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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六 有意压梨花

    镜馆主厢书房

    “阿哑你告诉我,这两年你去哪里了?”她是多么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这两年在阿哑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再见他的时候,他一身破烂,除了那张脸她记得清楚之外,他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洗干净的西楼应身穿青袍,暂时镜馆也没有他能穿的了,两年前的衣物太小,轻轻的男装也略小。公子西楼也只能将就着穿侍从的衣物。

    西楼应开不了口,于是轻轻想着让他用笔墨写出来。

    “走丢,被骗,逃回,找。”七个字如针扎在轻轻心上一般,那字迹清秀,与她的别无二致。阿哑,你是吃了多少苦头,却还记得我教你写的字?她一时酸楚无言,也浑然忘记男女之别,紧紧抱住他。

    “还好你回来了。”只要这孩子好好的回来了,其他的她也不愿追究了。

    “好阿哑,姐姐找了你两年都没找到,你自己回来了,真像是场梦啊。”她如今只到他脖颈高度,抱住了却已经揽不住这个孩子,索性也不去管,伏在他肩膀上哭起来。可哭着哭着又破涕为笑。

    “阿哑,这两年你在外面应该还不错吧,长高了也长大了,姐姐都没你高呢。”她知道阿哑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即使她不在也能照顾好自己。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可以放心了。放心地脱离这红尘万丈,逍遥云游去。

    “阿哑,等公子府大宴结束,我就带你去找大夫。”她胡乱擦干自己眼角的泪花,“姐姐好想听到你说话呢。”就算是希望微渺,也要试一试的。

    她们家阿哑长得这么好看,说话也一定很好听吧。

    西楼应看着这个女人,心道,这一次若还是弄不明白,就把她绑在身边,慢慢研究。只是手却伸出来,揽住了女人细细的腰肢,怎么还是这么廋?

    “阿哑,你做什么?”轻轻对他这行为十分不解,可哪里有那么多理解的时间。人已经被锁入怀里。

    “你——”她挣扎着要走开,觉得这样不妥,却抬眼看到他嘴角露出笑容。那笑容,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像是冰雪融化,干净无暇,令她一时间移不开眼。

    好吧。这别扭孩子也很想她啊,就让他抱一抱吧。轻轻不再动弹,环上他的肩膀,静默不言。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有多危险。公子心思莫测,智谋无双,这一次来安的什么主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姑娘,梁公子来访。”门外丫环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知道了,请梁公子稍坐,我即刻便来。”她早就有些为两人间的姿态感到不安,于是出声到。

    “是。”丫环的脚步声远去。

    “阿哑,你放开我。”轻轻想掰开他的手,使了力气却毫无效果。

    “阿哑——”看到他神色中似乎委屈,心中一软,只得安抚,“好阿哑,明日是公子府大宴,姐姐做完这件事就日日陪你,可好?”

    “公子府大宴,与你何关?”西楼应启齿,声线如冰雪透彻。

    “你——”这下子,是比知道阿哑是男孩还要惊吓了。轻轻瞪大了眼,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西楼应只是抿唇不说话。

    “阿哑,你一直都能说话吗?”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问道。

    西楼应不回答,仿佛又是那个阿哑。

    “你、你等着,我去找大夫来。”她跌跌撞撞跑出去,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一路出去遇到坐不住在正厅里站着的良王。

    “轻轻你去哪儿?”良王困惑,轻轻一直都是十分淡然的人,怎么今日——

    然而轻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阿哑,原来你是能说话的吗?这两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是你在骗我吗?她心神乱如麻,比空庭的酒被偷盗时还要乱。

    阿哑,阿哑。

    西楼应在书房里,看着自己写下的字——清秀雅致,与她的毫无差别。

    这两年,他做的最多的,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朝政之外,就是听灰老头说她今日做了什么。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她记忆得深入骨髓。

    “大夫,您帮我看看他。”请来了大夫后,轻轻带进了主厢小院。于是被请来的老大夫开始了诊脉,在一个女子急切紧张的眼光里和一个如冰雪般的少年目光里。

    “大夫,烦您看一看他的喉咙是否有问题?”轻轻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才能得到自己寻找的答案。

    “没问题。”老大夫检查了少年的喉咙之后很肯定地说道。

    “那为什么他不能说话呢?”轻轻对这个答案有些轻松却满意不起来。

    “姑娘,若是有心疾,开口不能言也不是没有的。”老大夫给了这个回复。公子啊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呢?让他扮作个老大夫来给他诊病。

    “那他若是能说话呢?”比如之前那一句。轻轻这时回复了心神,之前那些个乱糟糟的猜测都烟消云散,如今却是十分欢喜。阿哑能说话了,真好!

    “可能是心疾好了吧。”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郑重说道,“姑娘,心疾这种事情很无常,老夫没法乱下结论。”原本就没事儿,怎么下结论。

    “那我不管啦。”轻轻语气都欢脱起来,“大夫谢谢您!”竟然是拉着大夫的手鞠了个躬,“不管怎么说阿哑以后都能说话了。大夫,我现在实在高兴得紧。您自己出去时去元妈妈那里取诊金吧,轻轻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做。”

    “好,那老夫先走了。”老大夫于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步履稳健,渐行渐远。

    “阿哑,你快点儿说话,让姐姐听听,阿哑说话很好听啊。”轻轻在他跟前满脸期待,盼望着他能说话。

    也只有他眼前这个女人会说他说话好听还一脸笑意了。旁人听到,莫不是垂首便是仰望,眼里都是敬畏和遵从。

    西楼应盯着她看了看,还是开口,“公子很重要吗?”

    轻轻郁闷了,她是想让阿哑叫他一声姐姐的啊。撇撇嘴,“要你叫我一声姐姐很难吗?”伸出手要去捏他的脸,中途还是又收回。算了吧,已经不是前两年了,阿哑再过两年都能娶妻了,她可不能还这么指手画脚。

    “好啦,你不说还好,我现在要去见梁公子,你在院里自己玩,我走了啊。”公子府大宴,对她自己是不重要啦,不过是一个滔天权贵的酒宴罢了。可雪融春、芙蓉露和枝上白需要这个平台呢,还是不能怠慢。

    对了,将来这些东西都是要留给阿哑的家业啊,还是得重视!嗯,这么想着,人很自然就离开书房。

    西楼应没有拦住她,只是眼中难得多了暗色。

    是公子府大宴重要,还是良王重要?

    这两年,良王与她私交极好。她与良王互相知道彼此身份,却还是相交如故。

    轻轻,你知不知,你找了两年的阿哑,就在公子府。

    “梁公子久等啦。”轻轻总算是步履从容而来。

    “轻轻,难得见你如此喜悦。”良王却是一语中的,安安然然坐在椅上,依旧是那个温温和和的良王。

    “轻轻的确喜悦。”她不避讳,“阿哑回来了,我这个姐姐怠慢了公子,还望莫要见怪。”

    “哪里,人之常情,况且你我之间无需这般。”良王笑若春风,却是暗自心惊。轻轻这个女子不满十七,他查遍了关于她的种种,毫无特别之处。但这个女子,十二酿造骨梅花;十三改艳馆碧春院为藏梨镜馆,骨梅花名扬大启;十四酿造碧芳桃,捡回一个哑巴;十五岁后种种,都有他的参与。到今日,他始终不太明白这个女子。

    什么都随性散漫,浑不在意,最喜攒花扑蝶寻常女儿事,造酒有术。

    以利交人不交心,但从不亏待。

    从不轻许诺,许诺必信。

    善诗词,多少令人惊叹的诗词句出自她手,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藏梨轻轻除了是个美人会造美酒之外,还有这般好文采。

    良王心中万千念头闪过,这么个女子,却因为一个哑巴欢喜至此。那个哑巴是何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公子这次来是?”送酒之事全权属他,为何还来找她?

    “我想让你与我一起去公子府。”这就是他今日的目的,他还想携她一同前去公子府大宴。

    “公子——”她直接拒绝,“阿哑刚才回来,他在外流落受难,如今我这个姐姐除了他之外,不想多做什么。何况有公子在,轻轻放心。”

    良王注视了她许久,方才说。“轻轻,你对阿哑太关心。”查!他一定要查出那个阿哑是何方神圣!能让轻轻如此、如此上心。

    “我不关心他,谁关心呢。”轻轻只是说了这一句。

    “我走了。”良王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留,于是告别。

    “公子慢走,宴酒一事就有劳公子了。”她自然不多留。

    “这个自然。”他还能说什么,心头微微苦涩,却是有苦难言。三年了,他一开始不过是喜爱她酿得一手妙酒,后来却是相交得近了,就越是觉得她隔得远,像是在云里又像是在雾里。

    轻轻,你当真是叫我有口难开。

    “公子——”门前的车夫见到自家王爷已经出来,于是叫到。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