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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初见群兽

    夜里面风很大,打遥远的平原尽头呼啸着飞了过来。黑压压连成一片的茂林在皎洁的月色底下飘摆摇曳,远远地望去竟像一片汹涌而来的海浪,厚重的枝叶在月光的辉映下斑斓闪烁,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我头一回跟老头值夜,一个人坐在山村最东边空地上最大的那块翘石上,一面注视着远处山下面传来的动静,一面撮着手里的烟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风穿过身前不远处的枝叶,发出唰唰地摩擦声响,除此之外几乎什么也听不见,静谧在浓浓的黑夜里生出几分凄寒又叫人胆寒的气息。

    好在离我不足百米远的地方,轮岗的老头正卧在那五米高的木块搭建的高塔上顺着探照灯方向观察着山下的动静,灯光时不时扫过我坐着的位置,老头三番五次地冲我高喊着催促他尽快回到住处,下半夜再过来轮换他:“孝祖,快些回去休息吧。(动物)快出来了,待在外面可不安全。省点力气,到下半夜再过来替我。”

    我并不理会,执意想见识一下动物进城的动静,想看看山下面动物涌进平地城区究竟是怎样的景象,所以依旧固执地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我从未见识过动物有意识地癫狂状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我的映像里为数不多的几次甚至有过对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的一点概念性雷同的经历也不过就是曾经见识过农村看家的狼狗狂吠着追逐靠近主人住地的人时的景象,还有就是很小的时候被一群与他身形相仿的鹅扑闪着双翅、挺直着长长的脖子向我示威,并且试图通过它们的方式伤害我的情景,其他的恐怕再想不起什么类似的场景了。

    此刻,所有身在山上面的人恐怕都已经入睡了吧,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夜——只要是坦然地待在屋里面便能相安无事地度过黑夜,天明之后他们依旧可以回到平原城区的集市生活、购物、学习、耕作……

    临来之前,听张绽跟我说原上曾经出没过的独角兽,可惜的是她也没见过,只是听镇子里的人时常说起,约莫二十年前山林里还有过独角兽出没,每次它一现身,当年的庄稼收成准得翻番。

    现在的人们已经在这样的环境底下生活了将近十年,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还因为动物突如其来地从深林里汹涌到城区,并且兽性大发而恐惧不已。

    现如今,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仿佛日子本该就是这样的。据说野兽们进城的时候只要是见到人便不顾一切地扑将过来,直到确认对方已经死亡才肯罢休,那段时间因为莫名其妙地遭受动物侵扰死了不少人。可惜即使镇长这样的人物竟也一时手足无措,汹涌而来的野兽们皆如猛虎般凶悍,镇上配给的武装组织完全无法招架,与其说是武装组织,倒不如说是一帮民兵之类的乌合之众。

    所以第二天野兽散尽之后,他只得临时引着幸存的人往祖辈们修缮的山上面迁徙。整个镇子上居住着几十万户人家,搬迁的那天人们一经镇长号召便拖家携口带着必须的几样生活用品井然有序地往山上面走,人群里没有说话的声音,有失去亲人的人家掩面咄泣着,幸存的人们相互安慰着浩浩荡荡地走向往山的羊肠小道,越过山前的两座矮山,穿行过那片绝壁下面的山道,沿着犹如一条逶迤匍匐的褐色长蛇一般的山道艰难地前行着,一条巨大的河流将不远处的目的地与人群所在的位置隔开,之后行走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到达各自的落脚点。

    那是一段悲伤的记忆,如今幸存的人们多半已经习惯早上的时候回到山下的城区,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重新回到山上面生活。每家的住所按照族群分配,都是同姓的宗亲祖上留下的老宅,每一户人家在山上面都有几间老宅,从前的时候每逢拜祖的时候几乎每一户人家都会回来山上自己的住上一晚以纪念祖辈们艰难创业的历史。建筑爬满了山腰上面的山尖位置,山顶往下均匀地开辟了四条往来的石阶山道,分别指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山腰的位置开发出一块环形平地,如今出于安全,人们在每一条出口的位置搭建了六个行架结构的木质高塔,还在上面配备了电力,安装上了探照灯,然后每晚安排人轮班监视镇子周遭的动静以确保周全。

    可惜地是平台之上的闸口以上我从没上去过,也不知道如今的山镇是怎番的场景。至于张绽,一如她自己所说的,她也有许多年头没上去过了。

    “每当傍晚来临的时候,镇长会亲自领着几个负责镇子安全的领头,确认所有的人都已回到山上来之后便命令他们断开往来的长桥。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便一齐涌到长桥的船舵一般的锁链旁边,喝着号子将舵往顺时针方向旋转,巨大的铁链旋转的时候发出“咔咔咔咔”剧烈的金属呛声,长桥中间的位置徐徐分裂开来,之后相向着移动了快三米的距离。高塔平地往下大约三十米的山腰处拉开了一条绕山的石墙足以将大部分动物隔离在山下面,除了偶尔几只集群的猴子们会在夜里面投几块破败的木块,然后三五成群的俯在那木块上面漂浮过山这边来,然而它们多半并没多少侵略性,所以只消有人盯着它们以防止它们采取更大范围的动作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他们尽可以放心。”如今桥两头的索桥也换成了钢筋水泥的吊桥,只消按一下起吊的按钮,那条长河便马上形成一处天堑将夜幕之后的山镇隐藏在足够安全的环境底下。

    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叫我莫名其妙。在我可怜一点世界观和认知意识里面,我从没见识过如此荒唐的事情,至少在过去三十年的生活里还从未听说过类似的景象。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生存罗辑融入进这里的生活,怎样在这里找回透明人,找到静秋的踪迹。

    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失落。我望了眼远方的林子,捡起一块八厘米径大小的石块远远地往山下的黑色抛去。还没能听到底下传来石块落地的声音,就传来老头的叫声。

    “出来了!”老人高声叫着。

    我立刻反应过来,赶忙顺着探照灯投射过去的光芒望去。老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关灭了灯。

    成千上万的鸟儿忽然从树林中穿了出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像一整座从天而降的山峦,几乎遮盖掉了月亮的光辉。接着那一片树林间的动静似乎比周围的风吹的动静大出去许多,紧接着那一片树林的后面传来了更大的动静——轰轰隆隆,军队行军一般的声响,浩浩荡荡向城区的方向奔去,那情景像一颗巨石落在海里面引发的海啸一般的动静。树木倒塌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轻微地像连续的动物骨骼折断的声响。

    整个平原上面的绿意很快被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野兽淹没,我看见“潮水”的最前面奔跑着一只只矫健异常地狼,城市的暗影瑟缩在昏黄惨淡的月光底下仿佛一块待宰的香肉,先是那一团巨型飞鸟群扑棱棱地降落在城市建筑上方,接着“潮水”渐渐滚进了城里,直到被整个城市吞进了肚子里面。

    狼吠声、虎啸声、狮吼声、鹿鸣声、鸟叫声……此起彼伏地在原上翻滚着,我的腿脚也跟着颤抖起来。我瘫坐在石块上面,望着眼前凄惶的月色,城市上方漾起的尘土,颤巍巍地打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递到嘴上,手哆哆嗦嗦地打了好几回才将烟头点燃。

    ——脑袋里一片空白。

    “孝祖!孝祖!怎么啦?见也见着了,赶紧回吧,回头来替我。”老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