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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度较劲

    市公安医院二部。

    周墨带着五六个身穿制服的警察,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等着医生们对何劳海进行出院前的最后检查。不多时,主治医师拿着病历记录走了过来。

    周墨见状,立刻迎上前去问:“大夫,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了,可以出院。”医生朝病房内看了一眼,冷静地说。

    “太好了,那孩子情况如何?”周墨又问,语气低沉了些。

    “还好送得及时,已经醒过来了,但是孩子太小,还需要留院观察两天。”主治医师带着一丝庆幸地口吻答道,他心里明白,警方全力救人当然是希望听到一个令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气的结果。

    “辛苦了,人我现在就带走。”周墨客气地说,随后冲身后的下属招招手,示意他们将何劳海带回刑警队。

    回刑警队的路上,周墨接到了《热点追踪》杂志社资深记者顾芃芃的电话。

    “周墨,你解救婴儿的视频我都看到了,动作干净利索,太帅了。你现在可是京州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不知道有多少老太太都想着抓你做自家女婿呢。不行,你必须答应我做个专访。”顾芃芃爽朗地声音响起,连珠炮似的对周墨连吹带捧地一顿猛攻。

    周墨看了一眼车窗外瞬间后退的街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说道:“顾大记者,你可饶了我吧,那事儿哪有你说的那么轰动,我正在外面办案,回头请你吃饭。”说完,就要挂电话。

    “哎,等等,别啊,我现在已经去你单位的路上了,你今天必须得跟我仔细说说,求你了,绩效压着呢,再不拿出一两篇像样的报道,我们老编得掐死我。”见周墨果断拒绝,顾芃芃立马换上一副可怜兮兮被老板压榨的腔调,死皮赖脸地说。

    “今儿真不行,芃芃。我忙着呢,再说吧啊。”见顾芃芃装可怜,周墨的语气也软下来,可拒绝的意思依旧坚定。他瞅准机会,快速结束通话,他心里清楚再跟顾芃芃在这么耗下去,最终让步的肯定是自己,对于顾芃芃死磨硬泡地功夫他领教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挂了电话,他下意识的从倒视镜里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押解车,长舒了口气。

    ……

    刑警队审讯室内。四面的墙上都用厚重的吸音海绵包裹着,防止嫌疑人突然发生自残行为。房顶中部嵌入式的荧光灯射出冷白皮的光。刚刚从病床上被拉起来的何劳海,被灯光映得脸色青黄,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水杯里,弥漫着水蒸气,熏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周墨低头看着卷宗,一言不发,身旁的米小米凝神聚气,死盯着嫌疑人,调高了调门,率先开炮:“何劳海,刑满释放当天就犯事儿的,你也是头一个,你脑子咋想的?”

    何劳海似乎早已习惯了来自警察的呼喝声,他缩了缩脖子,一言不发。

    “问你话呢,你去百日宴上抢人家孩子,到底想干嘛?!”米小米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问道,虽然米小米还是单身,但女人护娃的本性在这时显露无疑,在她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何劳海的举动都是不可饶恕的。

    “我……我没想抢孩子。”何劳海终于开了口,苍白无力地辩解着,可完全没有说服力。

    “没想抢孩子,怎么孩子就到你手里了,”米小米噎了一句,随即又问:“你刚从里面出来,是怎么知道孙家今天在那里办百日宴的?”

    “我……我跟人打听的。”何劳海低着头,他明显心虚,声音愈低。

    “看来是早有预谋啊。”米小米凌厉地目光射向何劳海,气势不减地说:“怎么,你还嫌害人家害得不够?”

    米小米的这句话显然触动了何劳海敏锐的神经,他立刻抬起头,条件反射似的回击:“警官同志,什么叫还?!孙延兴不是我害死的,我说过很多遍了……”或许是感觉到自己再次被面前的警察冤枉了,何劳海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双拳紧攥地翘着面前的小桌板,大声地辩解着。

    “何劳海,你冷静点!”眼看着嫌疑人撒起疯来,在一旁沉默观察的周墨终于出了声。

    听到周墨中气十足地声音,何劳海又缩回座位里,如泄了气的皮球,继续颓在哪里。

    “对你的诉求我很清楚,我会再次核实。但是我要告诉你,既然当初法院判了,肯定也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你,可是这次在荣兴酒店你挟持人家孩子的事儿,可是确凿无疑,你没半点抵赖的可能。幸亏孩子没大事,否则的话,你就等着把牢坐到底吧。”周墨有理有据地分析着现实情况,语速虽然不快,可语气里满含着威慑力,何劳海听了周墨的话,也渐渐冷静下来,认识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处境,或许是心虚,亦或是害怕,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抖着,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乱的像浆糊一样,他心里明白这次的事儿怕是不容易了结,原本跟孙家的误会就已经解不开了,如今新仇旧恨加身,孙家一定会借着这次的事儿大做文章,今时不同往日,孙延茂现在是有钱人,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十有八九这次又要回去继续吃牢饭,想到这,他肠子都要悔青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小李快速俯身,对周墨耳语道:“头儿,马步一来了,说要见你。”

    “他来干嘛?”周墨心头扫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说他是何劳海的代表律师。”小李低声说,眼神不自觉地瞥了何劳海一眼。

    看到小李瞟向自己,何劳海心下狐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问道:“是不是我的律师来了,对了,我出狱前委托了马步一律师来帮我翻案的,是不是他来了。我要见他!我要见律师!”何劳海的目光中燃起一丝希望,他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老实点,好好交代你的问题。”周墨心中不悦,这个马步一总是跟自己唱对台戏,他呵斥了何劳海一声,让小李代替他继续问话,自己则起身走出审讯室。

    刑警队办公室内,马步一依旧是黑色西装,银丝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有那么点“斯文败类风”,当然这个评价出自“毒舌”顾芃芃之口。马步一见周墨走出来,他站定在那,似乎早已预料到什么似的,直视着他,等着周墨先开口。

    果然,周墨气哼哼地快步走到他近前,似乎是埋冤马步一给他添了大麻烦似的,语气不善地说:“步,你这律师证才恢复几天啊,就连这种人的案子都接了?”

    马步一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根本不理会周墨的抗议,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周墨,口中轻吐了两个字:“手续。”

    周墨被他傲娇的态度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不客气地夺过纸张,快速扫了一眼,嘴里忿忿地说:“马步一,你长本事了是吧,给我玩有备而来?你打量着我是拦不住你了呗?”

    “你吃的是公家饭,我可不一样,我得自己找活儿。按规章办事,互不干涉。”马步一嘴角扬了扬,但眼睛里可没什么笑意,他语调阴晴不定,态度一如既往的嚣张,并不因为此前的误会消除了,就打算改变什么,日常互怼、没事较劲早已成为了他们再度相遇后全新的相处模式。

    周墨瞅着马步一那副欠抽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突然凑近马步一耳边,低声提醒道:“我跟你说,这个何劳海可不是什么善茬,你最好少招惹,免得惹祸上身。”

    马步一显然没想到周墨会改变策略,突然凑近了耳语,他慢半拍地战术后仰,由于重心失去平衡,他忙用右手往后撑住桌角才勉强保持平衡。

    “说话就说话,你凑这么近干嘛?!”马步一皱着眉抗议道,“我做事自有我的原则,你操哪门子心。“

    顾芃芃冲进刑警队办公室的瞬间,正好看到兄弟俩这“暧昧”的一幕,她飞速在他们两人面上逡巡了一圈,就大惊小怪地叫着冲到二人面前:“等等,我是错过了什么?”

    “没有,你少掺合。”马步一和周墨同时看向她,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俩针对我!说,背着我达成了什么交易?”顾芃芃看到二人出奇一致的表情和言语,顿时八卦心爆棚。

    马步一后退了半步,屁股靠在桌沿儿上,告状似的指了指周墨,对顾芃芃说:“他不让我见我委托人。”

    “你可别冤枉我,我只是好言相劝。”出于本能,周墨立刻否认道。

    “你委托人是谁?”顾芃芃好奇追问,任何好戏她都不想错过。

    “何劳海。”马步一口中甩出一个名字。

    “刚刑满释放就挟持孩子那个?”顾芃芃睁大了眼睛,显然很是意外。

    周墨看着顾芃芃夸张地表情,立刻像是找到了同盟似的说:“你看吧,不是我一个人不认同你的选择。”

    “话,也不能这么说,没准马步一有他自己的理由。”顾芃芃见马步一的神色愈加难看,立刻明白自己正在陷入纷争之中,她忙急着将自己从二人的是非中摘出来,避免背叛站队、腹背受敌地窘境。

    “看吧,顾大记者还是明辨是非的。”马步一轻笑了一下,也照葫芦画瓢趁机争取一波队友。

    “打住,我今天来是找周墨做专访的,你俩的分歧我不参与。”顾芃芃双臂交叉,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表示自己不参与“战争”。

    “我见委托人,你给他做采访,两不耽误。”马步一瞅准机会,就坡下驴。

    “芃芃,我已经说过了,今天没空接受采访,改天再说。”周墨扶额,再次拒绝了顾芃芃。

    “不接受是吧,那你也不能阻止他见委托人,这是人家的权利。”见周墨不买账,顾芃芃立刻换了副面孔,果断站队在马步一一边,二人双手交叠在胸前,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周墨。

    “按照程序,见面可以,不过保释没门。”周墨面对着二对一的尴尬境地,妥协道,同时又冲着顾芃芃找补一句:“采访也是,我们有纪律,不能随便答应。”

    顾芃芃闻言,心里明白今天注定是无功而返了,气鼓鼓地捡了张椅子坐下。

    马步一则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不能保释?”

    “挟持是重罪,况且他还有前科。”周墨一副你懂不懂规矩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

    “孩子不是没大事儿么?”马步一嘀咕了一句,似乎有些不甘心。

    “马步一,你说得是人话么?那何劳海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周墨情绪有些激动,他觉得马步一对待这件事儿的态度和立场,实在是过分离谱。

    “打住,我说的是法律事实,不带道德绑架的。”马步一也意识到周墨误会了他的意思,收起玩笑,据理力争道。

    “他伤害孙延兴在前,现在又挟持孙乐岩,这是不争的事实。”周墨一股无名火窜起,语气也愈发急迫起来。

    “什么不争的事实?他一直在申辩,你没听到么?难道当年的调查就不会出错,罪犯就不能真的有冤情?!”马步一见周墨开始胡搅蛮缠,混淆概念,也有些气急,说话的地调门也提高了一大截。

    周墨一怔,突然想起了当初马明远的案子,也许在自己最好哥们儿的心里,其父蒙冤入狱多年,虽然一朝得雪,可这件事儿对他的判断依旧有影响,或者叫做本能的同情。

    “马步一,你别胡搅蛮缠,你要相信我们警方的判断。”周墨想到这一层,声音也和缓下来,他内心有自己的原则和判断,他不想跟他无意义地继续争辩,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要离开。

    “我,胡搅蛮缠?你……”马步一感觉周墨简直是恶人先告状,心里满满地不服。

    “这才消停几天啊,我说你俩能不能平心静气好好沟通。”顾芃芃见他二人平白无故的又争执起来,也不知道他们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她瞅准机会,插话想要劝解过去。

    “值班的人呢?”周墨呼喝一句,立刻有一名值班警员跑步上前,听周墨吩咐,“安排他见嫌疑人。记住,不许保释。”周墨此时也听不进去任何劝和之言,气急败坏地吆喝了一句,快步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