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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吃酒席

    村小学开学前一两天,窑洞的活终于接近了尾声。

    老孙这回用他那辆新摩托驮着他肥胖的老婆,耀武扬威似的地赶到了窑洞边上。他一打车上下来,两只手便捉住了腰间的皮带,一个劲地向上提,腰间的钥匙串就跟着哗啦哗啦地碰撞着。他的老婆蹑手蹑脚地踩踏过一块碎砖满地的路面,凑到了窑洞边上好落脚爬坡上去的好位置。

    工人们前夜灭了火,这会洞里面的温度降到了常温,工人们此时又是卸炉砖,又是掏炉灰,忙得不亦乐乎,几乎没人留意到两人的到来。

    老孙搀扶着老婆拐上了砖窑西面的土坡,那胖女人自是行动不便,扭扭捏捏地攀爬着,有几回险些将丈夫一并从土坡上拖拽下来,老孙死死地攥着身边随手可及的灌木枝干,好一会才勉强爬上了窑上面的土坡平台。

    堆垒有致的砖块密密麻麻地码在平台中央约有五六米直径大小的圆坑里面,殷红的砖头上还残留着草木砂石燃尽的白灰。

    “这趟火烧得咋样?”老孙得意地朝着女人说道,脸上挂满了笑意。

    女人也是满心欢喜,更叫她高兴的是她即将成为庄上第一户小洋楼的女主人。她仔细盘算着那一天到来的日子,如今砖块总算烧好了,之后就得往庄基上打根基了。

    她心里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转念一想,她又开始焦虑起来:“这趟火够吗?”

    “足够了!”老孙不耐烦地回答,脸上也同样转过一丝阴霾。

    女人原是心里这般想得,却不想说出口时声音大了些,叫男人听进了耳朵里。果然等男人回过神之后就马上嗔骂起女人:“妈的,败家娘们。看你这张臭嘴,到时候要是不够看我怎么抽你!”

    “咋啦?不就这么一说嘛。我又不是小娃娃,随便说说不作数的。”胖女人也不甘示弱,嘴里嘟嘟囔囔地嘀咕着。

    窑洞口担砖的汉子放下了扁担,冲着洞里面拆砖墙的两人挤着鬼脸,指着窑上面不住地比划着。

    “喂,老蔡,老梁,听见没?”他轻声问道。

    洞里的两人正是烧窑的梁建业、蔡洪文二人。

    “听见了。”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窑洞里面随即响起了男人们爽朗地笑声。

    这时节风里面多少填了些凉爽,可骄阳依旧烤得人面皮灼烧一般的疼痛。男人们绕到了窑后面的阴凉处,用铁锹在土坡上凿出一条上下踩踏的小道,两个人跳进了圆坑里面,捡着脚下的砖块,利索地往平台方向抛,上面的人手里一接,又立马迅速地垒在了一旁的担子里面,担子里一满就由之外的人肩扛着打凿出的土坡道运到窑下面的板车上。

    一上午的功夫工人们便将窑里面的砖头卸了个七八,老孙一个劲地往男人们手里递烟,嘴上咧开了花,挑逗地嘴角浓厚的八字须左右乱颤。

    “孙老板,发个烟有啥劲的啊!这趟活完了,给兄弟们整口好酒喝!”蔡洪文摘掉手套,接过老孙手里的烟,边上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那肯定的,酒菜都备好了,就等这边齐活,大伙中午喝个痛快。”老孙脸上的笑意此时已然弥漫在了整张脸上,汹涌澎湃的笑意不多时就要喷涌迸发出去一般。

    他短窄的脸,油亮而稀疏的头发微微中分,细长的凤眼总是带着商人职业性的笑意。个头不高,瘦小的身子总套身肥大的西装,脚上的皮鞋也总被他擦得锃亮,时刻维系着一份体面。

    他往窑洞口一站,操着手,职业性地盯着工人们一车一车地往回返,又能稳稳地瞧着窑洞里卸掉的砖墙后面渐渐漏底的砖层。他小心地盘算着砌好一栋小楼所需的砖块数量,期待着洞里面涌出越来越多的砖石,而迟迟不见底。

    老孙贩鱼起家,无论是谁,他总是“大哥”“大姐”“大爷”“大娘”地叫着,因为面善加上嘴甜的关系颇有些招揽客人的本事,摊子上回头客也多,没几年就在县城里的菜市上盘了两三间铺子。独子成家后,几个铺子就都交给儿子、儿媳打理。两口子回到了庄上,妻子杨红梅一日三餐地伺候着,就等小两口生下个孙子,老两口就能歇下来专心伺候小孙子了。可老孙就是歇不下来,没几天又倒腾起走街串巷贩鱼的老本行来了。

    工人们往板车上卸上最后几块砖,拾捣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工具,一股脑扔在了车上的砖堆上。

    老孙连忙赶上前去,拦在正要转上宽阔一些的土道上走得几个人前面:“知道大家伙这段要用钱,有现在就要拿工钱的这会就向我支,这会还来得及往家送。别一会几泡猫尿一下肚,找不到北了,再把工钱丢了,就怪不得我喽。”说罢,打上身的西服兜里掏出了早早准备好的钱。

    梁建业这些日子急着用钱,原先一直没好开口。这会机会,他连忙上前领了属于自己的三百块钱,两人随便对了一下帐,建业将钱掖进裤兜里,匆匆忙忙地就要往家赶。

    “就来啊!忙活完去家里喝酒去啊!别忘了!”老孙连忙嘱咐。

    建业随便应了一声,将手重新插回了裤兜里,手上轻轻抓裹着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剩下的几人也陆续领了钱,不着急领的则帮着推着沉甸甸的板车亦步亦趋地往孙家走。

    梁建业一进家门就将钱塞到了老婆宋春萍手上,嘱咐一句“收好”就出门去了。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是被蔡洪文背回来的。

    “嫂子,多喝了几杯。”蔡洪文苦笑着,见宋春萍脸上不悦,赶忙低头踉踉跄跄地背着梁建业往后屋卧室里走。

    “喝了多少啊?这副熊样啊!”宋春萍即便又气又恼,却只得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洗脸水,又倒了杯热茶搁在灶上凉着。

    蔡洪文一通忙活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宋春萍端来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手上,这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灌了一整口,立马又完完整整地给吐在了地上。

    “哇,这么烫啊!”蔡洪文眉头紧锁,摔着手使劲地往嘴里灌风。

    “吆,怪我了!嫂子给你舀瓢凉水来。”说罢,赶忙追回厨房,舀了满满一瓢凉水给蔡洪文喝下。

    见他稍有些缓解,宋春萍又问道:“你咋没喝多呢?”

    “我酒性不好,只管要的甜汽水喝的,也就没人劝酒了。”

    “梁建业倒是不客气啊!跟没见过酒似的,逮到了就往死里喝啊!你两这么好也不劝劝。”

    “哪拦得住啊,尤其他们几个拿到钱的,一个攀着一个,自相残杀来着!劝不了。”

    “也是哈,想是老孙家今天准时备了好酒了,改日喝也喝不上了。你说这帮老爷们也真够没皮没脸的。”宋春萍略带嘲讽地讥笑道。

    “哪能呢,就是高兴。”

    蔡洪文显得局促,呆呆地站立着。一通尴尬的沉默之后,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迟疑了一会就告辞要走。宋春萍送到院子里,蔡洪文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叮嘱道:“别忘了转告建业啊,老孙打招呼说后天开工打根基,天气预报说是明天有雨。”

    宋春萍望了望天,一整块云彩正一点点蚕食着西面的太阳,院里的大槐树上起了西北风,青絮絮的枝杈间漾起了此起彼伏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