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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

    大约压抑得太久,而我又算她某种意义上的亲人,姮这一次没有再敷衍地说声没事,转身趴在我怀里,无声无息地哭泣着。

    我能感觉到身上衣衫染上了水渍,黏黏得沾在身上。

    我只轻轻地环住她,对亲密接触接受无能,却不好直接推开她。只能希望她哭一场后,能及时起来。

    好在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微红着眼睛抬头冲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跟他,从前没有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一直是我痴心妄想,甚至忘了,时空记录者天性凉薄,是没有心的。”

    她低下头,将聚拢上去的衣袖向下拽拽,遮住轻浅的伤痕。她怎么还为这样没有心的男人流泪呢?她当初被族人惩罚,处以私刑时,这个男人不正是行刑的刽子手吗?自己一身伤痕,多年不消,全是拜他所赐!

    便是再深的感情,濒死之际也都淡了,更何况于她而言,峙也不过是个平常多有接触,心生好感的对象罢了。

    他们两个人合作创造了他们种族和母星的救星,就冲这一点,他们之间无爱也不会再有恨。

    “好孩子,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是该到你知道的时候了,你能来到这里,见到我们,正是说明,时机已经成熟。”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时空记录者还处于茹毛饮血的时代,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花费很长的时候祭司他们的神树,从没想过,人还可以飞在天空。

    直到某一天,蓝蓝的天空中突然一架长得怪模怪样的钢铁大鸟从天而降,走出来个跟他们长得差不多的人。

    众人以为那是他们的神,一直祭司、从未得见过的神,生命之树正是他的化身,是他对信奉他的子孙的怜悯。

    然后神开口说话了,声音清脆悦耳,神是她,不是他。

    她说:“未来的某一天,你们的星球会有一场浩劫,生的希望只有一线:如果部族中诞生不需要生命之树便可化形的族人,保护与众不同的她,她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亿万年过去,所有别的一切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只有生命之树以及这句神喻流传了下来。神喻在族人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是被创造者当成神话故事讲给后辈们听,只有我,没在母星上长大,自然也不会有人说给我听。

    “你是唯一一个,没有与生命之树结合便诞生的族人。我的孩子,这则预言里说的希望,便是你啊~”

    “这句神喻太短了,里面可以利用的线索太少,就算我一早已经认定了你是我们的希望,但一直以来,没有人知道,如果希望出现了,要如何挽救我们。”

    “现在看到你二次化形,我才最终明白,流传多年的神喻,究竟是什么意思。”姮望向我目光中,有期待,有不舍,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她在惆怅什么?是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死水无波,却平静详和,所以不愿意改变吗?还是这所谓的希望,是需要我付出代价才能做到的?

    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每每被预言选出来的人,到最后都需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才能成全别人,必须要做一个悲情的英雄嘛。

    “我的孩子,你将会化为一颗新的生命之树。只要你成功了,母星上生命就可以继续延续,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姮的目光渐渐狂热,她死死抓住我的手:“只要牺牲你一个,母星就有希望了,我们的族人就有救了!我的孩子,你会是我们一族的英雄,你的名字,将会被永久传唱,流芳百世!”

    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

    如果在地球上,会如何呢?我忍不住想,虽然一直以来陪我长大的是机器人,但她给了我一个母亲最真挚的爱,她如果知道,自己女儿要被牺牲掉,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树,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也要赶走想伤害我的人,哪怕最终她能力不足,也宁愿这些人是踏着她尸体过去的。

    可姮这一脸兴奋与狂热......

    之前那丝温情一定是我的错觉,明明知道时空记录者一族是没有太丰富的感情的,我还总是奢求什么?

    “你要我怎么做?”我本能就想拒绝,可我知道,只要拒绝的话一出口,我与姮之间,便再无转圜的余地,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我变成一棵树,不管我自愿还是不自愿。

    我如何到达母星的,又要如何离开,后一个问题解决不了,我就只能暂时留在母星,就不可能与姮站到对立面上。

    “好孩子!好孩子!你先等等,好好休息,我要找族人商量商量。你的情况,族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具体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姮一阵风似地跑了。

    我终于可以有时间好好想一想,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开始被吸引时间尽头,看到的是一片沙漠的母星,还有姮带着奇怪的族人,在进行着一场献祭仪式,柯罗当时没有说清,这场仪式的目的究竟是想干什么的。

    然后我们遭遇了虚空风暴,莫名其妙被卷来了环境优美的母星,碰到了祭司姮,她似乎对献祭一事毫不知情。

    两个母星,一毁灭一安详,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如果我真的能变成一棵树,还能变回来吗?无尽的宇宙我还没看到,生命的奇迹我还没领略,星际间的繁华也并没有感觉过,甚至连几个友好的外星朋友都没遇到,这就要完成使命了吗?

    真的很不甘心啊~我还这么年轻,生命对谁都只有一次,我跟这些族人又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牺牲我?

    可现在说为什么有什么用?他们会听吗?根本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不是人家想怎么收拾你就怎么收拾你。

    说到底,还是得想办法逃出去,就算那个荒凉的母星,也比这里处处鸟语花香,内里全是机关陷阱要来得好得多。

    我太笨了,懒得跟他们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