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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止戈

    不过尔尔?

    我不禁重新思考起眼下状况,当初的我从未将他放入眼中,如今的我,可还能承受他的一击?

    勉力一拼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我干嘛为了这样一个敌人自损八百,我又不傻。

    但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不能丢份,倘若我可怜兮兮跪下求放过,除了给他点优越感,他依然还是要揍我一顿。

    我当即抿唇皱眉,故作高深威吓说:“你最好别挡我的道。”并且企图在气势上赢他几分。

    冥棠果然收起戏谑神情,正色道:“公主,府君大人候你多时了。”

    由此可见,做神仙的也不能太怂,只要高冷,那都不是事。

    “慢着,你叫我什么?”我错愕地望向他。

    无人提及时,对于这段过去我仍旧懵懂,甚至不太想去懂。只要我不明白,我仍可回到从前做我与世无争的火神殿下,但是明白了,一切便开始不同了。

    他却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嘴角勾起一抹姽橘的笑容:“阅过天书,想必公主大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就说世上怎么有如此便宜的事情,果然是你在搞鬼,我真是小看你了。”

    “多谢公主大人夸奖,不胜荣幸。”

    我对于他恬不知耻的样子深感无可奈何。但我觉得我应当会一会这位府君大人,毕竟确切说来,他是我的生身之父。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我是他的女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与慕白只是挂名兄妹。

    “公主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的场景?”一路上冥棠悠哉悠哉地提起过往。

    “不记得。”我对他从没有过好脸色。倘若他不提起,那不过是我万年生涯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我又怎么会刻意去记得。

    昔年我重伤行吾神君,火烧他的洞府,逼的他一干好友亲朋不快,纷纷向天帝状告我之凶恶残暴,此胆大妄为挑衅天界法度之举,让我一时颇受诟病。

    可当时天帝对我青眼有加,并无贬谪之意,只叫我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如意殿半步。

    如此偏私袒护,自然有人心生不满,好事之人以六殿马首是瞻,他与行吾是表亲兄弟,这家伙每日都去我殿中找存在感,虽然闭门羹吃得多,但他的确很有耐心天天蹲点。

    此神仙有个不太好的毛病,热情好,色,逮住我殿中仙子便是一通放电,长此以往,几乎各个都受到了辣手摧花,更有甚者,一些面容娇好的男宠他也不放过。

    终有一日,众仙子仙君不厌其烦联名跪求打死这孙子一了百了。

    然后,我顺从民意爆发了。

    再然后,我与鸿光君因暴打他,被天帝陛下丢到了冥府寒冰狱反思己过三年。

    所谓反思己过,在我看来与放任自流并无甚差别,只不过是待在那块地方不得抽身罢了。

    彼时天冥尚未开战,寒冰狱此地,拘万千不得轮回的阴魂,又被千万年冰霜包裹,阴冷空荡寂寥,我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不免就有些无所事事,成日只能以找乐子打发时间。

    而冥棠守护冥王数千年,我的到来于他而言,如同闯入禁地一般不可饶恕。

    那时他不过是个稚嫩童子,个头比我矮上许多,虽回回被我胖揍一顿,仍以单薄身躯,抵抗我深入冰狱中心。我本来也不怎么在意那个地方,就这样让他勾起了好奇心。

    更有一日,我使了瞌睡诀,趁他打盹之际潜入,冰棱茫茫不尽,所谓的禁地空空如也,甚是无趣。

    回到现实,眼见行了一路,并无阴差,我不由得问:“你口中的府君大人,此时身在何处?”

    “公主大人可知,天冥一战避无可避,府君大人此时应当在阵前督战。”冥棠笑语晏晏,面容与当时诸葛明堂吓唬我的阴冷如出一辙。

    “督战?”我心中一紧,赶忙问道,“天冥大军可是开战了?”

    “是啊。”

    “何时开战?为何开战?”我停下脚步,失态地揪住了他的衣襟,“我在时还好好的,并无开战端倪,你在骗我?”

    “我几时骗过公主殿下。”

    “几时骗过?我做凡人那时,你不照样披个道袍诓骗我,如今还想用如此把戏,你是何居心?”我并不买账。

    他笑着拂开我的手道:“不知府君大人丢失爱妻,天帝丢失爱女,这样的理由,是否可以成为两界开战的借口?”

    我松开他,却是失魂落魄,头痛欲裂。

    我早就知道天冥将有一战,避无可避,可未想过,自己竟是成了其中推波助澜的一块垫脚石。

    这场大戏天帝策划太久,久到我已当了真入了局,久到我彻底忘却了自己。

    忘川河畔翻卷滔天巨浪,簌簌腥风舔舐过众神魔鬓边唇角,天冥兵卒死伤无数,天地失色,我的眼底只映出一人带血的轮廓。

    那人向我报以微笑,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音容笑貌,果然如我想象中慈爱和煦,但眉宇间冷冽傲慢,与我颇有几分相似。

    “父亲……”我曾想过我们何时再见,却料不到是这样刀戈相向的场景,我站在两军之间,动弹不得。

    一侧天帝对我道:“如意,刀剑无眼,快到为父身边来。”

    我却很是不能理解:“父帝,这是为何?”

    在我知晓了些许前因后果,知道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我却仍不明白,他什么都得到了,为何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为父也有苦衷。”天帝面色一震。

    “什么苦衷可以使得天宫冥府生灵涂炭?为了你的苦衷,你要杀多少神魔才肯罢休?”这忘川河中,五千年前沉了多少尸骨,如今竟还要重蹈覆辙。

    而后他说:“为父只是为了夺回应得的。”

    “什么才是天帝陛下你应得的?虽然你是天帝,是六界的主宰,却不意味着你可以替我和我娘做决定。你从未履行过作为一个合格丈夫的职责,你凭什么率领千军踏足冥府来要人?你凭什么以此为争端,造下如此杀孽?”

    “你是天界火神,怎可沦落冥府,与这帮乌合之众一起讨伐你的父亲!”

    我顿了一顿,却产生了一个极为幼稚的想法:“父帝此举不正是为了带我回天,现下我安然无恙,父帝可能收兵?”

    然良久无人应答。

    府君冥王的手落在我肩头,他说:“好孩子,天帝的面目你终是看清,地界我曾问过你,为何不愿留在冥府,那时你说有大仇未报,如今再也没有什么牵绊,如意,我才是你的父亲,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在一起了。”

    我顺势一躲,避开了他的触碰:“既然你说是我的父亲,为何两万年来对我不闻不问?你掳我至阴司殿,将命书放在我面前,明知我会去翻阅,为的就是恰巧被我看见对吗?”

    “这两万年,为父并非不闻不问,而是力有不逮。遥想当初,你也是为父抱着长大的啊。我只恨,当年你娘亲为他神伤,今日你为了他的儿子神伤,为什么我们始终逃不过这命数!”

    我说:“虽然你有可怜之处,但这不能成为你们妄为的借口,不能因你二人……就断送许多生灵性命。假如……假如你仍带着仇怨……我也算是他们的女儿,你可以寻我来出气,只要两军止戈,你可以拿走我的性命。”反正我这条小命终要消陨,若能做此善事,也不枉生而为神。

    “可是如意,你也是我的女儿啊……”

    我望着他温润的眉目眼神,记起他是我的父亲,记起少时欢愉的过往,可是手脚太过沉重,身后人有稳住我的身形,我回头去看,原来是慕白。

    他的面容逐渐涣散,天地间众神魔也只剩下不真切的虚影,我张了张口想要唤他,又一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