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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女装

    郸城之外,与龙瀛交界之处,有幽云十六州,足足五座城池还有余,本都是睢明国土。

    这块土地在先帝在位时,被龙瀛攻占,至今归属依旧模糊。

    所幸在昔年岳老将军的坚守下,郸城至今尚还太平。

    新兵即将到达郸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若在睢京,只不过是秋风稍带凉意,而郸城居然已经飘起了雪花。

    士兵虽有夹棉的制式军装,但仍有不少人水土不服,路上就病倒了好些,整支队伍被迫前后拉得很长。

    君世绝身体素质一向好得很,头一波到达郸城的士兵之中,就有她一个。

    到了郸城,新兵会被打散重编,君世绝虽贵为公主也不例外,但她仍属伍长,分给她的四名女兵都是郸城军旧人。

    剑舞之名不在军籍,亦不在四人之列。

    剑舞一路上与都尉岳明眉目传情、颇有暧昧,岳明之父正是颇有威名的岳枫大将军,自己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也捞了个都尉来做。

    眼看岳明有意纳了自己,剑舞颇觉终生有靠,但她体质略弱,染了风寒,自陈不敢耽误公主,光明正大与岳明一起落后了几里路程。

    君世绝也不管她的小心思,抵达郸城第一时间就要去驻营之中,见见自己手下的士兵。

    昔日睢明第二任帝王声帝在位时,为鼓励女子自强,特在军中设立了女兵营,公然招募女兵训练。

    当朝确实出了几位惊才绝艳的女子将军,然而随着声帝驾崩,这些女子也随之埋入了历史的尘埃,没能溅起多大水花。

    只有特设的女兵营留在了军制中,至今未改,睢明亦是人族之中,唯一公开招收女兵的国家了。

    不过如今的女兵,大多已沦为炊事后勤,甚至不必和男兵一同进行严苛的训练,更少有上阵杀敌的机会,这与声帝的初衷,却已背道而驰了。

    女兵营在郸城军营地之中,单独划出一小块地方,用铁网拦住,此等待遇,堪比驻营军官。

    女兵营统共也不过二十余个帐篷,五人一帐,也只百余人而已,据说帐篷还有富足。

    而此次单只睢京一地募兵,新兵就有两千之数,足可见女兵之稀少。

    君世绝孤身入帐,忽觉一股阴风嗖嗖。

    眼前一排四人,都着军装。

    一个肥腰圆臀的女子,撑得军装都变了形,皮肤黝黑、小眼斜视,胸前鼓鼓囊囊,居然还是肉眼可见区别的一大一小。

    一个掐着兰花指,方面阔唇、雄壮高挑的女子,眼波哀怨、如丝如雾,眼神落到谁身上都像是拔不下来了一样粘腻。

    一个抱臂叉腿而立、站姿十分爷们的俊秀女子,似乎想离身边这两个神经病远一点,几乎要贴上帐篷壁。

    最后一个比较正常,但也是最不正常的一个。

    ——是个清雅淡漠、满头银发的男子,出现在女兵营之中的,男子。

    黑肤肥女掐着嗓子道:“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到公主殿下一言难尽的神情,银发男子冷冷道:“小黑,你玩够了没有?”

    那叫做“小黑”的黑肤肥女,哈哈一笑恢复了本音,果然是个爽朗汉子。

    “要不是欢哥你不配合,这会儿公主殿下说不定已经被咱们吓住了。你就装下女人怎么了嘛,管保你比子非还美若天仙。”

    君世绝淡淡道:“你们几个,哪个社的?”

    一开始的视觉冲击太大,她这会儿明白过来,肯定是她手下的哪队风媒得到了消息,赶来接应,顺便从名册之中偷梁换柱,把自己原本治下的几个女兵换掉。

    不待几人答话,她已先有了答案:“二零八?”

    信鸽全死,能得到消息且传递出去的,只有二零八社张家宸,这几个想来就是二零八社里头的妖魔鬼怪了。

    小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公主殿下。”

    银发男子道:“属下罹欢,二零八社驯兽师,见过公主殿下。”

    那翘着兰花指的高壮男子,娇媚道:“属下胡嘉,二零八社易容师,今日咱们几人的妆容都是属下所绘,希望殿下印象深刻。”

    君世绝僵僵一笑:“不错。”视觉冲击着实可以。

    小黑从胸口掏出来一个木橘,一个倭瓜,大小殊异,怪不得他胸前鼓鼓囊囊。

    他递了木橘过去给君世绝:“殿下吃一个?从龙瀛那搞来的,稀罕货。”

    君世绝摇头拒绝,他就自己乐呵着剥了那层皮,往嘴里塞了一瓣儿,这才行礼道:“属下龙昳,二零八社打杂的,您管叫我小黑就成,顺口。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

    最后那靠在角落的俊秀男子,冷冷道:“虞子非,擅暗器。”

    “二零八社的人都在这儿了?社长是谁?”

    小黑瞥一眼都不吱声的同伴,道:“社长……咳,她不太方便出面,殿下您有话只管吩咐咱就行。

    “除了社长和张家宸,只有一个路痴暂时还没赶到,您也不用管他。”

    君世绝道:“没什么别的吩咐,先把你们几个这身行头洗了,我去跟驻军长官说上一声,名册里面把你们几人性别弄错了,安排你们去南兵营住。”

    兵营既分男女,亦分南北,“南兵营”就是男性士兵的营地,而“北兵营”不仅仅有女兵营,军官营地亦划分在北边。

    故而女兵营仍旧单独称呼,“北兵营”却单指军官营地。

    君世绝身为公主,多半是要住在北兵营,眼看这几个属下混在女兵营之中,生怕他们捅出篓子来,那可就是自己御下不严——

    毕竟这四个人在军队名册中,白纸黑字归自己这个伍长所管,一旦出了问题,合该连坐。

    小黑急了:“别啊殿下,在这儿住着好得很……”

    想想自己哥几个,能住在女兵营里头,老刺激了。

    君世绝面如寒霜:“军中自有法度,岂容你们胡闹?你们其中应当有不少江湖出身,但既然入了我睢明军籍,就得有个军人的样儿。

    “过不惯的,趁早滚蛋。”

    小黑缩了缩脖子,轻声问胡嘉:“现在把咱几个的名字再抹掉能搞定不?”

    胡嘉除了是易容师之外,更是位造假大师,在郸城军名册之中涂改自己几人的名字实在易如反掌。

    眼看公主殿下不怒自威的目光扫了过来,小黑吐了吐舌头,略有些斜视的眼对上了君世绝的目光,正容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殿下莫当真!

    “我等唯殿下马首是瞻,叫指东绝不打西,叫拆墙绝不翻梁。”

    君世绝也不知道听没听得进去,转身向北兵营走去:“收拾完了,过来北兵营见我。”

    胡嘉连忙拿出油膏等物,将几人脸上油彩抹净清洗,小黑惋惜地大声叹气,恨不能在女兵营多混两天。

    银发男子罹欢道:“胡嘉,帮我把头发染了。”

    胡嘉妖娆一笑:“你终于肯换这头白毛了,社长看到估计十分伤心,她就爱你这副——”

    小黑接口道:“性冷淡的样儿。”

    罹欢冷冷道:“社长不在,我治不了你?”

    小黑叉腰,睥睨众生:“社长不在,我还不敢打你?”

    虞子非手里玩着一柄竹筒,不轻不重地在桌上磕了磕,正斗嘴的俩人回头一瞧——

    啧,江湖绝版的暴雨梨花针,正在江湖有名的暗器高手指间跃跃欲试。

    谁也没那个自信万针丛中过,针孔不沾身,立时噤声。

    虞子非悠悠地问:“吴良怎么还没回来?”

    小黑撇嘴道:“他是个路痴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去接公主殿下,多半自己迷了路绕不回来了吧。”

    胡嘉道:“我看他就是信不过我的手艺,不想女装,故意找个借口开溜。”

    小黑喃喃地说:“真相了啊。”

    北兵营之中,设有一顶主帐,两顶副帐,郸城军主帅姓王,军中俗称王大胆儿,是土生土长的郸城人。

    两顶副帐其中一顶本是岳明的,然而此次公主殿下驾临,自然是被紧急征用。

    王大胆按着自己审美重新布置了一番,殷勤地邀请公主殿下前往一观。

    眼看公主殿下竟然孤身一人并无侍女,当即大方地表示要出两房新收的小妾来伺候公主殿下。

    君世绝皱眉道:“王元帅难道不知,军营重地,不许家眷久留?孤知道元帅乃是一片好心,若因此坏了军法,倒是大可不必。”

    王大胆儿生平最擅察颜观色,一看公主殿下语气神情甚是不悦,立马点头哈腰道:“殿下说的甚是,是卑职一时关切,疏忽了。”

    君世绝道:“元帅乃是万军之帅,我不过一个小小伍长,元帅如此客气,倒叫我无法自处了。今日打扰元帅,实在是有个误会要秉明。”

    她将之前几人“弄错了性别”一事说了,王大胆心中虽然觉得这事有些稀奇,齐刷刷四个人弄错了性别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不过还是拍着胸脯道:“殿下放心,此不过小事一桩……这边营帐陈设,殿下可还满意吗?”

    君世绝道:“我非军中长官,住在北兵营不合规矩,元帅好意,我心领了。”

    王大胆殷勤道:“殿下金枝玉叶,岂能与……”

    才说一半,自以为话已说尽的君世绝早就掉头走了。

    徒留王大胆在瑟瑟寒风中,孤独地打了个喷嚏。

    夜色渐深。

    随着离郸城越来越近,畏妻如虎的岳明原本信誓旦旦要与剑舞生死不离,此时却开始含糊其辞。

    剑舞不过小染风寒,见岳明如此,哭闹了一番,却更给了他借口抛下剑舞,先行回到郸城。

    剑舞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但她后半生的幸福还都寄托在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身上。

    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想出了一条万无一失的妙计。

    岳明是郸城军长官之一,他的住处自然不难打听到。

    军中不许携带家眷,剑舞打算今夜悄悄潜入岳明帐中,用自己的美貌和温存,彻底让他臣服于自己裙下。

    若他竟然不肯纳了自己——

    剑舞脸颊潮红,因着风寒,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她知道只要自己闹将起来,逼奸公主侍女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罪名。

    今夜无月。

    守在北兵营门口的士兵来回巡视着,并无可以悄悄潜入的机会。

    剑舞苦心思考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公主殿下身份尊贵,理应是在北兵营住下了,自己只要报出公主侍女身份,应当没什么大碍。

    剑舞走到北兵营门口,张口刚说了个:“我是——”

    那士兵看她是个美貌女子,问也不问,了然且暧昧地咧嘴一笑,挥挥手示意她进去。

    剑舞先是一头雾水,没想到混进北兵营竟然如此轻易。

    不过她到底聪明,随即就明白了,这郸城军中长官,夜召女子相陪估计已是常事,所以守卫才如此习以为常。

    她心中鄙夷,鄙夷的却不止这些蛀虫,更是那个光伟正的公主殿下。

    公主以为自己是在给她们选择的路吗?回去晏妃身边在冷宫终老,或者在这风霜苦寒之地摧残自己的美貌?

    说什么“只能为妾,并非良人”?呵,这种不知疾苦的小公主,她懂得什么!

    剑舞恨恨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她知道这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只会随着年岁渐增,慢慢失去价值。

    在那之前,她拼命也要抓住岳明这根救命稻草。

    那就是她的如意郎君,就是她的安稳人生了!

    剑舞很快选定了她的目标,主帐之右的那顶副帐,正是岳明的住处。

    此时帐中灯火已经熄灭,想是睡了。

    剑舞深吸一口气,换上了最甜美娇俏的笑容,走上前,拉开了帐门。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道帐门掀开之后,她的生命就开始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