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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隐痛

    叶白衣左脚猛蹬一下马蹬,纵身下马,手里是自己的铁枪。他要在马下和自己这个忘年交来一个了断。

    长枪的枪尖寸芒刺入泥沙之中,叶白衣昂然而立,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个高大伟岸的王猛。王猛双手将巨刀斜拖到地面,一双炽热得如同火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袭飘忽不定的身影。

    在叶白衣不怎么留恋的眼神里王猛知道,相比较于大秦帝国的大业,二人的交情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

    王猛内心苦闷得发笑,你我多年的交情,在这一刀之下,就此终结了。

    “屠夫,受死吧!”王猛痛心疾首地厉喝一声,他恼恨那个逍遥于江湖的青衫少年成为杀人不眨眼的人屠。

    “小弟叶白衣,敢问大哥酒量几何?”这是叶白衣在临安府迎风楼和王猛初次相遇时,叶白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临安阔少赵宋举办的一个宴请江湖侠客的酒会。

    叶白衣寂寂无名,一手唐横刀从一楼杀入五楼。双肩扛着横刀,青衫被江南的梨花风吹得炸裂,少年眉飞色舞,言语轻佻地踏着一个拦截他的人说:“如此武功也敢来迎风楼讨酒喝啊?赵公子真是没眼光。”

    赵宋笑了笑,振一振自己价值千金的貂裘道:“河朔晏溪、天水龙沧澜、黄龙府欧阳策、南越石大庹,西域王猛,这些都是江湖上的高手啊!”

    叶白衣看了看其他人,然后目光落在魁梧高大的王猛身上,这个一身黑衣,背着巨大刀锋的大汉,然后抱拳笑道:“小弟叶白衣,敢问大哥酒量几何?”

    王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轻浮得不能再轻浮的少年,道:“能喝死十个你。”

    叶白衣哈哈大笑,然后与王猛赌酒而定胜负,最后却是叶白衣胜利了。

    王猛从回忆里面回过神来,手里的巨刃从黑湫湫的钢铁里无线沉沦,追忆那个手持金色唐横刀的青衫。然后挥动巨刃,向叶白衣砍了过去。

    叶白衣知道,自己已经和那个可以纵情欢乐的江湖诀别了。

    国家的未来,个人的喜乐,他选择了前者,因为他是叶家的皇子,他也是一个将大秦一草一木捣碎,融入到骨子里面去的爱国者。

    为了能使岌岌可危的大秦继续书写它的不朽传奇,别说屠戮黑水城,就是把西域全部杀一遍,他也在所不惜。

    他提枪回扣,砥砺住王猛势不可挡的巨大锋刃,震荡得周围尘土飞扬。

    叶白衣大踏步向前,长枪如龙,“呲呲”刺出的枪尖笼罩着王猛周身,让他不得自由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巨大锋刃。

    王猛将一把上百斤的巨刀狂舞得风声呼呼,把叶白衣灵幻多变的枪法全部挡了出去。

    叶白衣面无表情,双手持枪,转合承接之间,浑然天成的招式如同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绝之下是无尽的枪势。

    王猛顿时感觉吃力,他有些惊讶,在临安府时,自己和叶白衣打过的,那时候这小子武功还没有现在这么纯熟精进,却不想他现在武功如此高强,自己居然一上来就被他压制住了。

    “再来!”叶白衣越发狠辣,出枪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让王猛眼睛都跟不上了。

    叶白衣确实成长得很快,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江湖上游荡,但是那些古鸣鼎教过的武功在脑海里激荡了几十万遍了。

    幽蓝色的寒芒拉扯着王猛的衣襟,叶白衣依然一枪贯穿了王猛的右臂。王猛惨叫一声,巨大的锋刃掉落在地上,激荡起波纹似的尘土。

    叶白衣抽枪回手,长枪两刃借势割断了王猛的右臂。叶白衣头也不回地走了,冷然道:“阻我大秦者,哪怕是我叶白衣也得死。王大哥,今日废你一臂,饶你一命。”

    说罢!翻身上马,带领着归义军杀入进去。

    看着自己寂静地躺在地上的右臂,王猛哈哈大笑:“哈哈!叶白衣,总有一天,我王猛一定要颠覆了你视为生命的大秦皇朝。”

    夜幕。

    叶白衣带领归义军杀入黑水城,斩杀鞠文泰,秦陵昺也带领自己的部下入城。大秦最为耀眼的两个年轻名将使得小小的黑水城蓬荜生辉。他们二人的丰功伟绩很快就传到童玉岫那里,童玉岫哈哈大笑,皇朝后继有人,叫他如何不高兴?

    童玉岫又写了折子,递送到天盛。不到两个月,大秦境内都知道征讨西域的大战里,出现了两个名冠当下的年轻名将。

    一个是凉州布衣神算秦陵昺,当然,他在之前就是一个落魄书生,一个是那个嘻嘻哈哈,笑傲江湖的叶白衣。

    他在江湖的时候,虽然潇洒,长相清俊,但是没有人瞧得上这个浪荡子,更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皇子。

    “叶白衣吗?”封雪亭双手负背,看着从西北吹来的,干涩的春风,完全看不出来有丁点生命气息。

    封雪亭素知叶白衣是一个武功高强,极富智慧的皇子。在他的印象里,一袭青衣、一把唐横刀、一壶酒,就是一个洒脱轻佻的叶白衣。

    但是他知道,这位看似轻浮放荡的皇子,实则内藏抱负,一朝得势便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所以在见到江素的时候,他才会写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句话来形容青衫少年叶白衣。

    现在的江宁王,果然是一飞冲天,名冠天下,一跃成为自己祖辈封常清那样的名将。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临清秋。

    这是昔日的叶白衣;而现在风头正盛,扬名西域的少年将军,早已经是:

    一卷旌收千骑虏,万全身出百重围。

    “侯爷,天盛探子传来消息,皇帝启用黄越为吏部侍郎了。”封雪亭的属下道。

    封雪亭点点头,他和黄越的宝贝女儿黄裳有婚约,但是他毫不在乎,但是现在黄越再次入朝为官,对于他自己的大事有很大的帮助,所以他挥挥手说:“史都,本侯和黄裳小姐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要是等到本侯这位岳父入了天盛再提成亲之事,呵呵!只怕不大好。”

    史都点点头,他知道侯爷的顾虑,然后说:“属下明日就前往黄岭向黄越老爷子提亲。”

    封雪亭点点头:“嗯,如此甚好!”

    ……

    黑水城。

    叶白衣和秦陵昺在打扫完于阗的的残余力量之后,秦陵昺回军去戍守龙盘山口,童玉岫又让常擒虎镇守落凤城。亲自率领来行季等人打败完颜璟留下来戍守防御大秦的军队,并夺取了虎踞山口。

    由此,于阗和大石边境的地形优势全部被大秦夺取,向西南可以一马平川入于阗太康,向西北可以窥视大石三十六城。

    而最为锐利的兵锋叶白衣此刻正在黑水城领军。

    夜幕沉沉,绛紫夹杂着橘红渲染着西边的无垠的天空,往返的大雁在万丈霞光之中穿梭,黑水城的主帅叶白衣甲不离身,白色的披风随着城头上的旌旗在微风里轻盈地飘荡着。

    叶白衣手抓着横刀柄,满怀壮志地向于阗国腹地看去,有一种渴望的情愫在左右着他。

    几个月前还十分嬉皮笑脸的他,此刻阴冷了不少,一双本来满是星辰的眼睛,现在只有杀伐。

    不过他不在乎,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男儿在沙场上为国建功立业,那才是最为值得称道的传奇,如同大秦筚路蓝缕的先祖,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绝世名将,都是在血海里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殿下,黄岭派的黄越有书信寄来。”一个士兵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叶白衣的身后,说道。

    叶白衣回过头来,那个金甲士兵低垂着头,弯着腰不去看叶白衣的脸,以显示对归义将军的尊敬,他恭恭敬敬地把书信捧到了叶白衣的跟前。

    叶白衣点点头,然后拿过信封,等那个士兵退下之后才撕开了信封,抽出来里面杏黄色的信笺,他瞥了一眼,心里突然一紧,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后退了三步,然后靠在了墙上。

    信笺上只有寥寥十多个字:

    十日之后,小女将与佳婿,望殿下光临寒舍饮一杯水酒。

    叶白衣呵呵一笑,有些苦涩,原来黄裳妹子和封雪亭这王八蛋马上要成亲了。只是自己现就职于军营之中,身不由己,童大将军什么时候对于阗用兵,他还不知道。虽然想亲自送黄裳一程,但是却不得,所以也不敢答应前往。

    不过黄裳自小和自己一起玩大的,虽然许久不见了,但是年少时的情谊今日未减。

    “叶大哥,长大了,你要娶谁做你的王妃啊?”这是黄裳三岁的时候,眨巴着星辰般的眼眸看着叶白衣,有些期待地问道。

    叶白衣随口说:“你啊!”

    “好啊!我要做江宁王妃。”那时候的黄裳说道。

    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句玩笑话,童言无忌罢了。

    但是现在听说黄裳要成亲了,叶白衣就感觉心里面被一根麦芒软绵绵地刺入肉里,虽然不是很痛,但是那种久久挥之不去的隐痛实在难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叶白衣此刻承认,他对黄裳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情愫,感觉自己内心有些乱糟糟的,很不是滋味,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在五光十色的晚霞里弥漫。

    “黄裳妹子……也要成亲了。”叶白衣苦笑一声。

    也许,他是喜欢那个温文尔雅,一颦一笑都如花一样好看的青梅竹马的吧!

    但是他知道,黄裳自小就许配给了自己倾佩的人,广陵侯世子封雪亭,所以才把这种不一样的情愫归结于兄妹之情。

    他也没有向黄裳表达过,一来是自己一直是一个落魄的皇子,怎可误佳人?二来是他胸怀大志,他不许自己纠缠于男欢女爱,除了国家,什么都是次要的。

    而且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秦五百年盛世,叶白衣认为儿女情长只会羁绊自己,消磨自己的一片丹心而不能全心全意地为国出力。

    “唉!试问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总是要留下遗憾来慢慢回味的。”叶白衣心里自我安慰道。然后毅然决然地回到自己的书房,从笔架上操起一只毛笔,火速沾了墨汁,提笔草拟了一封给黄越的回信。

    内容大致是说西域战事吃紧,童大将军不日就要挥师攻打于阗,自己实在无暇到黄岭道贺,请谅解之。

    也许好有一个深处但不是很重要的原因,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嫁给他人吧!

    黄裳,此后真的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要是有一点,也只是那可笑的兄妹关系而已。

    叶白衣艰难地书信折好,然后从腰间取下一块洁白的羊脂玉佩珏,和书信一并放入信封里面。“算是给黄裳妹子的新婚贺礼吧!”

    他走出书房,将信封交给信使,手里依然捏着的笔头掉在地板上,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皎洁的残月,自我呢喃:“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怀念温柔乡?当持三尺长剑,为国开疆拓土才是该有的情怀。”

    万里觅封侯,匹马戍凉州。剧饮千杯男儿事,铁甲打到哪里,便死在哪里。

    叶白衣甲不离身地看着那黑水城上空的一弯勾月,真是意难托且月不圆。那种心里郁闷得难受的感觉迫使他想着一醉方休,也算是遥祝黄裳新婚快乐,但是他自己就告诫归义军全体,任何人不许军营饮酒,所以只能就这么痴痴呆呆地坐了一晚上。

    这个人人感觉温暖的春天,他唯独感觉那风透着丝丝凉意。自己和黄裳小时候的每一件事都清晰地在他脑海里面再重新继续一遍。

    “叶白衣和黄裳,不都是衣服吗?我是白色的衣服,一点也不值钱。你是黄色的衣服,是皇帝穿的,值钱得很。”八岁的叶白衣调皮地拍着黄裳瘦弱娇小的肩膀,夸夸其谈道。

    黄裳眨巴着星辰指了指叶白衣,又指了指自己道:“既然叶大哥和我都是衣服,那我们真的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啦!江宁王和江宁王妃。”

    “是啊!白衣服江宁王,黄衣服江宁王妃。”二人蹦蹦跳跳地在院子里跑着、跳着、笑着,好不快活!可惜现在自己连去喝她一杯喜酒都做不到了。

    勿怪!黄裳妹子。

    没人知道他第二日有多憔悴,当归义军副将们前来军帐商讨军务的时候,叶白衣依然如常。但是他平日如星辰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也没有那那股锐意的自信。

    “将军昨夜没有睡好吗?”他的副将问道。叶白衣满眼血丝,可不就是熬夜熬的吗?

    叶白衣点点头,然后说:“昨夜想了一晚上的防务,还有要是对于阗用兵,该如何推进才是最佳的战法。”

    “将军真是足智多谋,未雨绸缪啊!”

    “是啊!”

    一班副将纷纷拍起马屁来,叶白衣苦笑一声,然后说:“不过现在也只是先想着,具体作战计划还要看看童大将军那边怎么说。”

    叶白衣坐在主帅的大椅上,白甲在椅子上磨得铮铮响。他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眼睛,便让副将们讨论如何防御于阗国反扑黑水城。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扰扰,叶白衣却独自靠在大椅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