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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夺门

    一双手忽地抱住了她的腰。

    副帐里没有灯,乍入一片漆黑之中,剑舞几乎只能靠嗅觉来辨认环境。

    帐子里有牛皮干燥的气息,身后的人带着烟草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汗味。

    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是个男人,于是也不惊慌,柔柔地叫了声:“都尉……”

    黑暗之中,听到她的声音,那人嘴角的痞笑忽然凝固,随即不做声地将她抱起,打横扔上柔软的羔羊绒榻。

    剑舞今夜既然孤身前来,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心下冷笑,脸上却媚笑更甚。

    眼睛适应了黑暗,剑舞刚要翻过身向他撒娇卖痴,却被一张冷硬的木面具罩住了脸,恰巧没能看到那人真容。

    ——她也没能看到自己脸上的青鬼面具,正是公主殿下出城之日所戴的那一张。

    剑舞没有挣扎,以为是岳明嗜好如此,甚至迎合着他反手扣上了面具。

    她娇娇地一笑,刚要说话,男子炽烈的鼻息已经扑在了她颈项上,原本要出口的话便化作了一声嘤咛。

    男子俯视着身下的女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起那日睢京城头,公主殿下玄衣青面的昂然身姿。

    他知道这顶副帐,本该是王大胆收拾出来专门给公主殿下留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本该今日在副帐住下的君世绝,竟没有回来,反而等来了这个不知是谁的女人。

    他自然不会知道,公主殿下拒绝了王大胆的好心安排,恰巧鬼使神差,逃过了这一劫。

    本以为……

    呵,若是那位公主殿下,又岂会有如此放荡姿态。

    【车速过高不予展示】

    然而就在她即将步入极乐之门的刹那,一条腰带,将她从云端拉回到了人间。

    那是一条随手抓来,看似无意搭在她颈项之中的布带。

    此时两端之末被男子抓在手中,漫不经心地,勒紧。

    剑舞一口气没能喘得过来,手足挥舞,如同一条砧板上徒劳挣扎的鱼,拍动鱼鳍,试图跳回水中。

    身躯尚还沉浸在快乐的余韵之中,颤抖却已经昭告着对死亡的恐惧。

    岳明……你……竟然……

    她挣扎着,无意间崩断了面具背后那根线,阻挡视线的木面滑落。

    那一瞬间,在她瞳孔放大了的怨恨和恐惧之中,出现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不是岳明?!

    剑舞困惑而不甘地瞪大了双眼。

    你……到底……

    是谁……

    翌日点卯,黑沉沉的天空有几粒稀疏的落雪。

    君世绝起身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南兵营已经是人声熙攘,女兵营却仍像是沉睡在梦境之中。

    一度让她怀疑这一小片天地之中是否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号角吹过三声,女兵营门口探出鬼头鬼脑的四颗脑袋。

    君世绝拎着水盆走过去,四个二零八社的妖魔鬼怪从人海里左右开弓,愣是用肉身辟出来一路通道,迎接公主殿下去盥洗处打水洗漱。

    此等规格,自然引人瞩目。

    ……不对,是五个。

    君世绝拧着头发转过头,望向身后那个稍显不合群却显然是二零八一伙的家伙。

    这家伙看起来流里流气,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痞笑,发色微黄,眼瞳泛青,不似睢明人士。

    郸城外的幽云十六州一带,战后有不少睢明与龙瀛混血的后代,特征便是黄发青瞳。

    这个混血儿显然也注意到了公主殿下投来的目光,笑着摇了摇手。

    小黑替他说道:“殿下,这就是昨天内路痴,叫吴良。他半夜在营地迷了路,露宿了一宿,这会儿有点伤寒咳嗽,怕冒犯了您,不敢到殿下面前说话。”

    君世绝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听到小黑这般说,原本被四个开路先锋挤得抱怨叫骂的人潮顿了顿,齐刷刷转过脸来。

    啥玩意?殿下?

    当朝还有哪位殿下?

    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何事,还在往前挤:“都死人啊?让一让让一让,待会儿过了卯黄扒皮要杀人了!”

    “前面的好心兄弟给留点热水!”

    “谁他妈占了个坑不挪窝啊,给老子滚!”

    吴良在一行人中断后,差点被挤到君世绝身上,嘴角的笑挂不住,化成一个狞恶的弧度:“都他妈识相点,前面是武烈公主,哪个不开眼再挤过来一下,不用黄扒皮来,老子先剁了他!”

    他不幸有些伤寒,嗓音沙哑,气势上的确凶神恶煞,奈何两挂清水鼻涕应声而流,未免有些狼狈。

    武烈公主来了郸城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见过公主本人的却不多。

    当下短暂的窃窃私语口耳相传过后,士兵们争先恐后挤上来,想瞧瞧这位传说中的公主殿下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面目狰狞。

    吴良这番话完全是起了反效果,二零八的五人牢牢围成一堵人墙,努力抵挡着汹涌的人潮。

    奈何群众的威力是强大的,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发生郸城有史以来最大的踩踏事件——

    忽然,号角又响。

    卯时一刻,是士兵集合晨练的时间。

    一刻之中,会有三次吹角,若三次吹角声落,尚未就位的就算过卯。

    黄扒皮一向严厉,谁也不甘落后,哗的一声,方才还群情激涌的人潮霎时散去,纷纷如百米冲刺一般,杀向训练场。

    满地空余盆梳布巾散落,二零八诸人目瞪口呆,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就要跟上。

    小黑边跑边还小声跟君世绝解释道:“王大胆平时屁事不管,训练全靠黄扒皮,交际全靠岳老炮儿,其他俩没啥好怕,就黄扒皮不好惹,过卯的人会很惨。”

    说着又挤了挤眼睛,谄媚道:“不过殿下您,肯定不一样。”

    王大胆是王元帅的绰号,黄扒皮则是副将黄都尉绰号,岳老炮儿毫无疑问应该是岳明。

    至于岳明为什么落了这么个绰号,小黑惋惜地抿了抿嘴,咽下了黄腔,没敢解释给公主殿下听。

    训练场已经是人满为患。

    新兵此次从全国各地征收而来,虽然已有重新打乱编队,各有领队。但头一日校场训练,难免因为位置分配不均,入场十分缓慢。

    转眼已经响了第二声角。

    小黑当先开路,他性子风风火火,训练场大门只开了容两队人并列而入的口,他一路顶着叫骂硬挤过去,好险迈过门一只脚,卡住。

    侧头一看,一位和自己体型一般庞大的兄弟,胖脸上嵌的一双绿豆小眼,正怨念地盯着他看。

    俩胖子死死卡在了狭窄木门上,小黑左晃右晃愣是抽不出来另一只脚:“哥们你往后稍稍!”

    “我他妈倒是想啊!”

    卡在门外的诸位壮士,哪个也不想过卯挨罚,都是使着吃奶的劲儿往前拱,哪还有退后一步的空间。

    虞子非早已跃跃欲试,他轻功甚好,有心卖弄,当下足尖一点,轻飘飘地飞过木门……

    然后发现没地儿落足,只得中途迫降,异常尴尬地蹲在了那扇被小黑挣得咔咔作响的木门顶上。

    小黑百忙之中,还不忘抬头看一眼:“白色的。”

    虞子非:“我操你妈。”然后把衣摆又朝膝弯掖了掖。

    “你他妈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小黑扯着嗓子喊,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十分艰难地扭回头,赔笑,“殿下,我可不是说您哈……”

    号角声催命似的,又响了起来,第三声。

    “呀嘿——”小黑一急之下,卡在门框上的兄弟以及头顶那位,连带那扇已经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木门,一并被他带动。

    木门竟被咔嚓嚓从石柱上拔起,向前带了两步。

    啪,啪啪。

    刚才还奋力向前拥挤的士兵们停住,垂着头自动自觉分出一条道来,一个肩上带都尉徽记的中年军装男子走过来,笑着鼓了鼓掌。

    “为了不过卯能干出来夺门而入的事儿,今儿就不算你们仨。”

    是真“夺门”而入,门框现在还卡在俩胖子肩上呢。

    “哟,今儿个人可真不少,番薯地不愁没人翻了。”绰号黄扒皮的都尉转过身,回顾四周,“都他妈愣着干嘛?跑起来!”

    已经入了场的幸运儿们,闻言已经在各自的伍长带领下,沿着刚落了一层薄雪的土路,整齐地跑了起来。

    以木门为界,被判了死刑的士兵们均各垂头丧气,等一个量刑多少。

    严寒之下的番薯地,冻严实的泥土硬如钢铁,翻掘起来谈何容易。

    黄扒皮摸着下巴,思量片刻:“人多,就少分点吧。”

    士兵们暗暗松一口气,平时过卯一般都得分个“拾方”大小,挖起来费老鼻子劲儿了。

    拾方就是以步为量,边距各走十步的方圆大小。

    “就半亩吧。”

    若眼神有声,此时应该哀鸿遍野。

    一亩可是边距百步,相比之下拾方才多大点……

    半亩,可真不算“少分点”了。

    但一个敢有异议的也没有。

    除了刚到郸城的新兵:“不知都尉眼中的‘过卯’,是以什么为界?”

    黄扒皮笑容一冷:“娘们?炊事营打这儿右转,直走就到,走错路暂且不算你一个,滚吧。”

    女兵营因主要负责炊事与医护等,极少有女子会出现在训练场上,因此也被大多数人戏称为“炊事营”。

    士兵们暗暗吸了口气,早上闹的那一出,不少人都知道了这回的新兵里,是有个身份尊贵的“娘们”在的。

    君世绝抬起头,士兵哗然。

    唉嗨,还挺好看的一个小娘们,就是那眉眼长得有点凶,一看就不好惹。

    “我是郸城军中伍长,何曾走错?”

    “没走错?”黄扒皮眯着眼睛,笑,“那他妈没人教过你军令如山?刚来就敢驳斥长官,嫌罚的少了怎么的?”

    君世绝平心静气地道:“不敢,我只是此事不解,想请都尉为我解惑罢了。”

    “号响三声,木门为界。懂了吗?”

    “那,这般算来,”君世绝道,“都尉也是过卯之人了。”

    黄扒皮摸着下巴的手停住,笑容也顿住,恰有那热心人小声提示:“都尉,这位好像是……武烈公主。”