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轻轻夫人 » 十三 世外青云观

十三 世外青云观

    晨露微曦,山色碧洗。

    这凤陵西南有座青云山,山上有座青云观,是女子出家修道的道观,除了女子,观中就只剩下些神像了。

    忘轻是个孤女子,至少在四年前她的身份是如此,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是凤陵城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

    后来不知怎地,忘轻也就成了忘轻,不过现已是青云观里的师姐,平日是少言,似总是专于修道,除此之外,女冠子忘轻做得最多的就是青云山里采挖草药,给了观中的师傅与山下的农户猎户换些用度。

    毕竟,山上的清修日子像是一湖深水,静的没声。观中的女冠子们有些耐不住的,来了不到一年又走了,当然,没有再回来。留下的都是那些个经历了世事后心灰意冷的女人,不、女冠子。

    像忘轻这么年轻的女冠子,青云观里很少。

    这是个二月初春,青云山顶尖上的春雪还未消融,不惧寒的花木们有的已经出了芽色。忘轻一身道袍,背上背着竹篓,一步步地往深林处去,为的是寻找这时节鲜嫩的碧柒。

    深山中总是寂静的,偶有鸟鸣,但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都是软软的清新感,山和水透出丝丝散出的幽冷气息扑面而来,叫人清醒爽快。

    忘轻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但走到青云山那个她常去的山崖时,见到了一个故人。

    这个故人与她在五年前相见,四年前分别,如今又见着了。

    “忘轻。”那人笑容豁达明媚,英气十足。

    忘轻听见了她在叫自己,扔掉了手里的树枝走上去,不说一句话。她知道,她不会是因为想要聊天来的。那年回到凤陵的时候,她们约好了不轻易相见,而相见也就是有事了。

    “这一身道袍穿得合身吗?”那女子笑道,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女冠子。

    “霍言,这四年你做了多少事情呢?”女冠子问她。

    “我什么都没做。”霍言回答说,“但现在该做些什么了,安素,你知道的,四年了。”她的目光坦然又带着叹息,不知为何如此。

    “我命局已定,这里就是我的栖身之所,直到老死。”女女冠子说,唇瓣翻覆之间清醒而果决。

    “恐怕由不得你啊。”霍言幸灾乐祸地叹息,“你这一次,还是好好在这个世界待着吧。”她的眼睛里有着狡黠和戏谑,道。

    女冠子容色不变,像是无关于己,漠然道,“尘缘已了,青云世外观。”

    “随你吧。”你能固执,能自苦,能任性,却没法叫那两人割舍得下。一个梁王,一个公子。梁王你从未有意,可那位西楼应呢?当年可就是你找到他的呀。

    “忘轻告辞。”她倒真似成了个女冠子,成了个心无己、心无他的女冠子。转身离去,连半分的温情也不留。

    “唉——”霍言看她走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还得她做做功夫,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现在那个西楼应可以将女人拆吃入腹吧。等有了这样一层纠缠,要是有了孩子,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纠结无比的妹子还舍不舍得?

    这么想着,霍言已经有了主意,便消失在空气中,似乎从未出现过。

    凤陵藏梨镜馆

    梨涡的水是静的,然而却不腐,西楼应立在青石的小道上,身量挺拔如玉树,墨发雪衣,容如冰雪。

    “公子。”来人是允公子,持弓背箭,一身银色的长袍,锐利而凌冽。

    西楼应道,“他最近在做什么?”

    “梁王这几日在空庭流连,告病不朝。”允公子道,声音如隆冬寒雪,透着冰冷。

    西楼应嘴角扯起一个笑容来,“还以为他知道,却躲在一角去了。”

    “公子,我们该启程去风都了。”允道。

    “我知道了。”

    允见他不再说话,知是无事了,于是离去。只是心中有些不明白,这么多年,公子还在找一个已死之人,是否太——不过,他信公子。

    西楼应一人独立,呢喃道,“梨花开了。”二月梨花白,你在何处,还会不会酿那枝上白?

    空庭

    梁王坐在梨花树下,任由那些梨花片片飘落,些许落在他肩上,也不去拂去。

    面前是粗瓷的酒坛,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轻轻,你要是能像这梨花一样落到我身旁就好了。”他摇摇头,一口气喝尽了水晶杯里的酒,暗暗的香气在鼻尖和口舌中流转,可酒的滋味是却是苦的,不似黄连苦,不像苦莲心,只是一种酸涩难言的苦楚,形容不出。

    那颗梨花泪就在眼前的桌案上,他拿起了端详。这颗梨花泪,算是她留下的遗物吧。冰檀玉棺里连同她的尸身都被西楼应夺走,他也只留下这颗她当初勉强收下的礼物了。

    或许是酒的滋味熏人神智,恍惚间记得当初他们在船中的对话。还记得她那时说的,千万不肯收自己的礼物,还让自己照顾西楼应,还说什么要出家,她出什么家?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家出什么家?

    是了!终于猛然地回想起这一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脑海中顿时清醒起来。

    轻轻,你好狠的心肠——手里的梨花泪颓然坠落在地,飘飘荡荡的梨花落在那颗美玉上,梁王站起身来,拂去了身上点点的花瓣,眼角带了泪又有着笑。

    轻轻,你竟是藏得竟是如此近。他叹息一声,不知道心绪中藏了多少的莫可奈何。这么聪慧狠决的女子,他心惊,更心动。

    这一次,我会先遇见你。

    三月,桃花开到叫人迷醉。

    青云山已经是新绿成叠,青云观也多了些因着春日春色带来的鲜活。如丝微雨落下来,点在草叶花木之间,湿润又温柔。那一日的青云观来了外客,客人说是来求神灵一事。

    那客人一身蓝色的锦袍,外罩了湖蓝的纱衣。神情温润,一身的高贵气度。只可惜,这个客人在寻觅了所有的女冠子之后,却是失望的神色。

    “公子是找什么人吗?”观里的知观问。

    “不瞒知观,我的确在寻访一位故人。”那客人笑道,却掩不住眉目中的着急。

    “那公子要失望了,这里是我们所有的修士了。”知观说,独独遗忘了那个年纪轻轻的忘轻。

    “真的没有别的女冠子了吗?”客人不死心,问道,眼睛扫过每一个女冠子,都不是她。

    “没有了,青云观只有我们这些世外之人,不问红尘。公子,或许她在别处。”知观道,神色无悲无喜,淡如清湖。

    “如此,告辞。”客人说道。一身锦蓝,转身而去,出了青云观,观前栽了两颗梨花树,此时正逢盛开,这三月中清耀如雪,丝丝缕缕摇风而舞,在青石地面上睡了满地。

    “驾!”那客人却是无心探看,脚下的丝履踩过零落的梨花,策马呼啸而去。身后的青云观飞快的远去,渐渐隐没在山雾与树影中。

    “知观,我们忘记忘轻了。”有个女冠子这才开口。

    知观这才回想起来,原来还有个忘轻,“无妨,忘轻是孤女,与他定然不是故人。她现在在哪里?”

    “估计在山里。”有人道。

    “我知道了。”那忘轻,身前是凤陵孤女,如今是青云观女冠子,早已不是红尘中人。

    不见,不是故人;见了,亦不是故人。那位客人寻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