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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娇颜忍看逐逝水 (一)

    次日清晨,宋云平吃过早饭,匆匆去到后院,来见周师妹。

    后院环境幽雅,青砖铺砌的曲折小道,两旁尽植着各色花木。正是百花盛开时节,五颜六色的鲜花,映着朝阳、晨露,花香袭人,鸟语啼清,恍如人间仙境。

    周师妹此刻坐在一个青玉石墩上,手托香腮,美眸中神思迷离,仿佛沉醉在了百花香沁之中。再看她杏眼桃腮,秀发如瀑,明眸皓腕,神态楚楚,一袭粉裙,袂裾随风轻舞,恰似阆苑仙境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师哥,你来了。”

    周师妹看见宋云平走过来,点点头,直起身来,舒展一下玉臂,垂首道:

    “坐的有些工夫了,却是倦意袭人,师哥莫笑。”

    宋云平微笑道:“这晨风吹着爽意,却很是伤骨。加之露气又湿重,师妹衣衫单薄,是不该坐的太久的。”

    “师哥什么时候学得了岐黄之术了,小妹却是不知道的……哎,一别经年,师哥你啊……嘻嘻,早非吴下阿蒙了呢。”

    周师妹笑眯眯看着宋云平,薄嗔道。

    宋云平听这话曲折委婉,隐约间意有所指,倒是不好轻易作答。遂顾左右而言他,说道:

    “我记得,那年师父新创了一式‘金声玉振’剑法出来,他老人家心怀大畅,乃集诸弟子而讲道。说我玉剑师祖有云:本门剑法,千变万化,后世弟子,聪明才智远过常人者,自可推陈出新,发扬而光大之……但这剑法的精要处,却是‘自守其正,独辟蹊径’。一言以蔽之,守正创新耳……师妹啊,随时而化者是其表也;坚守而不渝者自其心也。我看日月轮替,世相万变,万变不可离其宗。任他世事沧桑,白云苍狗,我心经纬,不动如山。”

    周师妹眼中闪过一道讶异的神芒,注视着宋云平许久,仿佛在研判他这番话的情伪。见宋云平坦然看着自己,一无愧疚,二无做作,不由得点了点头,笑道:

    “师哥的境界高绝,远过于本门师兄妹同侪。我娘亲晓得了,定然会欢喜非常……哎,说起来,咱们学武练剑,剑技提升是肉眼可见的。心境修为么,总是心有余力不足的。”

    宋云平左手挠头,讪笑道:

    “不是这样的。境界这东西,真不是想拥有就能有,想提升就能升的。就说我在后山玉龙潭练剑,没日没夜,挥剑击刺,日以千计,却总不见进益……七年后,我心里已不再奢求自己还能在剑道上有所成就了,谁知某天一觉醒来,忽的就诸法贯通,一气呵成,小成之境到了。懵懂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万物,功到自然成。任何的奢求和妄想,于事无补,只能自取其辱。”

    周师妹听了这话,出了好一会子神,幽幽道:

    “看来,很多事情你都看开了呢。我记得,一开始,在玉龙潭下练剑,也有我一个的……后来,爹说:云平之道,非你之道。你纵然陪那傻小子练一辈子剑,他或许能够苦尽甘来,自成一家。而你周雨蝶,只是在自讨苦吃,会一事无成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宋云平明白,周雨蝶这是在借此解释自己对宋云平的疏远。他心中悲苦,很想问她,我完全理解你的苦衷。但在你的心底,还会记得那个玉龙潭下苦苦练剑的瘦弱男孩么?……还是,往事已成云烟,沧海又见桑田?

    宋云平缓缓坐到了周雨蝶对面的石墩上,深呼一口气,淡淡笑道:

    “这次下山历练,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想明白了我练剑习武的目的。这可能……就是师妹刚刚说的,让自己有了境界吧。”

    他望着旭日高升,晨雾逐渐散开,眼中露出坚定不可夺的神色,悠然道:

    “我曾路遇一位高人,高明到什么程度,以我如今的水平,不能够论说其境界。在她的词锋启发下,我又豁然贯通,领悟到了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之剑道,一剑在手,万物皆轻,进退屈伸,断云追风,心与剑偕,同造于大自在之境界,是为我之所求也。”

    “一剑在手,万物皆轻,进退屈伸,断云追风,心与剑偕,同造于大自在……果然不同凡响呢。”

    周雨蝶喃喃轻语,黯然道:

    “可惜,雨蝶只是俗人一个,而且是俗不可耐、不可救药的俗女子。师哥,话也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打开天窗说透话……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我也……哎,总之,你记住一句话:我是周玄通的女儿,玉剑门门主独一无二的继承人,我日后嫁了谁,不由我定,不由我娘定,甚至……也不由我爹来定的……”

    “你!”宋云平愤然站起,伸手想去拉她,却如有一道电光霹雳在心头闪过:没有用的,不要勉强她!周师妹就是周师妹,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她心底认可、必须要如此的,绝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可以左右的……当年她离开后山,离开二人一起练剑的玉龙潭,不是因为她爹逼她,而是她爹的话深深触及她的本来意愿!所以当年,任自己怎么哄,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回后山……这种女子,书上说外圆内方,外柔而内刚。最是有自己的主见。

    宋云平颓然坐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笑道:“这话,我心里早就知道,就怕你当面说出来,想不到你还是对我说了……”

    周雨蝶凄然道;“可你……还是退却了。你所要追求的大自在之境界,显然是不能有我存在的……一饮一啄,缘由天定。强求不来的……”

    宋云平嘴中发苦,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总也不能措辞。只能暗自叹息一声,暗道:“任他世事沧桑,白云苍狗,我心经纬,不动如山……宋云平啊宋云平,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果然做得到吗?……年少轻狂啊,你也是不能免俗的!”

    周雨蝶忽然展颜,轻笑道:“世事如棋,而人皆入于棋中。你在我的局中,我又何尝不在他人的局中……只盼会有那么一天,我是说也许呢……你我重逢于不经意之间,一笑释前尘,过往皆烟云。”

    “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能对任何人讲的哦……我娘说过,她在等一个人。只要他来,她便随他去,抛下我和我爹,都在所不惜的……这话,我娘只对我说过。可我一点儿也不生她气的,因为我知道,她在恒山,这么多年都不快乐……哎,师哥,总有一天,我……大概也会如此吧?这是宿命,我娘无能为力,……我想,我也不可能遁逃于其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