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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透明人

    宋春萍用平日里替人裁衣服的料子里省出的边角料给即将上学的儿子做了个单肩包,儿子梁孝祖开心地背在肩上向已经上五年级的姐姐展示,谁知受了姐姐孝英一顿嘲笑。

    “花花绿绿的像小姑娘家背的。”

    他一声不吭,也没哭不闹,依旧固执地背在身上,对他来说,书包或许就是他身份转变的标志。他大概已经厌倦了作为幼儿的生活,即便在他模糊或者尚显幼稚的潜意识里面,上学是怎么一回事都还没搞明白,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往着因为它而带来的改变了。

    夏天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急。刚刚还阴雨密布,暴雨倾盆的天空,这会却是碧蓝蓝的一片,几朵白的出奇的云以极快地速度滑过苍穹,风也似地消失在了南面的枝梢下面。

    可泥泞的公场终究将姐弟两隔绝在了外面的世界以外,两个人沮丧地待在干燥的土坯屋里,眼睁睁地望着父亲梁建业穿上雨靴,扛着铁锹踩进了泥场上,接着跨过一条窄河道,上了不远处的田埂上,直到他身形越来越小,小到看不清他踩着铁锹掘开稻田的缺口,将田里的水往河道里面引,眼前只剩下泥场上父亲走过后留下来的一深一浅的胶鞋印。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远处的田埂上,一马平川的稻海在刺眼的阳光底下迸发出金灿灿的辉煌,雨过天晴的世界格外的澄澈,好像满世界都被彻头彻尾的清洗,并被恰到好处地刷了一遍色彩,目光所及的地方变得异乎寻常的鲜艳起来。

    “好像有人喊你名字。”孝英好像听见了什么,窝着一双小手罩着弟弟耳朵神秘兮兮地说。

    孝祖也屏住了呼吸,快走几步站到了门口廊檐下,站在了檐下唯一的一块长方形石板上。他睁大了双眼,远远地望着远处稻海上的动静。

    “孝祖,孝祖……”又好像是“侉子,二侉子,侉子……”

    他隐隐约约听见一点沉闷的声音从四下里堪称静默的环境里面响起,没等到孝祖辨别出声音的出处就看见孝英也站到了石板上,她指着远处高声地喊着:“是爸叫你。”

    “我刚刚好像看见爸爸朝我们这边招手了。”

    孝祖顺着孝英手指过去的方向,果然看见了父亲梁建业的身影,可是却没见他有进一步招手或者高喊的动作。可耳畔却再次传来了颇为清晰的声音——“孝祖,孝祖……”。

    “干嘛呢?你们两。”宋春萍打后屋听见两个孩子的声音,一个健步穿过院子快速走到前屋来。

    “爸在叫弟弟。”孝英转过头望着屋里的母亲。

    “我怎么没听见啊!快进屋来,别脏了鞋子。”宋春萍厉声责骂道,她本能地怀疑是两孩子捣鬼,想出去玩。

    “孝祖,孝祖……”那声音又在孝祖耳畔响起,他转过头怔怔地望向场西面的一块菜地。

    枝杈间略显拥挤的空间被各种桃树、柏杨遮出一片阴凉,当一阵风掠过,地上传来“噼里啪啦”雨珠坠地交响,林荫的尽头便是青砖红瓦建筑的杂货铺。

    孝祖恍惚瞧见一副水幕一般的人型身影,笔直地屹立在约有一米深的青稞杂草之间,那红墙身前一双皎洁如水晶一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回敬孝祖。他打了一个寒颤,耳畔再次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透明人!”他几乎破口而出。

    孝英跟妈妈连忙顺着孝祖指过去的方向望去,可什么都没有。这一举动吓坏了孝英,也吓坏了作为大人的宋春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孝祖喊出“透明人”这样无稽的话了,她抱起哭哭啼啼的女儿,仔细地望向那片灌木之间每一处细微的细节,结果只剩下青稞绿草随风轻摆着,阳光穿透枝杈间的每一处缝隙,投射在每一株沐浴在雨水之中的绿色植被上面。

    “建业!建业!……”她慌张地高喊着,声音里已带了几分哭腔。

    土埂上,人们相互递着话,最终传进了梁建业的耳朵里:“建业,你老婆搁家喊你回去呢!两口子真有意思,这会功夫就想啦!”朱老二家田亩与梁家只隔了几分地,这会他正好接过最后一棒,将话准确地传到了建业这里。

    最先赶到的是梁振邦老两口子,他们就住在二儿子三间砖瓦房的旁厢里,一听见孝英的哭声就忙不迭地撇下手里的活,生怕小孩子玩闹伤着哪了。

    宋春萍嘴唇微微颤动着,勉强从嘴里吐出三个字:“透明人!”

    “哪?”老两口脸上写满了惊诧,却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向了此时正嘟着嘴望着大人的孝祖。

    “本来在那的,现在走了。”他淡淡地说着,再次将手指向原先那个方向。

    建业赶到庄上的时候,老爷子梁振邦正独自提根竹竿在西边的灌木草棵里寻找着“透明人”的踪迹,他仔细地将竹竿撑进任何一处可能落脚的空间里,扒拉着交叠遮掩的枝叶。阴凉的水珠时不时地打枝叶上坠下,一下子落在脖子上,趁势迅速地钻进脊梁骨上。

    园子除了东侧菜地之外的地方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早被杂草、青苔抑或是反复堆栈腐朽的枝叶淹没,已经几乎没有留下脚印的余地,除此之外,即便有一两处可疑的脚印也完全不足以论证脚印归属。

    这一点从结果上就足以印证,尽管两个人好一通忙活,也几乎挑遍了所有可能藏身或者行走的角落,却始终是徒劳无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