娘亲教我。”

    “嗯,然后呢?”

    “五师叔烤了大肥鸡,他说我太小,不能吃鸡,娘亲烤给我吃好不好?”

    “好。”

    “娘亲,我不要他跟着,他是坏人!”

    我回头,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紧随我身后,我装作没看见他,苏珏的目光却是锐利的锋芒。

    “珏儿怎知这位公子是坏人?”

    “娘亲看见他就哭,我知道的,他跟于冬至一样,都来欺负娘亲,不是坏人是什么?”

    “娘不是哭哦,是有风沙迷了眼睛,珏儿替我吹吹就好了。走吧,咱们去五师叔家小厨房吃东西。”

    我端了碗面条后,问向默默不语的人:“公子有观人进食的癖好?”

    “没有。”他几乎是要落荒而逃,可是再也没有什么比她真真切切坐在眼前更让他心安。

    “那公子……”我从来就是没心没肝的人,若他看不惯,我也没有拦着,自行离去就是。

    “我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分外沙哑。

    我其实是不想听的,只不过送苏珏到他师父那里,回来他还未离开,背影落寞,我终于忍不住道:“公子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因为你是苏淼淼。”他的眼里有泪,还有我。

    诚然,我从来瞒不过他。

    是夜,苏府。

    这方砖瓦久久无人叩问,暗淡蒙尘,时间过了太久,连歇脚的这棵巨树也不如当初那般茂密。

    我从树下递了壶酒给他,他问:“这是什么酒?”

    我坐在他身旁,静静望着他:“千日醉,反正是池沥埋这里的,反正在苏府里头,也不算偷喝。”

    “我还记得我初登帝位那一年,我们也是在这里喝酒谈心,那时候喝的也是千日醉。”

    “是啊,那时候你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我一度以为,那是你最最想要的。”我一片怅然。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那并非我想要的。”

    “算了,不要总提以前的事,我的记性向来不好。”虽然曾经有过愉快的回忆,但是如果伴随着那些不愉快的,我倒是宁愿选择忘记。

    “不知该说不好,还是你刻意忘记,那时候你说来年会来看我,可是你没来。”他失笑。

    “就当我糊弄你好了。”当那些陈年旧事已经归于沉寂,再也无力提起,连解释都很多余。

    纵然我记性再不好,也不会忘记青石阶上我怀抱稚子,一步一步行至神霄宗,袖中还有历劫过后不省人事的池沥,驱逐我的师兄见到我时眼中只剩下怜悯,我更不会忘记那些同门锥心的言语。

    我总是肆意妄为,最后狼狈不堪地回来寻求庇佑。

    月桑师兄并没有狠下心来赶我走,而是收留了我。

    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我趴在窗沿,双手托腮望着他:“月桑师兄,我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宗门玩吗?”

    他微微抬起头,叮嘱我:“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记得那年初冬也是下了场雪,我依然着春衫,一路冻得找不着北。本想潜入他的行宫,最后闻得廊下有人声,只得隐于屋顶,掀瓦窥探。

    “陛下一人看雪么?”女子收了伞,笑脸盈盈,很是熟稔的模样。

    我初见那女子,发觉有几分像我。

    司徒烈递了袖中手炉给她:“既然有孕,快回去吧,别着了凉。”那眉目中的暖意,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从来信他,于是不屑多想。

    “陛下应该保重身体才是,还有许多大事等您主持大局。”女子端了食盒里的汤盅,替他盛了一勺,“这是御膳房炖了三个时辰的参汤,陛下快尝尝吧。”

    “好。”

    “说来也半年了,这半年里全凭陛下的恩泽,又将我接入宫中,这才得以保全我与这腹中孩儿。”女子声色甜腻婉转。

    “你安心养胎,若是人手不够再调拨几个过去,日后等这孩儿健全长大,才是对朕最好的报答。”

    “多谢陛下。”女子将半个身子倾于他肩头,那眼中的光芒我怎会不懂。

    我没有难过,只是突然想起当初有一日望着苏珏心血来潮想生个娃娃,可是一直没个动静,便宣了太医来瞧,那太医令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就是不告诉我。

    我气的不行,又问了红毛缘故,他蹙眉与我说,鸳鸯蛊剧毒无比,生娃娃几乎不可能,他原以为我是不在意的。

    司徒烈从未提过,我只当他不喜孩儿,不成想,他是喜欢的,并且如此期待,我无疑是叫他失望了。

    我将瓦片放归原处,没有惊动任何人,我在檐上静静地坐了许久,我不应该哭,可是却忍不住。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意,却没想到亲眼看见,会如此痛心疾首。

    但是这样也挺好,我们两个,起码还有他得到了幸福。

    我转身离开,衣摆带动了砖瓦,我听见侍卫大喝有刺客,慌不择路地逃回了神霄宗。

    从前总觉得我们之间情薄缘浅,原来是真的。

    我有一日笑问文修竹可有什么东西能够令人忘却烦恼,他递给我一颗丹丸,笑而不答。

    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气盛,容不得喜欢的人一丁点不如意,轻易便可以转身。后来学会体谅,却再难换来心尖之人的深情。

    我服下了那颗名为解忧的小药丸,依稀记得那段日子很美好,确实,醉生梦死,美好的不像样。

    然而那一年的真相是,司徒烈念她有孕,轻轻推开了她。

    “陛下?”

    “王嫂请自重,朕从未对你有过非分之想。”

    “陛下……”

    “倘若无事了,便叫沈斥送你回去吧,朕累了。”淡淡的话语终究淹没在风中,他的背影削瘦无依。

    深秋的晚风有些刮人,司徒烈醉意上涌,握住我的手道:“淼淼,终归是我对不住你。”

    “不必放在心上,过去的反正都已经过去。”我将最后一口酒饮尽,意识渐渐不能明朗,也许是太久不曾沾过酒。左右无依托,我偏过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慢慢闭上了眼睛,风声渐渐不能耳闻。

    其实他懂得如何当皇帝,他懂天下,可他不懂我,而我,也不够懂他。

    “我经常想,那时候为什么不跟你一块走,没有你这帝位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多希望每天醒来见到的不是伺候早朝的宫人,而是你啊。”

    “没有你,我越发不成器,想你的时候爱哭,梦到你醒来也都是泪。”

    “苏淼淼,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哽咽伴着清风,他已带了哭腔,“如果欠了你,我用余生来偿还可不可以?这辈子还不清,还有以后生生世世,求求你别再丢下我,行不行?”

    “今后我想就这样陪着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淼淼……你说好不好……”

    耳边空灵,而我这一觉醒来,却已不在苏府。

    地界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