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轻轻夫人 » 〇五 一日故人来

〇五 一日故人来

    看到满园的泥土杂乱时,轻轻心头还是一抽。不过也就是一抽,就转身走了。

    庄园名叫空庭,轻轻起的名字。寂寞空庭春欲晚,满目繁华,也总是要化作花泥的。

    空庭不空,满园的花草树木,凡是你想得到的能活的,都几乎栽在这里了。

    轻轻一步一步很快,却仍旧是从容的。哪有什么值得她慌乱失措的人和事呢?没有,早就没有了。

    她走过丛丛牡丹初露,走过满树的桃花粉艳,走过层层樱花浪漫,空庭这么大,从西到东,青石铺就的路蜿蜒深入,在花木葱葱里看不清前路。

    还好,泥土没有被翻动的迹象。碧芳桃与骨梅花被人偷走虽然是损失,但这次的主角是雪融春与芙蓉露,看来,看来还要把它拿出来了。

    莹莹枝上白,就此破风来。她存了些,这一次也是要拿出来了。哎,希望是不要抢了雪融春和芙蓉露的风头吧。

    事实证明,后来果然是的。就连含了酒名的这两句诗都被人传成了久久的热闹话题。

    “轻轻。”良王不久便到了,见她立在那里,于是唤道。

    “公子,今日就取酒吧。”原本打算在公子府大宴前两日再来,如今是不能等了。

    “可——”可酒已经被偷了啊。这里埋的酒并不打算动的。

    “公子,追查的事就拜托你了,有没有结果都请告知我一声。”三月梨花开,四月梨花败,那片小小梨花林,如今已是绿意冉冉,结了不少的小梨儿。

    “这个自然,敢来空庭盗酒是当我太温柔了。”良王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可皇家子弟,有几个是真正没有利爪的。

    “不过,还需公子去一次公子府,告诉齐总管我们的酒单要做些变化。”骨梅花、碧芳桃、雪融春、芙蓉露,本是这些酒,现下要该一改啦。

    “就请公子说我们多加一品,名曰‘枝上白’,酒的总数不变,只是做些调整。”

    “轻轻,你可是要锦上添花?”良王知道她素来是秘密极多的,但她收敛得太好,就是让他查也无从查起。

    “公子府乔迁大宴,我们总是热情些好。”既是借势,也是礼尚往来。

    “好,明日我就去说。”良王笑道,“轻轻,枝上白你有多少?”雪融春与芙蓉露他已经尝过,可这枝上白却是听也不曾听过。

    “不多,不过定能送与公子一坛。”枝上白,那是她花心思最多的两种酒之一,的确不多。

    “我先谢过。”良王道,衣角在风里轻轻荡起。

    “公子,酒取出后就放在你府中吧。”良王府不是空庭,很安全。

    毕竟,良王好酒,与镜馆轻轻交情颇深的事情满城皆知。

    “不单如此,空庭被盗今夜就会凤陵皆知。”良王点点头对她说道。

    “公子,东西已经放好了。”挖出来又埋进土里,公子这么做,是想有什么打算。

    “雪都之事已经结束,我近日修养,府中诸事你循例便可。”西楼应转过身来,面色如冰雪,一身雪袍,长身玉立犹如神君。

    “公子——”齐岸打算说天渊最近山贼作乱,十五年前被劫走的贡品也现身在那里。

    “天渊之事若也要我出手,大启是无人了吗?”语气微微上扬,这种事情,朝中那几个老臣安排即可。

    “是,公子可是打算出府。”齐岸又道。

    “嗯。”这一次难得应了语气,却再无话了。

    齐岸想,公子心思莫测,宫中那边公子不放心上,他身为总管,也只能是去找司徒商议如何将鸣玉公主应对着,于是出了书房。

    如今,公子十五,男女莫辩的容貌已经逐渐消减,如今分明是优雅从容、喜怒难辨的少年郎。只是公子少年老成,说是男人也不为过的。

    再次见到阿哑,是我在凤陵城郊外。那日正是公子府大宴前二日。

    酒放在良王府中,我很放心,于是出去散心。原本是约上良王一起去的,但不知他有了什么要务,于是原本计划好的踏青只有我一人。

    出馆时候,元妈妈对我说:轻轻,五月是你生辰。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说话,坐上马车去了郊外。

    四月是春去花事了,可也是另一场盛宴。山坡上开了些杜鹃,红艳艳似火,我觉得心中都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于是空荡荡的欢喜起来,雀跃着跑进树林里折花。

    “折花枝,时令好,正堪折。”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让我改做了长短句,我端详着手里的杜鹃花,然而只是一低头,就看见雪白的颜色。

    我抬起头来,杜鹃花落下。

    “阿哑——”我认得她,可我有些怕,竟然往后退去,转身便跑。然而只是跑了几步我就停下来转过身,她还在,于是我提起裙角,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她。

    “阿哑,是你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是她,就是她!可为什么又感觉不像呢?阿哑是个女孩,而这个像是个男孩。

    西楼应攥紧的手松开。他看到她转身跑开那一幕,心中不知道为何如此难受,而当她转身回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如此高兴。只是,这是为什么?对着一个他抛弃的玩物,他竟然会有这种感觉。既然不知道,那现在他有时间来弄明白。

    轻轻看着自己在梦中梦到无数次的人,梦到她在梦中喜怒难辨地看着自己,似乎在问——为什么找不到我?不是要照顾我,你在哪里?她的心被揪着松不得也放不得。她说好了要照顾阿哑的啊,却弄丢了她,找了两年都没有她的踪影。

    “你回啦就好啦。”怎么能哭呢?她笑起来,小心伸出手去牵住她,“阿哑,跟姐姐回家。”她一身衣服都破烂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西楼应跟着她走,走到杜鹃花落下的地方停下。

    “阿哑,你怎么了?”身后的人不动,立着她拉也拉不动,只得停下。

    捡起落在地上的杜鹃,递到轻轻面前。

    “傻阿哑——”拿过杜鹃花,轻轻说到。阿哑的手变暖了,不像她,还是微凉的。

    两人坐上马车,车夫见了来人后露出万分惊讶的神情。

    “姑娘,是阿哑回来了吗?”车夫问道,只是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就不敢再看。

    “是啊,我们回去吧。”就像是孩子终于找回了丢失的宝贝,轻轻眉眼都飞扬起来。

    “阿哑,让我好好看看你。”两年未见,她只顾着高兴了,却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她,于是将她从上到下看过,看到她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

    “阿哑,你又长高了。”比了比自己和她之间的差距,轻轻说道。

    于是再去看那张脸,肌肤如白玉,神情若冰雪,不似真人偏偏是真人,只是看着看着,轻轻只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于是朝他喉咙看去,待看清楚他那处与自己的平滑不同,而是喉结突起的时候,她讷讷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才开口:

    “怎么会?”睁大眼将他细细看过,眼里的惊异之色浓郁,直到马车颠簸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你是阿哑吗?”轻轻问道,当年自己捡回的明明是个美人胚子的小娃娃啊,怎么、怎么两年不见就变成个少年了呢。

    西楼应点点头,然后他看见这个女人几乎昏厥过去的神情。

    轻轻怎么也想不到的,脑子里一直转悠着大大的问号和慢慢的震惊。

    “怎么会呢?”似乎是不甘心一样,于是她做出了让她终生后悔的事情,伸出手去探到了那个地方,然而事情告诉她,自己一直近视着,连同吃同住了两年的人都分不出性别。

    她两年前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大的糊涂事,但今天又在同一个人身上做了糊涂事儿。等发觉这一点时,早已追悔莫及。

    讪讪收回了手,轻轻低着头为自己默哀,但这也就是一刻的事,一刻过了,她抬起头说了一句话。

    “阿哑,我原本以为你是女孩。”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样,姐姐就为你准备嫁妆换成彩礼,将来一定为你取一个好姑娘做娘子。”原来她担心阿哑的性子男人会受不了,如今她倒是有些担心哪里去找一个够耐得住的好女孩来做阿哑的妻子。想到这里头都有些发疼了。

    西楼应听见这话,只觉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有打女人的冲动。

    这个女人,把他当作女子两年未识出他男子身份;这个女人,放荡到伸手去碰男子那处毫不以为不妥;这个女人,可以忽略自己所作所为认出他是男子后说着要为他娶亲;这个女人,从他遇上开始就不曾真正知道过她在想什么。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越发让他危险,于是离开;却越发让他觉得有趣,撩拨起他一探究竟的欲望,不可遏制。

    马车行驶在回藏梨镜馆的路上,两个人各自一种心思,竟是没说话。

    不过,阿哑的西楼应是不说话的。

    镜馆,正厅。

    “如今阿哑回来,各位该怎么说怎么做应该知道吧?”这镜馆里头是个汇聚了各方人马的地方,只可惜她就是秘密本身,所以从来也不怕有谁来刻意打探,但阿哑不一样。

    “是。”众人点头,各有各的的心思。

    “那就好,散了吧。”阿哑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阿哑长成什么样子了。以前她担心有人对阿哑见色起义,现在,现在的话,倒是担心阿哑会招蜂引蝶。

    “轻轻,她怎么回来了?”元妈妈没走,非要问一句。

    “妈妈您不必多问了,阿哑回来了不就好了。”轻轻说道,“对了妈妈,在东厢布置间清净舒服的屋子,阿哑以后就住下了。”阿哑是男子,总是不可再与她同塌而眠的。

    “我知道了。”元妈妈皱了眉,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妈妈,五月轻轻生辰的事情妈妈要多费心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回身说道,之后就消失在院子花木参差中。

    “只有这件是我高兴的。”元妈妈嘀咕着,人也打算去差人打扫东厢的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