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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世事皆无常

    五月十五。天青、云薄。岁月静好。

    此日的藏梨镜馆好不热闹,热闹得像是如谁家嫁娶,整个凤陵都把目光投过来。那些个文人雅士们,那些个富贵权势的,今日都像是赶了趟儿一般,往这藏梨镜馆来。

    只是可惜,到镜馆容易,进镜馆却难。

    一早是拟好的标准,元妈妈说了,凡是条件不合的都不得进。

    没人是不怕权贵的,可据说那位轻轻姑娘傍着除了皇帝外最大的权贵——西楼公子。没人敢多说些什么,何况凡是来了的不得进的有美酒补偿。就是镜馆的美酒,那也已经够津津乐道一阵子了。

    有时候,据说就够了。

    所以能真正到镜馆的最后下来也就十个人罢了。偏偏这十个里头有个人叫元妈妈张大眼,惊奇极了。

    “梁公子——”笑得真的是如一朵金灿灿的菊花了,“您怎么也来了?”

    “元妈妈,我自然是为了轻轻,不过今日,我是良王。”良王笑答道,温和的口气一如既往。

    “我家轻轻当真是福泽深厚。”元妈妈眼里像是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亮极了。

    “元妈妈,还有我们呢。”其他人可是不甘心落下的。有个公子笑嘻嘻抱怨道。

    “可不是还有你们呢。”元妈妈是个惯的,顿时也是笑眯眯应和到。

    “不过各位呀,今夜我们家轻轻与哪位共度良宵可就看各位的本事啦。”元妈妈把话扯回了正题儿,“轻轻说了,主厢的屋子已经打扫好了,只待恩客了。”

    良王的神色沉下来。轻轻,我知你是无拘无束的,但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么?还是要逼得自己无路可退好决绝地逃离红尘?

    其他人面上都笑了,戏谑的贪婪的,这里头呀。左不过是些男人女人的事儿罢了,关乎风月,无关真心。

    藏梨镜馆,凤陵有名的艳馆呀。

    藏梨镜馆,有女轻轻,十七岁,扫榻待客。

    藏梨镜馆,不过也就是个温柔乡罢了。

    她细细将自己以青黛描眉,以胭脂铺面,以花脂染唇,着一身风流艳赏的红纱,里头是件玲珑精巧的肚兜,发髻用红玉簪子高高盘起,易束起也易解下。坐在窗前安然妙曼。

    “先生,快好了罢。”她朱唇轻启。

    “快了。”画师回答道,“姑娘这么做是为什么?”他被千万里邀来,只是为了这一幅画,不过也是值得的,眼前这个女子,值得。

    “若是问画,我只是履行预与先生的诺言;若是问今夜,我不过是履行我自己的诺言。”她眉目流转,巧笑嫣然。

    “可你不须如此的。”画师说道,笔尖的彩色落下。他是知道这个女子的,这个不可捉摸的女子,来如云,去如风,淡淡的,却叫人惊艳。三年前的在海彦初遇,他在海边画朝阳出海,却被她一个身影吸引去。

    “那先生不问了,这幅画就当作我的新娘模样吧。”她只是心头淡淡一顿,又道,“可惜没有红盖头,不然会更像的。”她已决定脱身红尘,这幅画,权当是个证据,证明她也曾在风月中流连过。

    “画好了。”画师最后一笔落下,不去多想也不去多问。这个女子从来是看不清的。明明是真实的,却总是让人以为将要消弭;明明是才绝惊艳的,却湮没在艳馆之中;明明本是风流俗艳的,却是清冷卓绝的;明明该是洒脱出尘的,眼前却如此妖媚。

    “谢谢先生。”她于是起身,“今夜就请先生今夜去东厢暂住吧。”她是要赶人了。

    “好。”画师点点头,看看她又看看画,“轻轻姑娘,好自为之。”他已不能再多说些什么。

    送走画师,回屋观画。画中的女子当真是妖媚绝伦的,她伸出手去触碰那画中人的脸。

    “轻轻,你瞧,你也是能如此的。”她说。今夜一过,就该离开凤陵了。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藏梨轻轻了。她将无所牵挂,无所留恋,青灯古佛,安度余生。

    那张画真是美,于先生的画艺自然是好的,她看着画中人的眼睛,那里什么也没有,像是空的,像是隐在迷离的雾气之中。她拿起画撕开,一点一点撕开,直到画碎成一片一片了。

    她的眼泪才落下来。

    “哭什么呢?”她对自己说,“你还要去勾引男人呢,哭花了脸可不好。”一切的一切,都从今夜开始吧。

    热热闹闹,热热闹闹,藏梨镜馆今夜的的确确是这样的。

    一番事了。良王颓然,他输不在黄金千万两,却输在最后元妈妈一句话。

    “梁公子,别为难老身了,她是个拗的。”元妈妈邀着他在一旁低声细语,“轻轻说了,她自己选。”

    轻轻,你是有多把我放在眼里,又是多把我不放在心上?他进屋来坐下,衣衫依旧,面目温和,良王还是良王。

    “霍公子,请吧。”淡淡的花影疏落,浅浅的暗香浮动,藏梨镜馆的确是个妙处。

    那位霍公子,也就是今夜的恩客了。黄金二十万,买得这一夜风流?

    错了。

    霍公子随着元妈妈一齐进了内院,梨涡依旧,里头的令箭荷花袅娜翩然,今夜月如白。

    霍公子是个年轻的俊俏公子,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一身湖蓝的衫子,整个人越发的清逸。

    谁在梨涡的青石桥上设下宴席?

    “霍公子,老身先走啦。”元妈妈笑说着离开。想着轻轻,她的宝贝摇钱树儿今后终于是一摇一摇万两金了,于是笑眯眯地颤颤地走了,这夜就是留给他二人啦。

    霍公子安然坐下,月下谁推门?“吱嘎”一声敲得这夜都惊动了人心。

    “你来啦。”霍公子见到那来人,语气亲近。

    “十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能装了。”她口气可不客气。这个口气,尖酸刻薄。

    “那没办法,你倒是安稳了。”霍公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悠悠哉哉,漫不经心。

    “是吗?”她也坐下来,倒了一杯酒,清泠泠的月色淡淡的晖,酒色也是溶溶的。

    “可就是我们这种人,总归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有时候我们都不能称为人吧。”一杯酒入喉,轻轻笑道。

    “你想得太多了。”霍公子说道,“现在你是人了。”她懂,都懂。

    “这次你的任务是什么?”轻轻问她。真是巧合,不只是存在于某一个时空之内,也存在于时空之间。

    “是你。”霍公子不是公子,而是行者霍言。而霍言这次的任务,就是让她的前同事安素,也就是现在的轻轻适应这个时空,并且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生。根稳了,穿越时空的人才能被这个时空接纳。

    “我吗?”她问,“想来也是的。只是没想到是你。”是啊,那么多的行者穿梭于不同的时空之中维系平衡,她托生于这个时空,原本以为无须行者的,却不想还是要的,而且巧合的是,是霍言来处理。

    “这是我们的缘分。”霍言笑,“怎么样?过得开心吗?我以为你会在别的地方生活。”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自宇宙时空的交错点,生于时空的结点上,只要不顺延往将来走,他们可以去不同的宇宙和不同的时空,生命永恒。

    轻轻只是站起来,看着脚下的水,“霍言,我们拥有永恒之后,也就失去永恒了。”缘分?开心?生活?对行者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是宇宙运行的结果,对于曾经的她而言,生命就是此处开始,彼处结束,然后又在下一个地方开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当放下行者的身份,却已经失去了普通人的资格。

    “你知道吗?我无所谓开心,也无所谓难过。日子就这样过吧,渐渐消磨,直到死亡。”轻轻是她,她却不是轻轻。

    “你已经不是安素了。”霍言说。安素是行者,轻轻可不是。

    “我曾经是。”她是安素,即使那具肉身腐朽,可她的意识她的魂灵还在。

    “忘不了便放不下,这样可真叫我为难。”霍言有些担心她的执着。

    “算了,你可是我今夜的恩客。我们还是先进屋吧。”轻轻不再与她多说,反倒作出一个轻佻的笑脸儿来,转身往主院去。

    “你还真是急。”霍言打趣儿一般笑话到,人倒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公子府

    有人今夜难眠。

    是当我办不了你吗?西楼应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还未入睡。十五岁的西楼公子当真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差一些就要去掳了那个不知自爱的女人。

    扫榻待客?轻轻,你以为我能让你落到别人手里去?西楼应终归是不再往来走动了,眼里都是算计的光芒。

    那位霍公子,正是他安排去的。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安排了谁的去处?行者霍言,安素轻轻,公子西楼,这其间的秘密,也就只有我们的公子不知道了。

    他还不知道的是,办不了就是办不了。

    十五岁的少年郎的确是血气方刚的,可惜还不成熟呀。

    良王府

    良王终于是知道,他心头那个轻轻,真的是从未对他有半分心思。

    枉然相思,相思枉然。一杯杯的酒入喉都是苦涩的滋味。

    枝上白,人心如何,滋味便如何。

    轻轻,你太狠。

    五月十六

    温柔乡的滋味儿如何?尝过的人知晓的。

    霍公子也知晓。不待旁人问,就已经有了话头传出来。

    不,不叫话头,叫诗词。

    “粉肌薄汗,玲珑娇艳。”

    这些个字词一出,镜馆的名声就当真是顶了天去了,只是那说话的霍公子却是来有影,去无踪一般,五月十五一夜春宵之后,只在今日露了个脸后就消失得无迹可寻。

    说也不知那位霍公子去了哪里?可谁又在乎呢?只要那位轻轻姑娘在就行了。反正这金陵,是又多了个好去处了。

    奈何镜馆闭门,只说是姑娘乏了要休息几日。

    好好好,众人心头偷笑,纷纷散去。

    如今这藏梨镜馆,美酒美人,温柔乡销金窟,样样都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