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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算命

    “我听说你们家出了件奇事?”

    “奇事?”梁建业一脸的莫名其妙,随即转头望向了母亲。

    “透明娃娃的事!老太太听说了。”郑莲赶忙解释。

    “小孩子胡说八道唻,怎么都还当了真了!”建业连连叹道。

    “孝祖可不会胡说,这娃聪明着呢,以后准保出息。”梁振邦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得意,杨老太太也默许地点了点头。

    郑莲亦是满心欢喜,急忙补充说:“你爹拿了生辰八字请老太太算了,说娃以后有做官发财的命数。”

    “您这哪跟哪啊!”梁建业嘴上不信,脸上却咧开了灿若初九月牙般的笑,心下也是欣喜万分。

    他想起儿子出生时候的场景:

    农历七八月份的夜晚,远处的杨树梢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残月,原上吹起了潮湿的凉风,他行走在稻海之间的阡陌小道上,裸起裤腿的腿脚被草棱拉出了一道道起筋的血痕,身后尾随的土狗在稻海里乱串,偶尔打稻穗上探出头来,瞧着远去的村落发疯似得乱吠……

    他一刻不停地跑了十几里路,专程请来了救人命的接生先生。

    两个人刚歇下脚,天上便飘过一声闷雷,随后倾盆之势的雨水近乎垂直地浇灌在篱笆间起的小院里。一家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女人们钻进里屋帮衬着骄乏疲累的先生,男人们窝在厨房里一锅锅地烧着热水,一边准备着一会先生出来要吃的夜食。

    建业瞧着窗外闪烁的烛光,心里仿佛飘忽不定的残舟直望更深水域里漾,斗大的汗珠混着冰凉的雨水一遍遍地淌进业已冰冷的脊背和胸口上。不一会,雨势骤停,皎洁的月色挤破浓稠的云层,再一次渲泄进草屋的院子里,里屋传来一声刺破夜色静寂的婴儿啼,随后母亲郑莲掀开里屋的帘子,跑进院子里响亮地喊了声:“是个小子!”

    雨水已经灌满整个院子,积水成了一条河,淅沥沥地淌过倾倒一片的篱笆,泄洪一般地往院外涌。梁建业终于歇了口气,他掏出打湿了的香烟,颤颤巍巍地点燃后,倚在屋外的廊檐底下发泄似得深吸几口。一阵风撞在院子右面的樟树叶伞盖上,地上的积水“噼里啪啦”地溅起了脆生生地水花。

    月牙被夜色揉成了一抹淡沫,院落才再次陷入岑寂,几只蟾蜍窝在角落的稀泥里“咕呱,咕呱……”地叫。

    宋春萍奶着怀里的孩子,带着沉沉的倦意渐渐坠进了梦乡。将将枕到床角休息片刻的梁建业,翻滚了一下身子起身吹灭了窗台上的煤油灯,黑暗中泛起了些许淡淡的鱼肚白。建业拖着沉重却依旧亢奋的身子钻出院子,打开了屋门。

    母亲郑莲连夜熬了锅老母鸡汤,又煮了满满一锅的鸡蛋,她肩着一篮子的鸡蛋,张罗着叫梁振邦跟着一起用红色燃料染红,此时便来催促儿子往丈人家报喜。建业套上胶鞋,抓了跟竹竿即启程往二十里外的丈人家赶。

    他踏着泥泞的土路,脚上的土泥越拖越沉,直至拐上往南的大道。此时,东方的天幕渐渐泛起了绛红,四下里响彻着此起彼伏的鸡鸣声,灌木、青草上消无声息地灌进一点点刺眼的光明。

    梁建业腾挪着笨拙的身躯,一脚一脚地踩在硌脚的砂石路面上。远处道路的尽头,两排柏杨林拥着的一条羊肠小道渐渐显现在太阳吐露出的阳光底下,羊肠小道绵延着邻庄庄户人家的墙根巷角,直至拐入通往高邮湖一条细窄支流土埂上的一条杂草遍地的小路,路两旁的杂草灌木之间赫然挺立着两排间距不一,状若胖妇般婀娜的垂柳。

    高处的土埂上,一行人穿过细直的长堤,慢慢拐进小路上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道士装扮的阴阳生,吹着笙箫,往后跟着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喝着号子的汉子们肩扛着沉甸甸的棺木走在更后面,最后是同样哀荣满面的亲友。建业拐上了边上的灌木后面,好让人群顺利地穿过去。

    之后,他顺着斜坡攀上离地面两米高的土埂上。眼前是一条四五米宽的水河,更远处是连绵不尽的庄稼地和林子。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迎面吹过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风,一股股青草、稻香参杂着河腥味完完整整地灌进了鼻息之间,他嘴角微微上扬,脑海里翻腾着“棺材,官才,棺材,官财,升官发财……”之类的吉祥字眼……

    “建业!”郑莲拍了拍恍惚之间的梁建业,颇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妈?”梁建业骤然回过神来,眼前是三人满脸错愕的表情。

    梁振邦嗔骂起建业,有那么一瞬间竟再次对这个年届三十的儿子产生了类似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他用满怀着抱歉的眼神望了老太太几眼,得到的是颇为平和的回应,随之怒火陡然消褪了一大半。

    “老太太问你话呢!”梁振邦喝道。

    “啥话?”梁建业惶恐地答道,表情看起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梁母见状,赶忙圆场。她笑盈盈地站起了身,快走几步关上了屋门,转身笑着说道:“这天,一到晚上风又大又凉,别叫老太太受凉了。”

    接着她又缓缓坐回原先的位置,漫不经心地收拾着上衣,嘴上继续说道:“你姨奶刚刚算了孝祖的命数,说是七月底阴时出生的娃本来命格是不旺的,可巧就巧在这娃生在去陈出新的时更,不由得他不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命数……”

    梁振邦啧啧称叹,不住地点着头。没等妻子郑莲说完便忍不住插上了嘴:“对着哩!这娃就是十二点一过出生的,出生之前电闪雷鸣的,一出生之后就漫天的星。就连接生的段先生都说奇呢。”

    “这就对上喽!”老太太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波澜不惊,她似乎总能够保持着她这个职业该有的神秘和庄严,又或许,到她这个年纪,情绪上便再没有太多波动罢了。

    郑莲扒拉了一下梁振邦的裤脚,瞪了他一眼,等到他“闭口”地回应,又继续说下去:“对。你姨奶是说这娃身上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胎记或者痣,说是会随着年纪长得。”

    “标记?”梁建业快速地“扫视”着儿子,脑海里将他扒了个精光,使劲地捕捉着他身上一点点细微的特征,最后想起娃脖子后面的一颗黑痣,藏在脑袋头发尾尖下面。

    他一想到,便不住地点头,嘴上说着:“是,有,有;搁脑袋后面有颗比寻常大一些的黑痣。”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娃以后运程好着唻。”

    “这么说,见着那透明的玩意不是啥坏事喽?这都已经是第二回了。”郑莲赶忙问。

    “嗯,不寻常倒是不寻常!可关不着娃的命数。”老太太捻了捻手指,闭上左边的眼睛,沉吟了好一会继续说道:“头来前,我烧香请示了一下,娃许是见着的是梁家祖辈阴藏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