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卧雪饮酒
夜千羽自城西出了沧澜，走到了西城郊临近的村子，才到村口，便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一个老人牵着一头被蒙上黑布的黄牛，张琦也在人群之中，地上摆着一张铁锤，就放在张琦的脚下，众人你言我语的，夜千羽觉得有些吵闹。
于是夜千羽就往那酿桂花酒的酒鬼那去，一进院门，便闻到桂花酒的香味。醉鬼横躺在地上，手里抱着酒坛，鼾声如雷。
夜千羽一走进，他便警觉地惊醒了，看着夜千羽嘿嘿地傻笑道：“你小子怎么来了，又来我这地方抢酒喝？”
夜千羽坐下说道：“今天觉得有些无聊，想喝点酒，好好睡一觉。这次小爷不给钱，有也不给了。”
醉鬼坐起身来，伸手向夜千羽扔去了一坛桂花酒，笑道：“要是不给钱，那你尽管随便喝。这才算是自己人，这次我得问问你叫什么了。”
夜千羽接过桂花酒，说道：“我叫夜千羽。”
“在下潇湘境人，夏侯擎。”
夜千羽坐下便抱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夏侯擎坐着看了一会，只觉这小子不太对，便说道：“你这浑小子，喝酒哪喝这么快的，你能喝出什么来，白白浪费了我的桂花酒。”
夜千羽淡淡地道：“你不也这样喝吗？”
夏侯擎大声地骂道：“胡说八道，我从来没这么喝酒。”
“不是就不是，你喊个屁啊。”夜千羽想了想，他也不记清了，只能悠悠说道：“我记不清了，反正怎么喝都一样。”
两人正说着，便见门外老张就拿着一个纸包进来了，夏侯擎猛地吸了吸鼻子，大笑道：“烧鸡！”
老张缓缓走进门，和夏侯擎臭味相投地嘿嘿傻笑起来，骂道：“你这鼻子比狗的都灵。刚才我远远看见那浑小子走过去，我就猜到他跑到你这来了，我就带着这烧鸡讨口酒喝。”
夏侯擎悠悠晃晃地站起身来，伸手把老张手里的烧鸡抢了过来，站不稳又跌坐在台阶上，说道：“你这破烧鸡换我的桂花酒，你倒是好算计。”
老张熟稔地拿起了一坛桂花酒，缓缓地坐了下来。就这一会儿，夏侯擎便见夜千羽已经自顾自地喝了半坛，夏侯擎撕了个鸡腿，便递给夜千羽，边骂道：“浑小子，浪费了我的桂花酒。”
夜千羽推开了那只冒着油光的鸡腿，说道：“不吃，还不如喝酒呢。”
一旁的老张见了，倒是不以为然地轻笑道：“这有什么的，就让这浑小子多喝点。”
夏侯擎看着老张骂道：“张老头，你倒是真不客气，你以为这是你家吗？你现在是在老子的屋檐下，当心老子把你赶出去。”
老张看了一眼埋头喝酒的夜千羽，漏着两个缺牙嘿嘿一笑，悻悻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夜千羽东倒西歪地坐着半躺着靠着走廊的栏杆上，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含含糊糊地说道：“老夏，我今天在沧澜城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夏侯擎拿着鸡腿，吃得满嘴油光，说道：“什么老夏？我这姓是复姓，夏侯。”
夜千羽说道：“复姓又怎样了，不能叫老夏吗？”
夏侯擎想了想，倒好像也是可以的，夏侯擎把鸡腿的骨头随手一扔，捧着那只烧鸡，狼吞虎咽地整只吃了起来，几口那烧鸡就被咬了大半。只见夏侯擎笑着把那烧鸡放下，又随手包了起来，边嚼着鸡肉边说道：“你们两个都别喝了，我的桂花酒都被你们喝光了。你们两个每人都得搬上一个水缸，然后跟着我走。”
老张不满地说道：“喝酒喝得好好的，去搬水缸干嘛？”
“你可知道，酿这桂花酒得用冬天山巅上的清雪，看见那些个水缸了吗？那都是用来存冰雪的，你们喝了我的酒，自然要动手帮忙，不然来年酿不出酒来，我一坛酒都不给你们喝。”
老张叹了口气，说道：“这酒喝到一半，你就非得现在去吗？”
夏侯擎不容商议地说道：“就得现在，不然一会你们两个就跑得没影了。”说着夏侯擎便一手抓着夜千羽和一手抓着老张，一用力便把两人像小鸡一样提溜了起来。
老张站直身子，叫苦道：“哎哟，我这老骨头都被你拉断了。”
倒是夜千羽就由着夏侯擎提在空中，只是抱着手里的酒坛，夏侯擎教训道：“浑小子，给我站好了！”
夜千羽把那整坛酒最后一点都给喝完了，这才站在地上说道：“喝完了，我再拿一坛。”
“要喝可以，帮我把山雪搬回来了再说。”
夏侯擎半拉半拽地让两人各扛起了一个大水缸，说道：“走吧。”说罢，夏侯擎便展开身法想着旁边的高山狂奔而去，夜千羽落在后面，偷偷地把一坛酒放在了水缸里，这才跟了上去。
老张看了嘿嘿笑道：“浑小子当真聪明得很。”于是他也往水缸里放了一坛桂花酒，这才扛着那水缸朝着山上奔去。
从沧澜西边的城头极目远眺，远远地便能见到一处高起的峭壁，比得周围的都高出数十丈。夜千羽、夏侯擎和老张三人各扛着一个水缸，往那峭壁如风飞驰而去。
只有山雪才能酿得酒香。
如今已至腊月的冬日，山上已经积下了齐膝盖高的清雪，夏侯擎觉得此时的山雪最合适。夏侯擎喝了一夜的酒，每走一步都觉摇摇晃晃，但却依旧如同脚下生风，先一步到了那高嵩的峭壁之上。
老张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夜千羽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把那肩上的水缸放在山顶的白雪上。老张把酒坛拿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这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我得歇一下。”
夜千羽随声附和道：“我也是，我也要歇一歇。”这老话都说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老张这个老滑头，连怖屠的混沌玄铁石都能锤炼出来的剑匠，还能跑几座山就让他累了？不过夜千羽也乐得和他一起坐在山雪上喝酒偷懒，谁喜欢干活呢。
夏侯擎听见两人说话，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悬崖之下的沧水滔滔而过。
老张大饮了几口，嘿嘿笑道：“这醉鬼天塌了都不看一眼的人，你说是什么东西让他看了这么许久？”
夜千羽躺在雪地上，淡淡说道：“你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
“我们去看看。”
夜千羽懒懒地躺在清冷的山雪上，说道：“你自己去看，我走不动了。”
老张从雪地上爬起来，说道：“走吧，三个人喝酒，总不能出个落单的。”
夜千羽想了想，才从雪中翻身起来，和老张两人并肩缓缓走往崖边。目及之处只见古绝山脉层峦叠嶂、绵延万里，沧水在群山见奔涌而过，过千山，汇百江，狂澜万丈视千山若无物。看着眼前万千气象，常人见此都不难免心中汹涌澎湃、豪情顿生。
但老张哪有什么豪迈的，只是嘿嘿笑道：“这景色倒是不错，刚好配酒。”
而夜千羽只是静静看着，没觉得什么。夏侯擎却是紧紧望着沧水中的一叶孤舟，这冬日大雪封山，往来的商旅路途大都断绝了，即使沧水冬日不凝，没了陆路的依托，商旅往来也大都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等到明年开春，所以人人都说冬日萧瑟。
只是不知道这一叶孤舟上的是谁，如此急切地往沧澜而去。
夜千羽问道：“这船上的是什么人，怎么挂着黑帆。”
一旁的老张说道：“黑帆舟，潇湘客。这是潇湘一派的人，潇湘一派擅长走阴之术，助客死之魂落叶归根。在江湖上人人都避之不及，但我却是敬重潇湘一派，不远千里引魂归乡，那是功德无量的差事，可比得那些所谓的王侯将相强得多。”
夜千羽示意指了指夏侯擎，老张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没说。”
只听夏侯擎喃喃自语道：“白日行阴舟，黑帆过千山。不知道这船里装了什么厉害人物，竟让潇湘也不敢夜行退避世人，而要白日行舟。”
夜千羽问道：“你见过这些东西？”
“见过一次。上次潇湘白天行舟，不知不觉已经十多年了，当时我在船上。”
夜千羽继续问道：“然后呢？”
夏侯擎伸手拉开了左手的衣袖，露出右臂，说道：“然后就这样了。”
只见夏侯擎的手臂上，布满了殷红的疤痕，那是带着一种扭曲和腐烂般的殷红，上面的皮肉都凝在一起如同腐臭的烂肉一般，血管中竟像是有些什么活物在游动。
“后来你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夏侯擎扯了个笑脸，但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不如不笑呢，夏侯擎轻声说道：“不是那一次。”
老张有些不满地说道：“好好地喝顿酒，别说这个了。以前的事都是个屁，从自己的屁眼子里一下崩出来，算球！”
夏侯擎听了，骂道：“你懂个屁。”
夜千羽俯视着沧水，说道：“这沧水不错，让它喝一杯。”说罢，只见夜千羽拿着酒坛，将那桂花酒倒向沧江。
夏侯擎冷哼一声，说道：“沧水昼夜奔腾不息，百江汇沧水，它喝个屁的酒，就是你硬要倒下去，连水花都看不见。你要是不喝，就别浪费我的桂花酒。”
老张醉醺醺地掏了掏耳朵，说道：“这不是以前那小子骂你的话吗，怎么刚才好像不是那浑小子在说话呢？”
夏侯擎继续说道：“浑小子，还记得你初来沧澜，每天拼了命地到处去找人到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夜千羽点点头说道：“你说让我先留在沧澜找些事做，他们肯定也想着我，总会找得到的。”
“既然我比你年长一些，要我说你的事就算个屁，你看看眼前的山河，天大地大的，你的师父和师妹哪里不能去？他们想你的时候，自然就会来找你了，你把自己先活成个样子来吧。”
老张傻笑道：“他自己还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去劝别人。家人不是还得找到吗，不然这世上有个屁的事值得去做。”
夏侯擎说道：“你撒泡尿照着你那一副鬼样子。连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你都活不过。”
夜千羽望着眼前的沧水，失神地说道：“以前夜野总说我，年纪轻轻就瞻前顾后，装着满心的害怕，活得一点都不潇洒，十几年都白活了，我还以为不。如果小师妹和倒霉师父真要走，我找到了他们又能怎样呢？老板娘和你们说我留在沧澜城的好，我知道，有些话你们不好说，其实师父和师妹是不要我了，就是让我找到了也没用。”
老张和夏侯擎两人听了，皆沉默无言。夏侯擎只静静地站在夜千羽身旁，老张望着他，说道：“这夜小子平时厉害，但也就是个十多岁的浑小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许久。
夜千羽才淡淡说道：“算了，我还不如留在这沧澜城里，看这孤绝群山、百里沧江，赖几杯桂花酒喝。”
于是夜千羽就往那酿桂花酒的酒鬼那去，一进院门，便闻到桂花酒的香味。醉鬼横躺在地上，手里抱着酒坛，鼾声如雷。
夜千羽一走进，他便警觉地惊醒了，看着夜千羽嘿嘿地傻笑道：“你小子怎么来了，又来我这地方抢酒喝？”
夜千羽坐下说道：“今天觉得有些无聊，想喝点酒，好好睡一觉。这次小爷不给钱，有也不给了。”
醉鬼坐起身来，伸手向夜千羽扔去了一坛桂花酒，笑道：“要是不给钱，那你尽管随便喝。这才算是自己人，这次我得问问你叫什么了。”
夜千羽接过桂花酒，说道：“我叫夜千羽。”
“在下潇湘境人，夏侯擎。”
夜千羽坐下便抱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夏侯擎坐着看了一会，只觉这小子不太对，便说道：“你这浑小子，喝酒哪喝这么快的，你能喝出什么来，白白浪费了我的桂花酒。”
夜千羽淡淡地道：“你不也这样喝吗？”
夏侯擎大声地骂道：“胡说八道，我从来没这么喝酒。”
“不是就不是，你喊个屁啊。”夜千羽想了想，他也不记清了，只能悠悠说道：“我记不清了，反正怎么喝都一样。”
两人正说着，便见门外老张就拿着一个纸包进来了，夏侯擎猛地吸了吸鼻子，大笑道：“烧鸡！”
老张缓缓走进门，和夏侯擎臭味相投地嘿嘿傻笑起来，骂道：“你这鼻子比狗的都灵。刚才我远远看见那浑小子走过去，我就猜到他跑到你这来了，我就带着这烧鸡讨口酒喝。”
夏侯擎悠悠晃晃地站起身来，伸手把老张手里的烧鸡抢了过来，站不稳又跌坐在台阶上，说道：“你这破烧鸡换我的桂花酒，你倒是好算计。”
老张熟稔地拿起了一坛桂花酒，缓缓地坐了下来。就这一会儿，夏侯擎便见夜千羽已经自顾自地喝了半坛，夏侯擎撕了个鸡腿，便递给夜千羽，边骂道：“浑小子，浪费了我的桂花酒。”
夜千羽推开了那只冒着油光的鸡腿，说道：“不吃，还不如喝酒呢。”
一旁的老张见了，倒是不以为然地轻笑道：“这有什么的，就让这浑小子多喝点。”
夏侯擎看着老张骂道：“张老头，你倒是真不客气，你以为这是你家吗？你现在是在老子的屋檐下，当心老子把你赶出去。”
老张看了一眼埋头喝酒的夜千羽，漏着两个缺牙嘿嘿一笑，悻悻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夜千羽东倒西歪地坐着半躺着靠着走廊的栏杆上，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含含糊糊地说道：“老夏，我今天在沧澜城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夏侯擎拿着鸡腿，吃得满嘴油光，说道：“什么老夏？我这姓是复姓，夏侯。”
夜千羽说道：“复姓又怎样了，不能叫老夏吗？”
夏侯擎想了想，倒好像也是可以的，夏侯擎把鸡腿的骨头随手一扔，捧着那只烧鸡，狼吞虎咽地整只吃了起来，几口那烧鸡就被咬了大半。只见夏侯擎笑着把那烧鸡放下，又随手包了起来，边嚼着鸡肉边说道：“你们两个都别喝了，我的桂花酒都被你们喝光了。你们两个每人都得搬上一个水缸，然后跟着我走。”
老张不满地说道：“喝酒喝得好好的，去搬水缸干嘛？”
“你可知道，酿这桂花酒得用冬天山巅上的清雪，看见那些个水缸了吗？那都是用来存冰雪的，你们喝了我的酒，自然要动手帮忙，不然来年酿不出酒来，我一坛酒都不给你们喝。”
老张叹了口气，说道：“这酒喝到一半，你就非得现在去吗？”
夏侯擎不容商议地说道：“就得现在，不然一会你们两个就跑得没影了。”说着夏侯擎便一手抓着夜千羽和一手抓着老张，一用力便把两人像小鸡一样提溜了起来。
老张站直身子，叫苦道：“哎哟，我这老骨头都被你拉断了。”
倒是夜千羽就由着夏侯擎提在空中，只是抱着手里的酒坛，夏侯擎教训道：“浑小子，给我站好了！”
夜千羽把那整坛酒最后一点都给喝完了，这才站在地上说道：“喝完了，我再拿一坛。”
“要喝可以，帮我把山雪搬回来了再说。”
夏侯擎半拉半拽地让两人各扛起了一个大水缸，说道：“走吧。”说罢，夏侯擎便展开身法想着旁边的高山狂奔而去，夜千羽落在后面，偷偷地把一坛酒放在了水缸里，这才跟了上去。
老张看了嘿嘿笑道：“浑小子当真聪明得很。”于是他也往水缸里放了一坛桂花酒，这才扛着那水缸朝着山上奔去。
从沧澜西边的城头极目远眺，远远地便能见到一处高起的峭壁，比得周围的都高出数十丈。夜千羽、夏侯擎和老张三人各扛着一个水缸，往那峭壁如风飞驰而去。
只有山雪才能酿得酒香。
如今已至腊月的冬日，山上已经积下了齐膝盖高的清雪，夏侯擎觉得此时的山雪最合适。夏侯擎喝了一夜的酒，每走一步都觉摇摇晃晃，但却依旧如同脚下生风，先一步到了那高嵩的峭壁之上。
老张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夜千羽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把那肩上的水缸放在山顶的白雪上。老张把酒坛拿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这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我得歇一下。”
夜千羽随声附和道：“我也是，我也要歇一歇。”这老话都说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老张这个老滑头，连怖屠的混沌玄铁石都能锤炼出来的剑匠，还能跑几座山就让他累了？不过夜千羽也乐得和他一起坐在山雪上喝酒偷懒，谁喜欢干活呢。
夏侯擎听见两人说话，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悬崖之下的沧水滔滔而过。
老张大饮了几口，嘿嘿笑道：“这醉鬼天塌了都不看一眼的人，你说是什么东西让他看了这么许久？”
夜千羽躺在雪地上，淡淡说道：“你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
“我们去看看。”
夜千羽懒懒地躺在清冷的山雪上，说道：“你自己去看，我走不动了。”
老张从雪地上爬起来，说道：“走吧，三个人喝酒，总不能出个落单的。”
夜千羽想了想，才从雪中翻身起来，和老张两人并肩缓缓走往崖边。目及之处只见古绝山脉层峦叠嶂、绵延万里，沧水在群山见奔涌而过，过千山，汇百江，狂澜万丈视千山若无物。看着眼前万千气象，常人见此都不难免心中汹涌澎湃、豪情顿生。
但老张哪有什么豪迈的，只是嘿嘿笑道：“这景色倒是不错，刚好配酒。”
而夜千羽只是静静看着，没觉得什么。夏侯擎却是紧紧望着沧水中的一叶孤舟，这冬日大雪封山，往来的商旅路途大都断绝了，即使沧水冬日不凝，没了陆路的依托，商旅往来也大都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等到明年开春，所以人人都说冬日萧瑟。
只是不知道这一叶孤舟上的是谁，如此急切地往沧澜而去。
夜千羽问道：“这船上的是什么人，怎么挂着黑帆。”
一旁的老张说道：“黑帆舟，潇湘客。这是潇湘一派的人，潇湘一派擅长走阴之术，助客死之魂落叶归根。在江湖上人人都避之不及，但我却是敬重潇湘一派，不远千里引魂归乡，那是功德无量的差事，可比得那些所谓的王侯将相强得多。”
夜千羽示意指了指夏侯擎，老张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没说。”
只听夏侯擎喃喃自语道：“白日行阴舟，黑帆过千山。不知道这船里装了什么厉害人物，竟让潇湘也不敢夜行退避世人，而要白日行舟。”
夜千羽问道：“你见过这些东西？”
“见过一次。上次潇湘白天行舟，不知不觉已经十多年了，当时我在船上。”
夜千羽继续问道：“然后呢？”
夏侯擎伸手拉开了左手的衣袖，露出右臂，说道：“然后就这样了。”
只见夏侯擎的手臂上，布满了殷红的疤痕，那是带着一种扭曲和腐烂般的殷红，上面的皮肉都凝在一起如同腐臭的烂肉一般，血管中竟像是有些什么活物在游动。
“后来你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夏侯擎扯了个笑脸，但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不如不笑呢，夏侯擎轻声说道：“不是那一次。”
老张有些不满地说道：“好好地喝顿酒，别说这个了。以前的事都是个屁，从自己的屁眼子里一下崩出来，算球！”
夏侯擎听了，骂道：“你懂个屁。”
夜千羽俯视着沧水，说道：“这沧水不错，让它喝一杯。”说罢，只见夜千羽拿着酒坛，将那桂花酒倒向沧江。
夏侯擎冷哼一声，说道：“沧水昼夜奔腾不息，百江汇沧水，它喝个屁的酒，就是你硬要倒下去，连水花都看不见。你要是不喝，就别浪费我的桂花酒。”
老张醉醺醺地掏了掏耳朵，说道：“这不是以前那小子骂你的话吗，怎么刚才好像不是那浑小子在说话呢？”
夏侯擎继续说道：“浑小子，还记得你初来沧澜，每天拼了命地到处去找人到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夜千羽点点头说道：“你说让我先留在沧澜找些事做，他们肯定也想着我，总会找得到的。”
“既然我比你年长一些，要我说你的事就算个屁，你看看眼前的山河，天大地大的，你的师父和师妹哪里不能去？他们想你的时候，自然就会来找你了，你把自己先活成个样子来吧。”
老张傻笑道：“他自己还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去劝别人。家人不是还得找到吗，不然这世上有个屁的事值得去做。”
夏侯擎说道：“你撒泡尿照着你那一副鬼样子。连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你都活不过。”
夜千羽望着眼前的沧水，失神地说道：“以前夜野总说我，年纪轻轻就瞻前顾后，装着满心的害怕，活得一点都不潇洒，十几年都白活了，我还以为不。如果小师妹和倒霉师父真要走，我找到了他们又能怎样呢？老板娘和你们说我留在沧澜城的好，我知道，有些话你们不好说，其实师父和师妹是不要我了，就是让我找到了也没用。”
老张和夏侯擎两人听了，皆沉默无言。夏侯擎只静静地站在夜千羽身旁，老张望着他，说道：“这夜小子平时厉害，但也就是个十多岁的浑小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许久。
夜千羽才淡淡说道：“算了，我还不如留在这沧澜城里，看这孤绝群山、百里沧江，赖几杯桂花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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